陌上花开。
夜昙和少典有琴走得悠闲。
进了城里,适逢十五,街市上多是些赶集之人,热闹得很。
少典有琴拉着夜昙的手。他必须拉着,不然夜昙看到好玩的,就撒手没。
“有琴,那边有人卖糖葫芦,我去买!”
糖葫芦她咬了半颗,又嫌酸,就塞到他手里。
“我不吃了,好酸。我这么甜的人怎么吃得下这么酸的糖葫芦~”
他把剩下那半颗吃了。明明是又甜又腻,这滋味简直要沁到他心里去。
看完杂耍艺人的喷火表演,又接着看舞龙表演。
看完皮影戏,夜昙还觉得不过瘾,又拉他来到一处戏楼听戏。
他们选了二楼一个包间坐下,清净且不失雅致。
戏院里咿咿呀呀,好不热闹。
夜昙对戏算不上有什么了解,也就听个热闹而已。
她一边嗑瓜子,一边听了一耳朵唱词。
“世上姻缘要凭媒证。”
她一向来也不在乎这些,不过,她夫君好像还蛮在乎的。在兽界还一定要补一个婚礼。
当时她都忘记了还有这事。
他送过她危月燕,她么,好像一直也没送过他什么东西。
就连那天光绫,本来也不是她的东西。
哎呀呀呀呀,原是她考虑不周。
但也不能怪她呀,她那时候本就一无所有嘛。
夜昙偷偷摸摸侧过头去瞅着自家夫君,心中飞快思索起来。
她正想着呢,忽听他们附近的包厢处传来阵阵争吵声。
真是大煞风景。夜昙皱了皱眉。
少典有琴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他们朝那包厢望去。只见有几位公子正围着一女子。那少女背对着夜昙他们的方向,从背影来看,是个纤纤弱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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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子名唤杏仙,这些人一直在纠缠于我。还请公子小姐能搭救则个。”那女子一看到夜昙和少典有琴,仿佛看到了救星,朝他们盈盈一拜。
夜昙端详了一会,这几人是俊俏公子配小家碧玉,算得上是一副赏心悦目的景。
“公子小姐不要误会,我等只是在此吟诗会友而已。无佳人相伴,岂不扫兴,故而特地请来这位姑娘,消遣情怀耳。”包厢内为首的公子收起扇子,向他们一揖,作了个周全的礼数。“在下名唤孤直,这三位分别是凌空,拂云,劲节。”
“有琴,小心些。”夜昙感觉到这几人身上隐隐有些精怪之气。
“他们是妖。”少典有琴已经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夜昙奇道。
“劲节为松树,孤直乃柏树,凌空是桧树,这拂云么,竹也。”若是一个人也就罢了,哪有四人的名字都是树的,分明不是什么雅号。
“合着都是些字谜啊!”夜昙在一旁啧啧称奇。
不过,这些植物么,也算是她的本家了?
夜昙决定看看他们到底搞得什么鬼。
“可这位姑娘明显不愿与你们吟诗作对呀。”夜昙说话一向不怎么留情面,她当即揭破孤直言辞中的伪饰,又添油加醋道:“不如你们和我身边的这位公子吟诗作赋好了,本姑娘和这位杏仙姑娘就坐在你们对面。你们几个就只能远观,也不算唐突了我们,你们说是吧。”
“姑娘有所不知,这杏仙姑娘乃是我们买来的,有卖身契为凭。”凌空插嘴道。这意思是,他们自己花钱买来的人,难道还不能摸摸小手,亲亲小嘴了吗?
这,就没有办法了。夜昙从乾坤袋里掏出金银,霸气地拍在桌上:“这些够不够买下她?”
“姑娘见谅,这不是钱的问题啊。”拂云摇摇头,心中暗叹,眼前这姑娘容貌姣好,却是如此不知风雅,真是可惜,可惜啊。
既然如此,她离光夜昙也是讲理的人,总不能强买强卖吧。
“公子,小姐救救我啊”,那杏仙见他们要走,欲拉住少典有琴的衣摆,被他闪过,又来扯夜昙的衣袖:“二位有所不知,我姐姐也是被他们买来的。他们玩弄她,折磨她,甚至她死了,都……都还不得安宁啊!”
哎呀呀呀呀,这么惨的嘛,这人间是玩得真花呀。
夜昙有些吃惊。
神君还在那想什么叫死了都不得安宁。
夜昙又开始在一旁语出惊人:“那她只有一个人,你们四个平时要怎么分啊?”
四个美男子倒是没有被她惊到,仍是一派从容地开口:“这个自然是……”话说半截,让她自己想象。
“哦,就是一女侍四夫啊,怪不得……”这个事儿她最熟了。
夜昙侧过头和少典有琴咬耳朵:“有琴,想不到他们还蛮聪明的哎,居然能和本公主想到一块儿去”,她神神秘秘道:“当初我写信给你的神识们,也是想大家一起去白竹坞过日子的。”
玄商神君是震惊了。
就算三个都是他好了……
这画面太美,他不敢想象。
“几位既然不肯将这位杏仙姑娘卖予我们,那不如我们以文会友,若是我们赢了,便买下你们手里的卖身契,可好?”少典有琴想了想,提出了一个相对温和的解决办法。
那植物四人组合计一番,纷纷表示这办法可行。诗酒风流,正是对了他们的胃口。
少典有琴也就和这些妖正儿八经地“风雅”起来。
他们言谈清雅,吟诗谈艺。
“这四位,也算气质高雅、谈吐不凡。”一番唱和后,少典有琴给予了相当公正的评价。
“文无高下,你不也没能胜了他们吗?”夜昙在一边幽幽吐出一句:“若是他们日后成了大怪,谁知道会不会害人。”
第一局是平局,于是这比试就变成了三局两胜。
第二局乃是品酒。
酒神杜康所酿之酒,以九丹金液最为纯正。这局本来也应该由少典有琴来比试的,无奈夜昙开始馋酒。
她光顾着喝酒了,几乎忘记他们的目的。品酒都结束了,她还想再喝,被少典有琴拦下。
“昙儿,别喝了。小心醉了。”
“谁说的,本公主的酒量……”
“酒龙诗虎,量如江海”,神君制住她那乱动的手,看着怀中人。
微含酒意醉三分,两颊红似胭脂粉。
他明明一点没喝,也觉得有些醉了。
第二局是夜昙赢下了比试。
第三局乃是“点秋香”。
四人像是这戏楼里的常客,他们挥一挥手,就招来了些戏院里的女旦,让这些女子都盖上盖头。
谁能在一众佳人中找到杏仙,这杏仙就归谁。
这难不倒夜昙。她听罢规则,便拉过杏仙的手,在她耳侧嘱咐了几句。
开玩笑,她有帝岚绝那听音法器。
夜昙将那对耳环戴上,轻轻松松靠着听心声就获得了胜利。
夜昙赢了个美人,又喝得有些微醺,感觉身上暖意融融的。
她靠在少典有琴身上,听着他的心声。
神君自然知道她想听他用心声跟她说话。
昙儿,要不要给你叫个醒酒汤?
“大可不必!”
这少典空心,这个时候都不知道说点情话,也好让她眉目传情一下嘛!
夜昙赢了比试,便当场撕了那卖身契。
可这杏仙却硬是要跟着他们。
看来话本子里那些桥段,也不全是骗人的啊。
夜昙哪里会愿意这么个拖油瓶跟着她。
况且,这女人……夜昙回想起她看那四人的眼神,总觉得透着那么点不对劲。
但她喝了点酒,脑子也没那么灵光了,所以懒得深究了。
夜昙也不想再与杏仙多费口舌,随便打发她走也就是了。
她直接拉着少典有琴,又带着杏仙去了离戏楼不远的一处月老祠。
月老祠里大多是来求姻缘的年轻男女。
只有夜昙的画风有些不同。
她冲进正殿,直接对着神像威胁:“月老,本公主限你,现在立刻马上给这位杏仙姑娘安排个夫君吧!本公主来做她的傧人,让他们现在就拜堂成亲。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拆了你这月老庙……”
这词可真熟悉啊……少典有琴无奈。
只是他没想到,月老还真的被威胁到了,颤颤巍巍地现了身。
毕竟天妃威名,四界谁人不知啊!
待夜昙与少典有琴从月老祠出来时,夜幕已然降临,庙里的灯都亮了起来。
一众信徒来到庙门前,在那河里放下一盏盏莲花灯,或是悼念逝去亲人,或是为生人祈福,求平安的,求姻缘的,求富贵的皆有。
华灯璀璨,照亮了暗夜。
夜昙见到此情此景,自然也要拉着夫君去凑个热闹。
希望姐姐和有琴平安喜乐。
夜昙放下一盏河灯,闭上眼,难得虔诚地许愿。
“你许了什么愿?”少典有琴问她。神君是想着先套出她的愿望,然后可以帮她实现了。
“怎么,这么想知道啊~”夜昙故意卖关子,“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好了!”
夜昙有模有样作合手参拜状:“我刚才许的是,神灵在上,信女离光夜昙,祈愿我自己一生平安喜乐。如果我命中有什么委屈,就让我姐姐青葵去受。她受得了委屈。如果我命中要受穷受苦,就让少典有琴去受,毕竟他习惯贫穷。如果我要经历什么九死一生的危难,就让嘲风上。毕竟他恶贯满盈,罪有应得。切记切记,莫忘莫忘。”
“……”神君是真的词穷。
放完祈福河灯,夜昙从怀里掏出一枚白玉绶带鸟衔花佩。那白玉隐隐透着金色,她刚刚逛月老祠对门的店铺时买的。虽然不算多贵重,但胜在好看。
“夫君,送给你。”她亲自为他系在腰间:“就当是暂时换个风格吧~”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昙儿,谢谢。”少典有琴拥她入怀。
哎呦,她这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夫君啊。
夜昙拍拍他的背,这意思是让他别太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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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集市上买了一堆夜昙爱看的话本子,还有煮火锅的食材,回到了马车停放处,又打发走了车夫。
夜里温度下降了不少,带了些凉意。
荒郊野外,二人就着篝火,吃着火锅。火光伴着食物的热度就刚刚好,是十二万分的熨帖人心。
神君只吃青菜和水煮蛋,也不要酱料。
他把那些肉都夹到自家娘子的碗里。
夜昙被投喂得很开心。
“娘子吃饱了?”
“差不多吧。”夜昙打了个饱嗝。
那是不是该轮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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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
月光从车窗中流泻而下。
夜昙不做贵妃,不用再使美人计了,就要开始偷懒,假发髻也用不上了,许多饰品也都不戴了。
也不用口脂,也不贴花黄,素面朝天。
她自是与寻常女子不同,毕竟她离光夜昙天生丽质呀~
她一路上,看到食肆就想进去。那唇釉一吃就掉,懒得再擦了。
再说了,亲的时候要是沾到有琴脸上,他的洁癖该是要发作了。
事实上,神君大概是巴不得呢。
少典有琴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夜昙笑起来,腰间的银器装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又循着这笑而去。
月光照进来,只见她双唇都有些略略泛红。
看在他眼里,透着一股子浑然天成的妖冶。
但神君又瞥到她眼下青色。昨日连夜赶路,想是没睡好。
“昙儿,要不,我们还是去住客店吧?”
“不是你说要……”夜昙不开心了。
“这里太小了,你都睡不好。”
“噗嗤”,夜昙笑了:“这里还小吗?”
比起房梁又如何啊,他果然是个大少爷。
“夫君有所不知,我啊,就喜欢睡在小的地方。”
小的地方打扫起来不累,而且周围有什么都一目了然。
小的地方最安全。
望着自家夫君投来的疑惑眼神,她拿手点他额头。
“笨~大的地方有刺客藏在你房里你都不知道。”
这马车里,他身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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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典有琴从乾坤袋里拿出玉虚琉璃灯,照亮了整个车厢。
此灯原为天道圣人所有,但天尊的宝物众多,便将此灯赠予了他。
灯内有一团金色火焰,名唤万灵古燚。
天上的神仙要是看到他如此暴殄天物,估计要议论纷纷了。
夜昙倚在少典有琴怀里,开始看话本。
少典有琴在看她,时不时喂她一些白日里买的零嘴,一手摸着她脑后垂下的那根晶莹透亮的流苏。这穗子在灯光的掩映下,正隐约泛出些紫色的光。
他用手去撩它,不时用指尾卷过又放下。
夜昙看到开心处,会拉着他一起讨论那故事里的情节。
“有琴,我还想吃。”
“今日你吃得够多了,而且现在太晚了,容易积食。”神君无奈。
“好吧~”夜昙噘嘴。
“昙儿,这寻常夫妻的日子,你可还喜欢?”
“我们这哪里算寻常了,寻常夫妻每日都要为生活奔波呀。”夜昙在那儿边看书边笑话他。
“我,我是说生活无忧的那种夫妇……“
“我们这种每天什么都不干,到处玩的日子只有富贵人家才供得起。“
“那……那我们是不是……”神君觉得有点罪恶,他把批公文的事情一股脑儿都丢给了清衡,自己在这享乐。
夜昙这次带了很多钱,每日花起钱来也不拘小节。
其中大部分都是在给他花。
正所谓吾日三省吾身。
神君又开始在那反省了,他是不是铺张了些。就像夜昙买的那些点心,他其实用不着吃这么贵的。
夜昙看书累了,直接躺在神君膝上睡着了。
窗外月光透过帘子,打在她脸上。
月出皎兮。
少典有琴轻轻地把夜昙的头移了移,像是怕她被这月光照醒。
业精于勤,荒于嬉。
神君的罪恶感又加深了几分。
月华如练,正适合运行周天。
自己还是先修炼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