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回京那几天的实践,青葵骑马的技能已经飞速提升。至少,现在的她不仅能让自己在马上不掉下来,还能不间断地跟着大队急行军一个时辰左右。
至于其他什么意想不到的特殊情况,就算她真的出了错,应该也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
青葵早就想好了借口。
就说自己在雪崩之中也受了伤即可。
好容易到了朝歌,因为混迹在一群男人之中,神经始终高度紧张的青葵刚想要松一口气,就被嘲风勾肩搭背地通知,自己必须要和他们一起在庆功宴上表演舞蹈。
“……殿下”,一脸绝望的青葵缓了一阵,试图再次确认他们想要表演的节目“您刚才是说,要赤膊跳战舞,是吗?”
“是啊,怎么样,我这个主意是不是特别棒?”嘲风正一脸兴奋地看着青葵。
“呵呵”,青葵勉强朝他挤出了一个笑容,“是吗,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啊……”
自己只会跳宫廷舞好嘛!
——————
翌日,庆功宴。
以嘲风为首的质子营一众,正在为商王献战舞助兴。当然了,“心中有鬼”的青葵早就称病缺席了。
夜昙坐在玄商君旁边,正啃羊肉串啃得欢实。
那肉串的铁签子还握在神君手中。
啃完一串,夜昙还是没过瘾,转过头用下巴蹭了蹭侧方之人的肩膀,示意自己还想吃。
当然了,顺便也是将嘴上的油光悄悄抹他衣服上。
反正也是亮白色的,看不出来。
夜昙毫无愧疚地又蹭了蹭,然后继续吃神君投喂的烤串。
玄商君自然不在意夜昙那些令人忍俊不禁的小动作,反正他衣服还多得是,让她擦擦也没什么。
等她吃完这轮再去换一件也就是了。
“还有很多呢,你慢点吃。”神君放下又一根空荡荡的铁签子,习惯性地拿出帕子给人擦嘴。
“可是人家真的很饿嘛!”为了这个宴会她特意没吃早饭和中饭,就等着现在大快朵颐呢!
“你现在吃撑了,后面就吃不下了”,神君忍不住揉了揉她脑袋,“乖。”
“那……好嘛~”为了后面的大餐,夜昙决定小小节制一下自己的食欲。她的眼神已经向桌上的酒杯移了过去。
“……”真是没眼看啊!
在场的许多官员正看着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举动,窃窃私语中。
他们整个大商贵公子榜首的玄商君啊……居然便宜了个败军之女!
造孽啊!家有待嫁之女的大臣纷纷扼腕。
但碍于敏感的政治原因,大臣们只能纷纷在心中吐槽。
一曲终了。
整个献舞团队的首领,也就是嘲风,再次向商王跪下。
“赏。”
“谢大王。”嘲风谢恩后,并没有马上起身退下,而是选择继续向商王进言道,“大王……臣听闻冀州苏护之女,不仅是第一美人,还是第一舞姬呢!不如让她也为大王献上一舞?”
嘲风之所以这么说,当然是故意的。
失去父亲的痛苦,就像横亘在他心头的一根刺。虽然这苏妲己不是直接责任人,但终究脱不了干系。
有玄商君护着,自己虽然没有合适的机会杀她,但让她为自己的仇人跳舞,恶心恶心她,也是好的。
“好啊,那就让她跳来”,商王随口答应,又饮了一口杯中的酒。
身边的侍女当即殷勤地为他与太子殷启添酒。
“……”,突然被点名的夜昙赶紧咀嚼,试图咽下嘴里的食物,找些借口推辞。她就坐在少典有琴身边,立马抬头望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赶紧帮忙拒绝掉这事。
“大王……她……”神君当然知道夜昙的舞姿。若是直接让她跳了,不知道会不会被人说是藐视商王,进而被嘲风抓着小辫子不放。
“嗯?”殿上传来老商王的低声质疑,“怎么,她不愿意?”
他饶了她一命,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恩与威,而不是让她挑战自己的。
“……”夜昙看着不远处那群露着精壮上身的质子们,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迅速伸出手按住了神君的手臂,示意他别再说了。
虽然,她也想用断胳膊断腿这种借口来推脱一下,但这就太假了。
“多谢大王垂青”,夜昙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众所周知,美人刺的变化需要法力。
而这一世,因为青葵要把她当普通小孩养,所以没将变化口诀教给夜昙。她都是将它别在腰后,或者绑在腿上。
然而,在大殿之内,除了至尊,所有人都不能佩戴武器,她的美人刺,自然也是不能带进殿来的。
她环顾四周。
刚刚献舞完毕的质子团,是有武器的,但她也是有脾气的,并不想开口和他们借。
夜昙又看了看一旁袒胸露体的舞者们,“啧啧”感叹了几声。
这男色,平时可没有机会看到啊!
青葵因为女扮男装的关系,称病缺席了,这也太可惜了!
方才她是想细看,却被少典有琴以各种食物或转移了注意力,或阻挡了视线。
现在能站起来光明正大地看,可真的是大饱眼福啊!
神君当然也注意到了夜昙那**裸的眼神,眼角不可控制地抽了抽。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想着这个!
难道他还不能满足她吗?
“大王~”,她侧身朝殿上之人遥遥一拜,“不知能否借剑一用?”
“给她。”商王向自己身旁的侍从示意道。
“昙儿……”夜昙身后,少典有琴还是有点不放心。
“要不还是算了吧?”他尝试劝阻夜昙。
“没事~”夜昙握着手里的剑欣赏。别的舞她不能保证,跳剑舞还是可以的。
说罢,她便直接脚步一动,一溜烟出溜出去了。
夜昙开开心心来到大殿中央,用自以为风情万种的姿态甩了甩一手的袖子,提溜着青铜重剑,开始跳舞。
不同于一般的女子用剑,青铜剑是礼器,是有些重量的。
只一会儿没关系,但跳得时间长了,就会很累。
不一会儿,夜昙便开始有点吃力,脸上的笑容也开始有些僵硬。
她尽力稳住手上的剑,不让人看出来。
嘲风!
上辈子我大概是欠你的!
夜昙一边跳舞,一边在心里狂叫。
当然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确是略欠了他几滴心头血,所以这辈子才必须要为他收拾烂摊子。
见夜昙居然选择跳剑舞,嘲风当即计上心来。
“剑借我一下。”他直接拿起了身边一位兄弟的剑,也迎了上去。
神君看到嘲风上场的那一瞬间,便感觉自己的眼皮突突直跳了几下。
这感觉很不妙。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这辈子,夜昙对嘲风也算得上相当了解了。
见他突然发难,她当即挥剑,全力挡下了自脑袋劈下的剑光。
只是嘲风这一记,还是让她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
少典有琴皱着眉,看到夜昙和嘲风两个人你一招我一剑的。除了剑身摩擦的刺耳之声外,他还能听见,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地直跳。
还好昙儿的本事也不算差,又在实战中积累了许多应对嘲风的经验,因此,一时之间还能够你来我往的,达成相对的平衡。
神君的双手在案几下紧紧交握,七上八下地在位置上坐了好一会儿。
剑光划过夜昙的侧脸,直接就削走了她的几缕青丝。
少典有琴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起身,冲上前去。
他轻轻握住夜昙因为疲惫而颤抖的手,顺势就接过了她手中的剑,随后便一个旋身,将人从这焦灼的战局中轻轻推了出去。
玄商君加入战局,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把嘲风揍一顿!
座上的商王,还有储君——太子殷启都有些兴奋起来了。
真刀真枪的比斗,这可比美人的花架子好看多了。
也许是因为饮多了酒,殷启也走下台来,随手抽过身边一公子手中的剑,开始学着场中那三人的样子,在外场舞起来。
那公子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有些愣神。
其实,太子殿下说是“拿”,不如说是“明抢”了。
至于他的剑姿……显然不如苏妲己远甚。
离得近的大臣们纷纷移开视线。
一看就是个醉鬼在发疯,真叫一个惨不忍睹啊!
全场大多数的目光依然集中在殿中——也就是玄商君和嘲风二人身上。
嘲风已经算武艺高超了,但不管是在哪里,他仍旧无法超越少典有琴,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几十招下来,胜负已分。
也就没有必要再舞一下去了。
二人都心知肚明,故而拉扯一阵后,又急速退了开去。
互相施礼之后,神君便将手中的剑又还给了一旁的质子团,返回自己的座位边。
算了,大庭广众之下,就给他留点面子吧。
“你没事吧?”夜昙抬手握住少典有琴的两只袖子,将它们拎起来左看右看,一边摇着一边非常做作地关心。
她当然是知道自家师父的实力的。
“无事。”搞定嘲风,对他而言还是小意思。
“我就知道你可以~”
那厢案几之旁,神君正背对着嘲风,感受来自自家娘子的赞美。
远处的嘲风还死死盯着他们的方向。
看到这两人的腻歪劲儿,他的嘴角抽动了几下。
他们是不是在嘲笑他!?
嘲风捏紧了拳头。
精彩的表演落了幕,殿上众人也开始和身边的伙伴觥筹交错地寒暄起来。一些大着胆子的大臣也开始点评起还在那耍酒疯的太子的剑招。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嘲风复又抄起手中之剑,朝着夜昙而去。
神君正在享受自家娘子的花式赞美,忽然感受到了自背后传来的一股杀气。常年积累的经验和直觉告诉他,后面有危险。
他迅速抱起身前的夜昙,向后滑开几步。
“待在这别乱动。”少典有琴嘱咐完夜昙,旋即转过身来,朝着殿边正在鼓乐吹笙的伶人说了声“抱歉”。
那伶人尚未反应过来,手中的笛子便不见了。
少典有琴握住那支竹笛,直接抬手就迎上了嘲风的刀剑。
这下他不再留情。
突如起来的力道让嘲风只觉手上一麻,随后又一轻。
他手中的剑直接飞到了大殿另一侧,深深地嵌入了立柱之中。
夜昙和嘲风不约而同地看向那还在发出嗡鸣之声的剑,目瞪口呆。
大家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连当事人嘲风也没看清玄商君的手法。
其实神君也没用什么手法。
这原理就有些类似“大力出奇迹”。
夜昙跑到少典有琴身后,又抬起头打量他。
眼神中带了些真心实意的崇拜。
武功高的人看起来就是会闪闪发光的。
嘲风回过神来,看见凑上来的夜昙,恶狠狠的眼神又瞪了过去。
夜昙赶紧将脑袋缩回去。
现在情况对她不利,她才没那么笨,去和嘲风正面发生冲突。
夜昙用手抓住少典有琴背后的衣服,顺便将脸贴上他的背。
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反正他能将她整个人都挡住。
躲了一会儿,夜昙还是忍不住又将脑袋探出去查看情况。
毕竟,她从来就不是安分守己,喜欢躲在别人身后那种人。
现在他们两个准备怎么办啊?再大战三百回合吗?
打起来~打起来~
这边,唯恐天下不乱的夜昙努力正压抑着自己的心声。
那厢,太子殷启似也发完了疯,正缓缓拖着剑回去商王身边。
此时,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殿中央对峙的玄商君和嘲风身上。
御座之上的老商王也并没有特别的举动,平静地抿了抿杯中之酒。
那杯正是由苏护的头盖骨制成的。
小辈们的争斗,他也不会插手。
而且……他倒要看看,这两个孩子究竟要如何处理现在的局面。
“噗——”老商王口中的酒突然间喷了出来。
他不可思议地低下了头,脸上那古水不波的表情终是碎裂开来。
那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在一个堪称最为安全的地方,被一柄利剑穿胸而过。
而利剑的另一头,正是他的好儿子……
这一切发生得是那么得迅速,也是那么得不可思议。
他也算见过许多大风大浪,此刻,却仍觉得奇怪。
年迈的王并没有多少时间来感慨这一弑君杀父的险恶行径,就已经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
他终是力不从心。
太子殷启杀害了自己的父亲帝乙。
大殿之上,无论是看戏的一众位高权重的臣子,还是少典有琴、嘲风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没办法,这变故的确是太出人意料了。
谁能想到,太子居然能当众弑父。
事情的始作俑者——太子殷启,此时依旧拖着把重剑在大殿之中晃荡。
没人做出反应,也没有护卫直接上前去拦阻。
对于守卫而言,这是王家自己的事情。他们犯不着在没接到命令的时候就让去送。
而且,万一太子之后顺利登基了呢?
殷启不知像是着了什么魔,嬉笑着靠近已经一动不动的至尊。
感觉到夜昙在身后拉扯他的衣服,少典有琴微微转头看向夜昙,“怎么了?”
“我们……”那个人是不是和嘲风一样,得了什么失心疯了。
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弑父杀君。
这事儿干的,连她离光夜昙也不由得有些甘拜下风了。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夜昙难得有点懵圈,“赶快走吧?”
现在,她只能想到一句话,那就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再等等”,神君拍了拍夜昙的手,安抚她。
现在这样,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可以脚底抹油,偷偷溜走的局面。
大殿之上没什么声音。
没人急着找人抢救商王。
显然,所有人都在思考着,究竟怎么做才会对自己,以及自己身处的阵营最有利。
正当夜昙撺掇着少典有琴准备溜之大吉的时候,就看见殷启又拖着那柄染血的剑朝着他们这里走过来了。
这场面让她觉得有点诡异。
“玄商……”殷启来到了他们面前,此时的他,看起来又正常了不少,说话也挺有条理,“你惊讶吗?”
他甚至有和玄商君攀谈的意思。
“……”少典有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兄……”他思考了半晌,也只能说出这两个词。
要不然怎么样,说杀得好?
说自己真的没想到?
怎么看怎么奇怪好嘛!
“你知道我为何要杀父王吗……”殷启像是着了魔似的,居然有打开话匣子进行畅聊的意思。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右手。
站在少典有琴身后地夜昙并没有放松。她一直紧紧地盯着殷启手中的剑不放。
这人绝对是个疯子!
而疯子做事是不用负责的!
想起嘲风的事儿,夜昙下定了决心。
她绝对不能吃同样的哑巴亏!
就在殷启提起剑的那一瞬间,全身高度紧张的夜昙当即地蹲下身,抄起几根方才自己吃剩的肉串签子捏在手中。
宴会现场护卫森严,美人刺不能带进来,暗器自然也一样,尤其是她这种敏感的身份。
她能想到的,也只有丢串烤肉的那些铁签子了。
一瞬间,夜昙将自己能用出的所有力气都灌注在了手腕上。
暗器一道,当初自己也是费了一些功夫练习的。
准头什么的,她都有信心。
事实也证明,她离光夜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命中红心的。
稳准狠,一下就能将这老不死的串个对穿。
原本还站在玄商君眼前的殷启,始料未及地被插了几根铁签子在胸前。他瞪大了双眼,缓缓地向后倒去。
最后看到的是大殿的穹顶。
殷启自己也没有料到,就在片刻之前,他稀里糊涂地送自己的父亲去见了阎王。
转眼之间,就轮到了他自己去见阎王。
“怎么了?”夜昙站起身,“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她的顾虑是完全有必要的。
现场有继承权的就那么几个人。
太子已经杀了商王,那下一个可不就是要杀他了?这样他就是板上钉钉的王了。说不定那个倒霉催的帝辛也是他派人暗杀的。
夜昙又想起了自己那个还没开始做就破碎的娘娘梦,多少觉得这疯癫的太子是和自己有些过节的。
再说了,自己可是等他举剑了才出手的。
“昙儿……”神君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殷启,又转头看了看夜昙,握上了她的手臂。
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了一缕黑气,萦绕在夜昙的身边。
他想细看,然只是眨眼的功夫,那黑气业已不见。
“他要杀你,我便杀他。”
后者一脸无所谓地道。
神君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也没开口,只是抬手摸了摸夜昙脑袋。
其实,他是想摸她头顶的,但因为出席宴会的缘故,她脑袋上现在还插满了头饰,让他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
她是在关心自己,只是手段有点过激了。
神君一边安抚夜昙,一边转头,瞪向不远处的嘲风,眼里尽是不爽。
青葵公主是不可能教她这些的,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嘲风教的。
他还记得,嘲风在面对四界追杀时就放过类似的狠话——“他们杀过来,我们就杀回去”。
“人家看到他举剑想杀你……”
夜昙感觉自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决定稍稍收敛。
“再说了”,感觉到少典有琴并没有怪她的意思,她开始组织自我辩解的语言,“他好歹是你亲哥嘛,你杀他总归有点说不过去……”
其实她当时也没想那么多,这些理由都是临时找补的。
“谢谢昙儿,下次还是我来吧。”神君自己也没注意到,他此时的语气和青葵有多像。
“切,你来就你来!”夜昙嘟起嘴。
这样他也要抢风头吗?
不对……这话好像哪里不对啊……
“不是……你还想着有下次啊!?”
————————
“杀死王子,有悖朝纲。”又是一阵骚动和恐慌之后,终于有大臣开口了。
叛臣之女刺杀王储的事情,好像比太子刺杀大王之事,更能刺激他们敏感的神经。
一些重臣此时便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好的突破口。
方才太子弑父那家丑可以先放一放,先把这个妖女处置了以正视听再说。
若是能把水搅浑,对外宣称她是两起刺杀事件的元凶,那就更完美了。
“我这是自卫!”夜昙立刻开口自辩。
反正她是拒不承认是她的问题。
这个叫殷启的老家伙已经杀死了一个人了。
难道就让人乖乖站在任他杀吗?
而且……她感觉这老家伙真的有些神志不清。
说不定……说不定就是有人给他下了毒!
那万一要被疯子伤了,他又是太子,他们不是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嘛!
所以,就算再来一次,她也还是会这么选的。
少典有琴看了看那说话的大臣。
班师回朝才一日,他尚且认不得那些大臣,不过看服色举止,定是重臣无疑了。
此时,他要是不站出来说上几句,那昙儿一定会被他们推出去,为这两起荒谬的刺杀事件负责的。
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
“殷启弑君,大逆不道”,玄商君此时已经是在场所有人中地位最尊贵的人了,“苏氏妲己,将其正法,护卫本君,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此言差矣”,此时,人群中站出来一位气质不凡的官宦,他抖了抖手杖,缓缓开言,“殷启弑君,自有大商律法制裁。然方才殷启并没有威胁玄商君的举动,大家有目共睹。”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打算放过夜昙。
神君刚要开口,那老臣话锋突然又一转,“玄商君,臣听说,此女乃是你的救命恩人,这样吧……”
说话之人,其实正是当朝的名臣之一,与已故商王同辈的名臣比干。
“此事容当后议。国不可一日无君。王兄虽未有遗言,然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玄商君,当务之急,你还需尽快继承王位。”
“诚如大人方才所言,兄终弟及”,少典有琴皱了皱眉,别的他不知道,单是帝乙就有不少兄弟了,继承王位,也不一定非得是他。
“玄商无能,大人可在宗室之中挑选有德之人继任之。”他当然是要推辞的了。
他根本不想卷入这莫名其妙的政治漩涡中。
“玄,天也”,比干已然酝酿好了说辞,“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玄商君出生时的吉兆,臣等都没有忘记。”
按照血缘远近来算,比干也有资格继承王位的。
他现在是祭司,只要他愿意,就可以直接按照兄终弟及的原则继位。
但是他不想。
这并不是他之前所设想的道路。
他的抱负,只是做好大商的辅佐者。
而神早就已经挑选好了他的继任者。
“玄商君,治理大商,本就是你的使命。”
大商传至帝乙,现共历十六代二十九王。
帝乙之后,谁能做天下共主?
殷启,殷寿,通通不行。
比干早就有了决断,故而一直都在暗中组织着换掉储君的政治活动。
“……”什么天生异象,都跟他无关好不好!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
大商国君皆是以子为姓,偏偏他是个特例,且他的封号居然和现实当中一模一样。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莫非……
这是嘲风那小子的潜意识?
果然,便宜连襟就算是失忆,也不忘消遣他!
“大人,本君……胸无大志,恐难当大任。”神君是打定主意要与他周旋了,“依本君看,王兄之子殷郊,才学出众……”
“玄商君,请容臣一言”,神君话才说了一半,便被比干打断,“冀州俘虏苏妲己刺杀王储一事,最终如何处置,全取决于新君的态度,这点您应当是清楚的。”
比干抛出了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
据他的观察,这可能才是他这侄儿的命门所在,值得赌一把。
虽然苏妲己这妖女,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容许她存在。但现下,倒是可以考虑好好利用,发挥出她最大的价值。
“……让本君继位,也可”,比干之言,确切中了少典有琴的命门,“不过,你必须要答应本君一个条件。”方才比干言语之中的威胁之意让他很是不快。
“什么条件?玄商君请直言。”现在,比干只怕他不答应。
只要玄商君答应接下王位,别的条件他都可以让步。
当少典有琴说出了那个条件后,大殿之中又是一片鸦雀无声,连躲在少典有琴背后的夜昙都有点呆愣。
“喂”,她偷偷用指尖捅了捅身前之人,小声道,“你没开玩笑吧?”
“你别开玩笑了!”随后,殿中便响起了嘲风的怒喝之声。
这一起头,后殿中的气氛又突然沸腾了起来。
可以说是举座皆惊。
“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少典有琴淡淡开口。
说着,他又握了握夜昙的手,示意她安静。
“此事……需要起卦。”比干犹豫以后,决定不答应,也不否认。
毕竟,事缓则圆。
“王叔请便。”若比干不答应的话,他也不可能答应做什么劳什子大王的。
“好。”随后,比干转身向身边人示意。
很快,就有几个官员出来组织人群疏散。
有了事实上的精神领袖——大祭司等人主持大局,现场的骚乱终于被基本平息了。
收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的青葵,确认了夜昙无事之后,自然忙着安抚嘲风的情绪了。
好说歹说才让他同意“从长计议”。
“我们先走了”,青葵给了夜昙一个抱歉的眼神,带着眼光如刀的嘲风离开。
所有的事情基本尘埃落定以后,大殿之上只剩下几个收拾残局的侍女,还有少典有琴和夜昙。
“师父”,夜昙拉了拉少典有琴的袖子,又挥了挥双手示意他低头。
“怎么了?”
“我觉得啊……”她神秘兮兮地和他咬耳朵,“这事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闻言,神君挑了挑眉。
他一直紧张着局势的发展,没有意识到夜昙是在指什么。
“你来看!”夜昙也不想跟少典有琴多解释什么,直接用手环住他一只胳膊,直将他拉到殷启的尸身旁。
弑君一事,事发突然,且未定性,一系列的丧仪也要时间准备,他们也只能委屈这位一人之下的储君在这冰冷的地面上多躺会了。
“你看啊”,夜昙又拉着他一起毫无仪态地蹲下来,“他的脸……”
“脸?”脸怎么了?
神君仔细地看了看,觉得和前些日子所见并没有什么两样。
“哎呀”,见他还是没开窍,夜昙便开始埋怨,“他的脸上还透着红润之色,不像是刚死之人的青灰样子!”
“所以……”少典有琴似乎知道夜昙要说什么了。
“所以,我怀疑”,果不其然,夜昙接下来地说辞刚好印证了他的判断,“可能是朱砂中毒”,毒源尚不明朗,由于是分餐制,所以很可能是饮食,“他方才在大殿之上倒生昏乱,最终干出弑父杀君的逆伦之事。”虽然也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了。
“你说得对”,神君点点头,“这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而且还是一股不小的政治势力。
毕竟,要给王储下毒,在哪个宫廷,都不可能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
看来,这里的宫闱也并不是摆设。
也是啊,毕竟是嘲风的意识给编织出来的。
那一瞬间的黑气……也应当不是他看错了这么简单吧?
他们要加倍小心才是。
“那……你真的要当大王啊?”见自家师父凝视着尸体,半天都默然不语,夜昙开口,换了个话题。
刚才那个老东西的话她也都听得清清楚楚,就差直接拿自己的命来威胁他了,这让她到底还是有点过意不去,“你要是不想当,我们可以叫上我姐姐,再带上我爹,赶紧逃走!”
“不”,少典有琴否定了夜昙的建议。
既然是嘲风的意识无意之中构筑出了这个世界,那必定是有深意。
自己之前推测,此阵乃诛仙阵。若是他的判断没错的话,不管他们逃到哪里,估计该发生的事情还是都会发生的。
“那你不就是……”夜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边说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另一只手则指着少典有琴,“那个大名鼎鼎的纣王啊?”
“……我不是!”神君当即否认。
“那你不是帝辛的话……”她记得纣王就叫这个名字,“那总不会是帝壬?帝癸吧?”夜昙说着说着,便起了玩笑之心,“哈哈哈哈——帝癸……我不行了,好好笑……”她的笑声惊动了周围还在忙碌的侍者,一道道莫名其妙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但夜昙恍若未觉,仍在捧着肚子嬉笑。
被嘲笑的神君脸上有点挂不住,“我是玄商!才不是什么帝癸……”
他也并不想做什么大王。
话说她这胡乱给人取外号的毛病到底还能不能改了!
“不许你这么喊我!”
神君一再跟夜昙强调这点。
“好啦好啦,知道啦,玄商君,君上”,夜昙见他真的有点恼了,也不再同他开玩笑了,“君上,行了吧~”
这哪里能怪得了她嘛!
“谁叫你自己的名字那么搞笑……”夜昙小声嘟囔着。
相比之下,她现在叫妲己,那可是正常多了。
男称氏,女称姓;女名在前,姓在后。
她是有苏氏之女,己姓,名姓俱全。
“好了,我不对,行了吧?”神君无奈。
明明是嘲风那小子不对!
但对着夜昙,他就像秀才遇到兵,永远都是有理说不清的,“回去了。”
“欸……那不是那个谁嘛……”就当神君拉着夜昙准备离开之时,她突然又停住不肯走了。
原是见到了熟人。
“……小姐”,这时,正跪在一旁擦拭大殿地上血迹的女子抬起头来。
她看着夜昙,脸上的神色变换了一阵子。
终于,一大颗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滚落下来。
“你……”一时之间,夜昙居然忘了她叫什么。
她还以为这丫头早就死了,故而早快忘了她的姓名。没想到她最终也被俘虏了,还被掳到了朝歌。
不管怎么说,活着就挺好了。
当初,她也曾起心动念想救人来着。
“小姐,没想到玉容还能够再见到小姐!”名唤玉容的婢女匍匐上前,抬起头看着夜昙,语气很是激动。
“玉容……”对,的确是叫这个名来着,“你等等啊”,夜昙看着玉容巴巴望过来的眼神,自然是知道她的想法,转头去求少典有琴,“君上~这丫头是服侍真正的苏妲己的,我想带着,到时候也不容易露出马脚,你说对吧?”
“嗯”,这倒是没错的。
“玉容”,神君又朝身旁的侍者吩咐了几句,“之后就跟着你们家小姐吧,记得要好生服侍,知道吗?”
“咱们走吧~”夜昙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跟上。
“是”,玉容见自己能够脱离做苦力的命运,自然喜得眉开眼笑,哪里会有不依的道理,当即将手中抹布一丢,爬起来紧紧跟住夜昙。
——————
夜昙现在的住所,是玄商君所住宫殿的偏殿。
少典有琴将夜昙送进房中。
玉容很有眼力劲儿地进入内室铺床叠被去了。
“君上,你怎么不走啊?”夜昙见自家师父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挑眉问道。
“我……我留下来保护你嘛!”时隔多日,神君终于又露出了小没的腔调。
自被卷入这不知名的异界,他每天都高度紧张,甚至忘记还要装蒜。
“赖皮!”夜昙一边跺脚一边用手推他,“本姑娘一点也不需要你保护!这是本姑娘的房间,你快出去!”
“……到底是谁赖皮啊!”被推搡到门边的神君略有不满。
她这真是过河拆桥的典范!
“我可是记得,某人在轩辕坟里可是吵着闹着要和我……”说到此处,良好的修养让他也有些说不下去,只能停顿,给了个相当暧昧的留白,“路上还要赊账雇我贴身保护,现在倒是全不认账了啊?”
“那当然了,早就跟你说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夜昙倒是一点没有反思自己理亏的意思。
“那……也行吧”,神君伸出手,表情有点贱兮兮的,“那要不你把之前那几晚我陪睡的钱先结了吧?”
“哎呀,都说了先赊账嘛”,她现在浑身上下也没有一个子儿。唯一值钱的还是他差人送来的那些首饰,此时正顶在她脑袋上呢,“师父啊,做人可千万不能太小气,不然可是会娶不着媳妇的哦~”
夜昙边晃手指边以一种过来人的口气说道。
“……好吧。”
这话本来是没什么说服力的,但却刚好是神君的命门。
他的确最怕这个。
“那你自己要小心,我走了啊……”
“行了行了,快走吧你!”少典有琴还想说什么,夜昙却在一边十分嫌弃地关了房门。
“……”
“……”
两个人对着一扇门,一里一外地发了会呆。
只不过,神君是无语,夜昙是疑惑。
他怎么又变回之前那副赖皮的样子了?
自从来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夜昙都已经有些熟悉正常的少典有琴了。方才,陡然之间,他变换了没有情的口气,她倒是还挺不习惯的。
真是奇怪!
莫非……之前是没有情的隐藏面?
不知真相的夜昙自我合理化着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算了,本来嘛,他就是很奇怪一人!
刚见面就抱她大腿,还算计她!她可是一点都没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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