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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葵公主,你没事吧?”辣目神君安置好了夜昙,终是因为不放心,又跟了出来。
他伸手去扶青葵的同时,也开始向她输送灵力。
“多谢,我……还好。”青葵缓了缓,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又恢复了。
“辣目……”青葵神色复杂,几经斟酌后终是决定开口:“之前你……你和玄商君说的那个猜测……确定是真的,对吗?”
“青葵公主,你不要想那么多……”辣目神君试图安慰她。
现在已经够兵荒马乱了,若是青葵再出点什么事的话,夜昙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简直不敢想。
“辣目,言灵,究竟是什么?”青葵却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若是不告诉她,怕是她还要继续追究。
“……言灵……”少典有琴终是只能妥协:“是‘祝由术’的一种,是上古时期巫祝经常使用之咒。”
“名字,有一种神秘的力量,等同于人的一部分。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只要叫出对方的名字,对方就会失去战斗力”,他刻意避开了“死”这个字。
“例如,河里的鬼找替身时,就会叫他人的名字。或者,一个人的名字被仇人咒喊时,若没有应对之法,也会难逃一……在劫难逃,被称为‘叫魂’。”
“……辣目,谢谢你为我解惑。”
听到此处,青葵的神色渐渐清明。
“只是,青葵还有一问。攻击昙儿、慢慢和胡荽之人,可是……厉王?”
她偷偷摸来石屋之时,就在附近发现了沉渊兵的身影。
若是英招,他们不至于如此狼狈。
“是。”神君抬头望了望石屋外围的沉渊兵。
“他说过,还会再来的。”
“可还是因顶云之事?”
“……他说过,要折磨我们。”
“……是这样。”闻言,青葵低头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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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外的石桌上。
青葵将写好的信吹干,又确认了一遍上面文字。
若能亲自见到他们,便最好。
若不能……
青葵将信纸叠好,又装入信封。
自己不知道厉王在哪里,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不过,就她对炎方和英招的了解。
他们是绝不会放过神君还有昙儿的。
那么至少,她要为剩下的人挣出一线生机来。
自己一定要撑到再次见到炎方和英招的那个时刻。
青葵走向远处。
“是储妃……”
“怎么办?”
“要不要拦?”
“不知道呀……”
石屋周围,正在监视的沉渊兵看见青葵,略感尴尬。
他们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位。
毕竟,厉王和英招还没有下令废除储妃。
“储妃留步。”厉王的命令,他们是必须遵守的。
“怎么,你们敢拦我?”青葵也拿出了身居高位之人的架势。
“厉王有令,还请储妃不要为难末将了。”
一兵将冲着青葵抱拳道。
“……既如此”,青葵拿出袖中之信。
“劳烦军士替我将这封信带给王后英招。”
“……是。”送信这事……
倒还行。
那兵将一边接过信,一边冲青葵做出了个“请回”的动作。
“储妃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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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渊殿。
英招手中拿着的正是青葵之信。
“离光夜昙写了些什么?”厉王冲英招看过来。
“她说,要以神识换自己的安危”,英招目光沁血,“还说什么戴罪立功……”
“她做梦!”
“王后不必指望那个矫揉造作的人族丫头。”厉王向来不屑青葵的做派。
“你放心,探子来报,早些时候,石屋那里传出哭声。想来,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厉王”,英招将手中信纸撕成碎片,又用地狱火焚烧殆尽。
“不如咱们先答应了夜昙,她极擅下毒……”
她云儿的死,一定也有那贱人一份。
“待她杀尽神识后,再杀之。”
复仇之火正在英招心中熊熊燃烧着。
“也好。”厉王点头称是。
反正他们也不会有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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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
青葵成功将信递出后,便又找了辣目神君。
“辣目,我已写信,将厉王和英招引至石屋,想来,他们不日便会前来石屋。成败……便在此一举。”
“青葵公主,你为何要如此!”少典有琴目光复杂地盯着身前之人。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选择诱敌这招。
“这很危险!”
玄商君其实并不了解青葵那先发制人,险中求胜的行事作风。
“如今,昙儿和神识最大的危险,就是厉王和英招。”青葵的神色里没有一丝退让。
“若玄商君关于言灵之事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只要牺牲我一个,就能够解除所有的危机。”
“……什么……”至此,辣目神君才反应过来。
原来她是打算亲自去咒厉王和英招。
“……为何?”
“辣目,对不起”,青葵冲辣目神君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我……撑不了太久了。”
于公,她自然要替玄商君护好天妃,保住神识。
于私,她的昙儿被逼到这份上,伤身又伤心,她这个做姐姐的,岂能坐视不理呢。
“青葵公主,你不用怕,我也可以……”辣目神君想说他也能继续帮她维持的。
“辣目……青葵已然辜负了神君的牺牲,绝不愿再牵扯他人。”
“……”望着眼前人那异常坚定的眼神,少典有琴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劝慰。
她的意思,他当然明白。
“辣目”,青葵不忘嘱咐,“届时你就和昙儿,还有神识一起待在石洞之中,万不可出来。”
“公主,我也可以……”少典有琴想说,自己也可以去下咒对敌。
“不行。”青葵来的晚,故而并没有听完整“辣目”向玄商君说明自己的身份那段。
“青葵公主不可!昙儿她绝受不了的。”
“辣目!”青葵的声音响了一些:“你先听我说完。”
“此番,若能毕其功于一役,你们便可带着昙儿离开。我消失后,你只需告诉昙儿,我回沉渊找嘲风了。”
虽然不知道这借口能瞒她多久,但能瞒多久是多久。
“若事情有变,我没能成功咒杀厉王和英招,那……”言及此处,青葵有些不忍:“神识仍需要合一,方能脱困,一劳永逸。”
思来想去,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公主……”少典有琴还想再劝:“你不必如此悲观,一定可以挺过来的。”
“我意已绝。辣目,你能答应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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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青葵推测的那般,炎方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毕竟,他和英招都急于想看到,神族被逼到绝境的样子。
就在青葵送出信的当天夜里,炎方复又来到了石屋跟前。
离光青葵不可能会活着,少典小儿究竟会是何表情呢?
他真是好奇。
英招跟在他身后。
“大家快躲起来!”感受到了有魔气的逼近,少典有琴转身,试图将屋里的人都塞回石洞。
青葵说的……大约是对的。
自己和炎方,当然是终有一战的。
若不与神识合一,凭他一人,即使有伏魔阵和南明离火,也不足以对付炎方和英招。但自己必须要确保夜昙,青葵、神识的安全。
所以,他要亲自去实行咒术。
就算作为辣目的他会死,但昙儿、神识,还有青葵的危机就都能解除。
何况,就如同过去的自己推测的那样,
也许,在此处,他是不一样的。
截止到目前,他身上并没有发生任何怪事。
辣目神君方将没有情和闻人塞进石洞。
“青葵公……”辣目正想要给青葵施个定身术,再将夜昙抱去石洞,便有一道白色的人影若蝶一般闪出洞去。
呈扑火之势。
“青葵公主!”
“姐姐!”床上的人反应过来后,也掀开被子追出去了。
“娘子!”辣目神君抓住夜昙手臂:“外面危险,你先进洞。”
“你放开我!我姐姐还在那呢!”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了?”
听到这响动,小没和闻人在石洞边上探头探脑。
“无事。”辣目神君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先将石洞上好封印。
那厢,夜昙趁机拿脚狠狠踩了他一下,挣脱了桎梏。
“昙儿!”奈何封印才上到一半,少典有琴当即催动周身所有清气,加快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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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葵在石屋外站定。
“夜昙见过厉王、王后。”她还是没忘记行礼。
“离光夜昙”,厉王只是稍一开口,一股强大的威压便袭向青葵。
“你向我们承诺的,做到了吗?”
“厉王尚未给夜昙确切回复,夜昙自然尚未动手。”
青葵一脸淡定从容。
“妹妹!”夜昙冲过去挡在青葵面前。
“炎方!英招!”她张开双臂,护住青葵:“顶云是我杀的,与我妹妹无关。要报仇你就找我!”
她什么也没想就冲出来了。
此时,离光夜昙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自己绝对不能让青葵出事。
“你居然还没死!”饶是炎方,也非常惊讶。
那样的伤势,她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厉王,此女阴险,不要和她废话。”英招出言提醒。
“罢了,那本王就再送你们一程吧!”
炎方眼中射出了两道阴险的光芒。
“姐姐”,夜昙化出美人刺,微微侧头,向青葵道,“快跑!”
“娘子!”千钧一发之际,辣目神君手中的南明离火及时隔离了厉王和夜昙。
“……昙儿”,青葵转了个圈,倾身抱了抱夜昙,冲着她嫣然一笑。
然后猛地将人推进赶来的辣目神君怀中。
“辣目,你快带她进去!”
“好。”
“你干嘛啊!”夜昙哪里肯依。
“你放开我!你愣着干什么!你快去救我姐姐啊!”
“少典小儿休走!”厉王哪里会放过他们,直接飞身向几人袭来。
糟了,来不及了!
“捂住耳朵。”青葵回头冲二人大喊。
“……”
少典有琴只能用双手捂住夜昙耳朵。
“???”夜昙不明所以,她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被按得很痛。
“辣目你放开我!姐姐——”她望着攻向青葵的厉王,目眦尽裂。
辣目神君当然没办法回应她的要求。
他怕夜昙听到什么,正急着将人往石屋拉。
然,此时的夜昙已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挣扎。
她甚至都张嘴来咬他手臂了。
就算神君有心将人打晕带走,他的手又必须捂住她双耳,根本空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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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青葵已然转身,直面厉王。
“炎方——”她死死盯住半空中的沉渊至尊。
“死者已矣——”
青葵用尽了全力,才吼出了这句话。
“你别以为说几句话,就能让本王放过你。”
厉王嗤笑一声。
这个凡人不会以为说句话就能够让他放弃报杀子之仇了吧?
“啊……”青葵被那浊风吹得跌出去老远。
“姐姐!!!”那厢,夜昙挣扎更甚,神君不得不于手上再添几分力。
“哈哈哈……”见状,炎方开怀大笑起来。
只是,没等炎方笑上几声。
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炎方!”另一边,不明所以的英招抱着头尖叫了一声。
她冲过去扶住从半空中跌落下来的炎方。
他的身体已然开始消失了。
“这是怎么了!”
英招被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惧攫住了。
自她为沉渊王后以来,从来没有那么恐惧过。
然而,这并不是因为她对炎方有多少爱意。
而是因为她强烈地预感到,自己不仅不能帮自己的云儿报仇,反而要含恨而死了。
厉王若身死,光是那少典有琴的神识,她就对付不了的。
她将会死不瞑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英招的咆哮声传遍了月窝山。
“离光夜昙——”
“姐姐!这怎么回事?”夜昙大声喊着。
见到厉王身上的古怪变化,她挣扎的动作渐渐停止。
“青葵公主……不可再说!”少典有琴一边安抚着怀里的夜昙,一边冲着青葵大声喊:“不要恋战,我们快走!”
可是,他真的能阻止吗?
青葵和夜昙一样,她们都是极有主见的人。
他要不要先说?
不行……
神君低下头,看向怀中人。
自己现在离她这么近,万一被她听见了该怎么办!
果然是有效果的!
确认了这点,青葵哪里肯就这么离开。
“英招,你早就已经死了——”青葵努力稳住身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了这句。
“……”
英招怔楞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她发现,从自己的心口之处看出去,居然能看到本应该在她身后的石头。
“……”
随后,那空洞越来越大。
“啊——”英招被这极端诡异的景象吓得惊叫起来。
黑金色的光如同莲花一般旋着,没过多久,那个空洞便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殆尽了。
“……”夜昙也被这场景震到了。
但……两个大魔头消失了是事实。
“姐姐,你好厉害,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她拿手拍打“辣目”捂住自己耳朵的手。
“放开放开!痛死了!”
“……对不起。”辣目神君刚一松开捂着夜昙耳朵的手,她便立刻冲向了青葵。
少典有琴没追上去。他抬头遥望石屋附近。
蛰伏着的沉渊兵此时已尽数散去。
是了,厉王和王后都死了。沉渊一向强者为尊,没有哪个傻子会留下来为他们鸣不平的。
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姐姐!”
夜昙握住了青葵的手臂,想要将她扶起来。
她话还没说完,却看到青葵的身体也开始渐渐变得透明了起来。
“姐姐!!!”夜昙吓得浑身颤抖:“你怎么了!怎么了!”
她慌乱地低头,想要查看青葵的身体情况。
清光开始从青葵的脚上蔓延至她腰际。
“这怎么回事啊!”又来了!
这清光是那么的刺眼……
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昙儿”,青葵拿手摸了摸夜昙的脸,试图止住那些越淌越多的泪。
可是没用。
“姐姐”,此时,夜昙如同一个傻子一般喃喃自语:“你别走……别走……”
她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也没有能力救她。
“我错了,我不该设计抢亲的,你别生的我气,你别丢下我啊!”
“昙儿,别伤心”,青葵不再迟疑,她甚至还微笑着低头,用手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已然消失了一半的衣裙。
“来生,我们再做姐妹。”
在那样轻柔的语气、温婉的微笑之中,青葵的身体化作片片清光,四散而去。
夜昙伸出手,想去触摸,去挽留,但手上却沾染不了半片清光。
她缓缓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手。
视线所及,早已通红一片。
“啊——”夜昙发疯一样地嚎叫起来。
那声音过分尖利,甚至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昙儿,你冷静点”,少典有琴蹲下,自身后一把将人抱住。
他闭上了眼,不忍再看。
“你放开我——”夜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从神君怀中挣脱开来。
到底为什么青葵会消失啊!
“姐姐——”夜昙愣了一会,终是手脚并用地往地上扑去。
青葵消失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根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项链。
重逢以来,青葵身上一直戴着的这根项链,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花。
自己从前没看过她戴这个。
如今,这项链正紧紧地攥在夜昙手里。
“姐姐!姐姐!”变故来得太快,一时间,夜昙也不知如何反应,只能对着手中的链子一遍遍地呼喊。
“你不许死!不许死!不许死……”
就像是报应一样。
自从她杀了顶云开始,他们就一个个的相继死掉。
为什么都要丢下她啊!
为什么?她做错了什么了吗?
为什么连青葵都不要她了?
是了,她一定是早就想好要丢下自己了……
那为何就不能带她一起走呢?
夜昙“噗”地吐了口血,终是力竭。她整个人若一张轻飘飘的纸片,落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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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内。
“她怎么样?”
没有情与闻人围拢过来,看着仍在昏迷的夜昙。
“不太好。”少典有琴替把夜昙完脉,又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
他的眉头紧紧蹙着。
之前的伤虽然好了,但她的身体情况还在恶化。
不明原因的……
可能是因为青葵公主的死。
亦或是……就像从前的自己说的那样。
她是……
不!
少典有琴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会的!
她怎么会死呢?
尽管理智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绝对不可能如湖边那紫衣人所言,仅是回到过去而已。
这里的一切,和自己经历的那个过去……
完全不同。
可是,他们到底是为什么会因为一个“死”字就真的消失了?
那只说明一件事,先前的那些推论……都是对的。
但……昙儿呢?难道真的……
已经死了吗……
不管真相究竟如何……
看着床上仍在昏迷的夜昙,少典有琴捏紧了拳头。
他都必须要保护好她。
“钱儿她究竟是怎么了?”相比沉默的闻人,没有情是绝忍不住的。
他们几个有麻烦,他自然是明白的。可是,那几个来找麻烦的,不是明明就已经被消灭了吗?
今日的战斗里,钱儿也并没有受伤。
他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夜昙的脸。
她的脸很烫。
怎么会烧得这么厉害?
“月下可能是太累了,过几天就会好起来的。”闻人拍了拍没有情,继而说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信的拙劣谎言。
自从不再做那日夜颠倒的“海王”后,他说谎的技能都退步了不少。
果然,没有情当场便给了他一个“你骗鬼呢吧”的眼神。
“……”闻人想要扯出一个苦笑,却失败了。
“没什么,别担心。”少典有琴甚至没有心情去找一个借口。
“怎么可能不担心啊?”没有情脱口而出。
“你今天必须说清楚!”他一副“不说就不放过你”的表情。
“辣目,你是有办法救她的,对吗?”闻人用了肯定的语气。
“……我没把握。”他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生气正在流逝。
他能想到的,能救她的方法,就是和过去的自己那样,用元神的力量去弥补。
然而,以他现在的力量,还做不到。
他虽然拥有全部的记忆,但在这个世界里,终究只是一片神识而已。
“……倘若我们合一,是不是就能救她了?”没有情试探着问道。
“……”若是恢复了法力的自己,即使她真的……是死灵,他至少能保证她活下去。
但这话,他说不出口。
这就是让他们去死。
虽然他明白,他们的记忆并不会因此消失,但……对神识而言,那就等同于让他们去死。
一时之间,石屋里静得落针可闻,唯余几人的呼吸声。
见“辣目”沉默,剩下两人其实也都明白了他的答案。
“那就是‘是’了。”没有情扯出一个带着些嘲讽,又有些释然的笑容。
“她……会伤心的。”辣目神君犹豫道。
“她已经……很伤心了。”他们一定要在这个时刻让她更伤心吗?
“可唯有如此才能救钱儿,不是吗?”
“闻人早就有所觉悟了。”
他们并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平时嘻嘻哈哈地闹腾,只是不想提起那些沉重的话题,让本就风雨飘摇的未来蒙上一层更深的阴影。
其实,自来到这个石屋,知晓了真相之后,他们就都明白最坏的结果了。
没有情与闻人齐齐朝着床上的夜昙看去,目光温柔,又眷恋。
不能陪你到最后了,希望……
玄商神君能救你。
辣目神君默默地握住他们伸过来的手,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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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商君睁开了眼。
此时的石屋,就像之前他独居时那样安静。
他伸出手。
蓝色的神光在掌间出现,明若琉璃的星辰纹样预示着自己的法力已经恢复了。
合一的结果……除了法力恢复,他没感觉到有任何其他的异常。
恢复法力的少典有琴做出了和之前玄商君一样的选择,那就是抱着夜昙,试图返回天界。
他才不想管父帝究竟会如何想,救她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然而,他并没有比之前的自己拥有更多的幸运。
不多时,少典有琴便发现了自己根本无法返回天界的事实。
既然这样……
他还可以去少君府找帝岚绝帮忙。
可是……也不行。
直到现在,少典有琴才惊愕地发现,原来自己所在的这个“过去”里,有太多的地方是根本没办法到达的。
仿佛就像遭遇了鬼打墙一般,他能去的地方,仅仅是月窝村为中心的一部分“空间”,还有兽界的一部分空间。
至于沉渊……
本就不在考虑范围内。
作为辣目的时候,他活动的范围并不大,所以一直都没能发现这些古怪。
先前,玄商君虽发现了自己不能去天界,也只当是自己的法力受损之故,后又将之归因于早已神陨。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去不了那些地方,不是因为他不是活人,是执念满满的地缚灵之类的。
怕是因为……
这里根本没有那些地方。
想明白这点的神君后背阵阵发寒。
这究竟是怎么了?
少典有琴转头看向床上躺着的人。
她的面色洁白如纸,脸上还有新旧交织的道道泪痕。
刚才又哭过了。
“……”
既然求救无门,能救她的方法便只剩下了一种。
少典有琴抚上夜昙的额头。
他指尖所及之处立刻有荧光浮现。
虹光宝睛感受到了自己主人的召唤,开始十分规律地一闪一闪,吸收着神君手上的白光。
清气是绝对不能输的。
只能先通过虹光宝睛输一点灵力给她。
有虹光宝睛做缓冲,既可以把灵力输给她,又不至于让她无法承受。
输进去的灵力很快就起了作用。
夜昙的眼睫微微一动,而后悠悠转醒。
“唔……”
她捂着头坐起身,视线茫茫然地落在床边人身上,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青葵的事极大地刺激了夜昙的神经,让她下意识地逃避现实。
“你怎么样?”神君赶紧将人扶住:“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是谁?”
夜昙定睛看着少典有琴,又顺手摸了摸他袖子上的衣料。
他身上的衣服……是天界的。
忙着担心夜昙身体情况的神君当然没心情再去乔装遮掩了。
……这打扮,是少典空心。
所以之前的那一切,果然都是梦吧。
她到底是在想什么啊,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啊!
他们……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少典空心把所有人都救了……
应该是这样的。
……对吧?
“我怎么了?”
“你……生病了。”
“哦”,生病这事,夜昙并不太放在心上,“小没他们人呢?”安下心来的夜昙转头看了看石屋。
没其他人。
“他们……去哪儿了?”
此时,夜昙的脑子暂时不能支撑太复杂的思考。
就连少典空心的出现,等于神识消失这样简单的事实,她都想不透。
“他们……”太好了,她暂时没问起青葵的事情,“走了!”
神君的语气中透着夸张的笃定。
扮辣目扮得太久,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说话。
“这里,太危险,所以我们商量了,他们……先去白竹坞等我们。”
为了避免继续刺激夜昙,少典有琴只能见招拆招了。
他甚至还没想好自己要怎么称呼她。
因为她好像还迷糊着。
然,现在的夜昙根本抓不住他话中的种种漏洞。
“你是少典空心?对不对?”
夜昙将头埋进少典有琴怀里。
她的手紧紧地攥着他后背的衣服。
“公主,我是少典有琴。”
“那也是少典空心?”
“……商量一下,空心这事能不能别提了?”
“好了啦,大不了我以后不叫你少典空心,好了吧。”
夜昙拿自己那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他前襟。
“乖”,神君摸了摸夜昙的头,停顿了一下,努力用一种无事发生的语气说道,“公主,我……我也是你的辣目,闻人,没有情。”
“辣目……”夜昙怔怔地开始重复。
“不……”她抬起头,深深凝望着眼前人。
“你不是他……”
夜昙缓缓摇头,喃喃自语。
“你不是辣目,你都没有红头发。”
“你……”夜昙松开人,刚想问问清楚,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发现眼前之人已经换了个样子。
“你……干嘛突然要变成他们三个人啊?”
“嗯……我以为你想他们了。”她又在找辣目了不是吗?
“本公主才不想他们呢!一个个都抛下本公主跑去白竹坞逍遥了!”
“哼!”
“我睡几天了?慢慢和胡荽呢?”生了一小会气后,夜昙又开始探头探脑。
但显然石屋就他们两个人。
神君飞速地思考着究竟要怎么圆。
“慢慢和胡荽……她们去保护神识了。”
“哦。”慢慢那个傻鸟,都不知道陪着自己!
夜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换了个话题:“那我妹妹呢?”她觉得很奇怪,自己生病了,青葵怎么会不来看她。
“……”看着夜昙亮晶晶地眼神,少典有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人呢?”
“她……回沉渊了。”
“……哦。”
果然!
夜昙扭过头去,暗地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自己是做梦……青葵怎么会出事呢!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既然……
她误认为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中了英招的沉渊寒毒,所以一直昏睡。”
这样就能继续让她以为是在做梦。
“又来!”夜昙顿时气成包子脸。
她的钱啊!
少典有琴伸手,想戳她脸。
然而最后,他也只是摸了摸她脸颊。
“青葵……”神君小心试探道:“你的确睡了好些天。”
见夜昙没反应,他便开始继续编瞎话:“期间,沉渊斥候营来人,找你妹妹。她便……决定先回去应付一下。”
“少典空……”想到自己刚刚承诺说不喊这个绰号了,虽然话都已经秃噜了一半,夜昙还是努力改口道:“少典有琴。”
“嗯?”神君面上淡定,内心着实忐忑。
“我……做了个噩梦……”吓死她了。
夜昙朝着自己胸口一阵猛拍。
可是……那真的是梦吗?
怎么会这么真实啊。
不过……之前那个下棋的梦也一样真实得很。
“别怕,没事了”,神君摸了摸夜昙的脑袋,边粉饰太平,边将她摁回被窝,“要不再休息一下?”
“嗯……”夜昙正要顺势躺下,忽然觉得被窝里有个什么东西硌了自己的腿一下。
什么玩意啊?
她整个人钻进被窝,一通乱摸。
“公主?”
“哎呀你别吵!”
没多久,顶着个鸡窝头的夜昙就从被子里钻出来了。
她看着自己从被窝里摸出来的东西。
是一根项链。
项链……
不对!
不是梦!
一股几乎要令她全身汗毛倒竖的恐惧感自夜昙胸口处升起。
“你法力恢复了!”她一把握住身边人的手臂。
不对……他怎么会有这多余的法力变来变去。
明明之前连发动法阵也吃力的。
“怎么恢复的?”
“就……香火”,神君仍在努力隐瞒,“青葵,你睡了好些天。”
“你骗人!”他的话,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恢复……
“神识呢?你把他们叫回来!”
小没和闻人怎么会不等她病好就走了,连说都不说一声。
还有辣目!
怎么可能抛下她不管!
他们又不是少典空心。
所以……他们去哪儿了?
合一……
明明大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外头,夜昙用手搓了搓自己的双臂,试图缓解陡然而生的凉意。
合一,是唯一的可能。
如果是梦,神识怎么可能会合一?
那都不是梦!
他们是遇到了生死危机!
项链……
夜昙低头摸了摸手上那颗宝石。
“啊——”她发疯似地尖叫起来,一行泪滑过脸庞。
“青葵呢!我姐姐呢!”她不管不顾地扯着身边人的衣服。
“你快把她找来!快去啊!”她一边吼一边将少典有琴往外推。
“昙儿,你冷静点。”
“你不帮我……那我自己去找!”夜昙掀开被子,赤着脚就要往石屋外跑去。
“……”
面对夜昙的疯狂,少典有琴无言以对。
这是他第几次看她这么痛苦无助了?
就是因为不想看她这样,她昏迷之时,他便一直用虹光宝睛控制她的情绪。
就是因为不想看她这样,他才选择说谎。
只是没想到,居然只能维持这么短短的一瞬。
“昙儿!”
少典有琴很快就追上了夜昙。
她鞋子都没穿,又能跑去哪儿呢?
“你放手!我要去找姐姐!”
“……别想那么多了。”神君在手里捏了个诀。
夜昙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虹光宝睛一烫,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姐姐……”几天几夜,夜昙的梦呓,一直都是这两个字。
醒来,昏睡,反反复复。
“姐姐!”凌晨时分,夜昙又一次叫着青葵的名字惊醒。
“咳咳……”
“昙儿……”少典有琴赶紧替她抚背顺气。
“不可能,我姐姐……她根本没受伤……她没……死……呕……”夜昙将口中的甜腥吐出,又拉住身边人的手,就像握住一根救命稻草:“她明明没有被打到!她没死对不对?对不对啊!少典有琴,你去帮我找她好不好?”
“你帮我救救她好不好?”
她全身紧绷,心绪过于激动,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还在呼吸。
“你救救她……救救她呀!呼……”夜昙开始大口大口地呼气。
过度的换气导致她一阵心悸。
“昙儿”,少典有琴抱住夜昙的头,拍着她的背脊,试图让她不再那么紧张,“我会救的,你冷静点,好吗?”
回应他的只有呼气之声。
这样下去不行的。
“我马上去找,一定会找到她的,你先喝药……”
他的话还没说完,夜昙马上抢过了药碗,一饮而尽。
她从没有这么快这么乖地喝过药。
“……完了……”她将碗塞了回去:“快……去……呼……找!”
“好。你再睡一会,好吗?”
神君施法让夜昙睡下休息之后,准备出发去找解决困局的办法。
他想了想,还是在石屋周围下了禁制。
就算厉王死了,他也不敢再冒险了。
而且,这样就不用担心她乱跑了。
神君当然清楚,一旦夜昙醒了,很可能会自己出去找青葵的。
只是,自己方才夸下海口,扬言一定能找到人,不过都是缓兵之计。
如今,他要上哪里去找青葵公主呢?
若是有魂魄的话,他需要去的地方是——酆都。
蒿里山上有地狱阎罗鬼伯之祠,为酆都入口,据此十万八千里。
然而,这点距离,对恢复了法力的玄商君而言,算不上什么。
只是……此间显然是找不到酆都的。
他不止一次试过去一些更远的地方,不仅是酆都,还有之前他们定的目的地——白竹坞。
可结果还是一样。
现在,他更确定了,此间只有一部分的人界与兽界。
自己虽然拥有无上神力,却仿佛地缚灵一般,被牢牢地钉死在原地,根本逃不掉。
讽刺得很。
或许……神君想到一种可能性。
是有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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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终于死光光啦~
反正本来也都是死人来的。
之前胡荽那个唤醒地脉紫芝失败,是因为死灵用不了花灵之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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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草蚱蜢·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