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相信她……
少典有琴摸了摸手上的书。
那纸张还皱巴巴的,有斑斑血迹。
“夜昙……这……不是真的,对吧?”
“当然不是了!”夜昙只觉得手上的笔记比沉渊的业火还要烫手。
“这书上写的……都是假的!”
“……”
可笑他还把心上的话都讲与她听……她到现在仍在骗自己。
离光夜昙……是没有心的。
“……你……你为什么不杀我呢……为什么只是给我忘川水呢?”
他真的巴不得她给自己一个痛快,好过这般凌迟。
“……”夜昙咬了咬唇。
他显然不相信自己的言语。
……没关系的,离光夜昙,你要冷静!
这情况,你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按预备的计划来便是了。
夜昙抬眸,望向守在殿门边的素水。
后者会意。
其实,浊心殿的侍女都是夜昙的心腹,一旦玄商君有恙,早有机灵的来通报了。
不多时,一个身穿黑袍的年轻人被押到了殿内。
“……他是谁?”看着地上的人,玄商君有些疑惑。
“有琴……其实我早就查过了,你手上那本子,就是他的杰作!”夜昙怒指地上人,“不信你问他!”
“可他为何要做这事?”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用这种计策来离间他二人的关系。
“他……从前他是我的一个男宠,这不是……我们……好得很,他们嫉妒你嘛!”夜昙走过少典有琴身边。
“对吧?”
她开始朝地上跪着的人挤眉弄眼。
那是一个演员,她一早便交了剧本给他。
“你为何要做这些?”玄商君跟着走近那人。
“我……自然嫉妒公主宠爱你!”
“那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如此不是一了百了,永绝后患?”何必要这般麻烦?
“我……”有道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夜昙聘请的临时演员终是不幸地……怯场了。
这也不能怪他嘛!
谁让这殿中的气氛这么凝重的嘛!
“我……”
他“我”了半天,还是“我”不出来了。
“哎呀,他肯定是怕本公主的雷霆之怒嘛!”见势不妙,夜昙当然及时打着圆场。
“我肯定要干掉他九族给你陪葬的嘛!”
“现在么……就只杀他一个就行了!”
夜昙撸袖子开始摩拳擦掌。
“你不要这样!”玄商君一下拉住夜昙的手。
“公主!”
“可是!”
“可是他挑拨离间!其心可诛啊!”夜昙的语气里到底带了些夸张的假。
“而且……你也不好!随随便便就怀疑人家!本公主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了?我有什么心爱的东西也都凭着你挑……也算对你掏心掏肺了!你怎么能这样冤枉我呢?!”
“……”玄商君握着笔记的手缓缓垂下。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知道何为真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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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素水将一盘点心放在夜昙面前。
“他总会知道的。”
“……是啊”,夜昙挨个捏了捏盘里的点心们,却没有一点胃口。
对神族来说,忘川水的效果大概是不能持续的。
每次都一样。
他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自己骗了他,然后跑来质问她。
她当然也不解释。
这还解释什么呢?
只能是能哄则哄,能骗则骗。
意识到自己被骗后,他并未一下暴怒,要对自己喊打喊杀。
只是用一种很伤心的神情看她,劝她不要一错再错。
“公主……也许您该和他说清楚。”总给人灌忘川水到底能解决什么呀?
“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原谅你的?”
“……”事到如今,终是连素水都看不下去了。
“他剖腹掏心,真情待我……”夜昙随便拿了块被自己捏得凹陷下去的点心在手中倒来倒去。
“我当然明白。”
她错了。
可是覆水难收,就算是神仙和魔头,也都没有后悔药。
“若是早知道……我就不让他去杀自己的族人了。”
这样尚且可以转圜。
现在可谓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做了。
“我不能让他知道真相。”
若真的据实相告,他大概……会活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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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那吧。”玄商君脸上一片淡然。
最近夜昙给他送礼的频率是大大增加。
可自己……根本无心去看。
少典有琴坐在案几前,定定盯着那本记载着令人心惊“真相”的书册。
也不知是盯了多久,直到有透明的水滴在那上面,洇开一点墨痕。
“……”
他才知道这是真的。
虽然字迹一样,可这样的细枝末节,造假之人……是顾不上的。
这本子上的痕迹……清清楚楚地证明了一切。
很多次了……
他们不可能一直用同一种手段。
无数次……
“公主,我……不怪你骗我。”
他们立场相悖。
骗他……也只是伤害他一个人而已。
“可是你不要再骗我去杀他们,好不好?”
有时,他也很恨自己。
都到这般田地了,自己居然还是对她心存侥幸,下不了决心和她兵戎相见。
只要她能停止。
别的……他也不求更多。
“……算我求你了。”
到底如何才能放过他?
“你究竟是喜欢我什么?”
他不是没想过强行突围,可她会拿一些无辜人的性命来威胁他。
比如在沉渊的天界俘虏,医馆里的那些病人……
就算知道这多半是言语威胁……他也不敢真的去赌。
他也尝试毁去容颜、甚至试图自戕以抗暴……
都没有用。
她总会治好他。
“……”
上次是用南明离火烧自己。
她是那种只看脸的肤浅女子嘛!
哼!
离光夜昙对自己的秉性毫无自觉。
“有琴……你怎么样?”
夜昙蹲下来,将少典有琴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这次居然是提前服用了大量魔丹吗?
“你一定要住在缠魂窟里,我也都满足你了……可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的……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说着,她便俯身,嘴唇贴上他脖颈处的伤口。
魔气很快就被吸尽了。
“……”
就算躲到缠魂窟里,她也不放过他。
“张嘴”,夜昙自胸口掏出了许多清气丹,也不管对方的意愿为何,直给人塞进去。
“你乖一点好不好,别闹了……”
还好……
还好神族不是那么脆弱的生物。
她总是能救回来的。
夜昙抬起头,看见玄商君脖颈上的血线缓缓消失,满意地点点头。
她用手擦了擦唇,又随意将血擦在祭出的盘古幡上。
上神的血……永远都是那么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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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他开始闭口不言。
“你怎么样?”
她当然注意到了,手抚上了他的头。
“你头还疼吗?”
“不疼。”
这么说来,自己的药还是有用的。
“那你为什么要皱眉?”他神色不虞,她当然担心。
“大概……是累着了吧?”玄商君显然不愿多说。
“公主……不必介怀。”
素水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公主非常在意的那位正坐在床头发呆。
手上还拿着本手札。
“大人,您煎的药好了。”
“放着吧。”
他确实心痛,痛到躺在床上,觉得全身的经脉如果都断掉就好了,就感觉不到疼了。
可是没有用,经脉不会自己断掉。
就算他尝试着用神力震断,她也会重新为自己接上。
“可是公主说了让您趁热喝的……”素水有点犹豫。
“好吧。”毕竟是公主心上的人,自己也不能强灌不是?
她家公主和这玄商君……真是……作孽啊……
素水将药碗放在桌上,拿着托盘就要离开,又被人突然叫住。
“素水,公主她……去了哪里?”
“回大人,神族又来挑衅,公主与圣女都去阵前御敌了。”
“知道了,你去吧。”少典有琴不再看那侍女一眼。
他的视线,似乎已被浊心殿中的小花圃吸引了。
不再有其他。
素水走后,少典有琴便将碗里的药悉数倒到了花圃中。
他的目光无意识扫过群花。
虽比不上阆苑仙葩,但沉渊的花卉,也有奇异之处。
比如,眼前这花就长得很奇怪,半株黑、半株白。花苞硕大,花瓣厚实,细腻如玉。
“……”
玄商君自幼便博闻强记,通晓四界之物,虽未亲眼见过这花,却在书里看过。
这花名叫……地脉紫芝,是天地未开之时,生活在上古混沌里的一株怪花。它会开出一朵黑花,一朵白花,生出两个花灵。只要两个花灵融合在一起,就会产生无数混沌之炁。到时候天地之可能会重新闭合,回到一片混沌的上古时期。
此时,第一个闪过他脑海的念头是——
这花,是不是她一时兴起,做的假花呢?
可是……
将真花大喇喇地放在这里,也像她会干出来的事。
不过,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他用清气丹喂喂看花,就能知道真假了。
这是很轻易就能够办到的事。
“你在做什么?”
没等少典有琴将花拿来细看,夜昙就来了。
“药喝了吗?”
当然是素水通报的。
“我……喝了,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夜昙点点头。
“赏花呐?”她走上前,捧过玄商君手上花盆,“你喜欢这花吗?”
“……喜欢。”梅兰竹菊,皆有君子之德。
“比起花……”夜昙顺手将花盆放回原处,“我倒是更喜欢草呢!”她背过手,开始欣赏盆栽们。
“九死还魂草……”夜昙瘪瘪嘴,点了点眼前草,“其实我还是喜欢像百日草什么的,虽然命短,开花时才更显珍贵。”
“你呢?你喜欢花期久的吗?”夜昙的眼神又落回少典有琴身上。
“……”
“那你更喜欢白色的?还是黑色的?”夜昙的手顺便在旁边一盆白花上摸了摸。
动作轻得就像是在摸一个小婴儿。
“我……都喜欢。”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回答,明明自己应该更喜欢白色才是。
“是吗?”夜昙朝人嫣然一笑。
看得出来,她现在心情不错。
“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白色呢!”
“你知道吗”,没等少典有琴回答,夜昙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其实我就是那个黑白双花的一个花灵。”曾经,她只是随手扯了一片花瓣,塞进嘴里尝了尝,之后便是一阵剧痛袭来,犹如被烧红的钢针穿入脑髓。
“……”尽管玄商君已经尝试着控制表情,但他知道,自己肯定还是泄露出了一丝惊讶。
沉渊……的确是不问出身,只讲实力的地方。
“那我就把花放在这里啦,你可要小心照看啊~”
目送着夜昙离开后,少典有琴再次蹲下去检查那盆花。
果然是这样。
“公主?”殿外,不明真相的迦楼罗有些担心,“您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他……”到底是神族。
“万一……”
“你不懂。”
夜昙当然不会把真的花就这么放在这里。
她是……用了多层法术,将真花变幻了个样子,就放在那假的地脉紫芝旁边。
至于为什么要告诉他……
当然就是字面意思。
自信满满的离光夜昙,赌人不会拿这个威胁自己。
还会帮自己保守这个秘密。
————————
“咦,你在干嘛?”夜昙的脑袋先于她的身子探进了浊心殿。
“我在……浇花。”玄商君看了一眼夜昙,又低下头去看手中的花。
少典有琴先是用小水壶给黑花浇水,白花便微微偏了偏头。他想了想,便用布帛将白花蒙上,继续手上的动作,一直等黑花喝饱了水,方才轻轻摘掉白布。
“浇花?”夜昙当然是明知故问。
“你身体不好,这种事还是交给素水她们去做吧?”
难不成……他找到了真的地脉紫芝?
夜昙的眼睛不经意地瞟过花苑。
应该不可能吧?
“公主,我一直待在这里,有些无聊。”
玄商君用平淡的语气解释着。
仿佛自己从来就不知道手下的花和“地脉紫芝”有什么特别关联。
“喔。”夜昙也没有表现得很惊讶。
“那你……继续吧?”
她看到了,他手上那花依然是自己安排的假花。
是的,为了求逼真效果,夜昙做的那朵假花,甚至还真的会动。
浇个水啊,施个肥啊,都有反应,活灵活现的。
“等等公主……”玄商君叫住了夜昙。
“什么事呀?”夜昙转身,发辫飞扬。
显然是因为少典有琴的主动而兴奋起来。
“你……能不能考虑,停止这场战争?”
“……不能。”夜昙的话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为何?”或许嗜杀成性是沉渊人的本性,但他还是想试着劝说她,“公主当真想让沉渊的军士各个都命途多舛?公主当真……视人命如那……百日草一般?”
“……”这话不可谓不重。
“你觉得……是我不愿意停止这场战争吗?”
“难道不是吗?这场战争明明是你……”
……神族就是这么编排她的?
夜昙的神色冷下来,伸出右手。
一团火红的光影浮现出来。
“你看到了吗?”
忍到今天,她也不想再忍了。
“这是盘古幡。”
“主宰三千大道之首的……‘力’之法宝,一切防御法宝之克星。”
……即便是不死不灭的天道圣人亦惧怕拥有开天辟地之能的盘古幡?
玄商君真的惊讶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本就是我沉渊的法宝”,夜昙收了法术,“神族就是想要来抢这个,才找了个借口来讨伐我们。什么沉渊人自上古以来祸乱四界之心不死,嗜杀成性,人人得而诛之……呵,不过是说辞罢了!”夜昙笑出了声,“要论卑鄙,神族可不遑多让,我们完全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你……”玄商君正要自辩,又被夜昙打断。
“我本无意与任何人为敌。”
除非她脑子出了毛病,才会真的将时间浪费在和这些老顽固们打架上!
“但这可是你死我活的战争啊!”夜昙抬起头,目光里带上些阴狠。
“我们不杀神族,神族就会来杀我们!”
就连他来沉渊的目的,都是要杀了自己。
另一厢,少典有琴也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我会去说服他们……”
“说服?”夜昙不屑道,“少典宵衣会听你的吗?”
“我会以‘玄商君’之名担保,父帝他……”
“你果然又想起来了!”她早就怀疑他在骗人了,但不知为何,却迟迟开不了口。
因为理亏,所以夜昙以往每一次也都消极应对。
“……”又……是啊……何其讽刺。
不过,他今日本就是想将事情都说开的。
“……”眼见着人向自己逼来,夜昙往后退了几步。
“你要干什么!”她紧紧捂住胸。
莫非是恼羞成怒,要将自己做成花肥吗?!
“公主,我只是想请你停战。至于我们之间……”
公义当在私人恩怨之前,这点他是明白的。
“可停战后……再作商议。”
说是商议……
其实也没必要了……
少典有琴想起自己那本手札。
看得出,其上的文字是分好几次写的。
一开始,他只觉若被九霄冰火反复炙烤浇灌,痛彻心扉,看得多了,便也冷静下来。
她如何待自己……自己又该如何待她……爱恨纠葛,实难理清。
“那就是说……还有的商量?”
夜昙的眼睛亮了。
这事若能转圜,他能原谅自己的话……她也不是不能考虑……停个战什么的。
“……是。”现下,玄商君已是有了决断,便也如夜昙骗他般,编了个谎话。
如此,也算……扯平了。
“你说由你去说服他们,可他们现在……”夜昙偷偷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少典有琴,“估计巴不得要把你撕了吧?”哪里还会听他的?
“……说得……也是。”少典有琴攥紧了拳。
正当二人谈判之际,素水忽然跑了进来。
“公主!”
“怎么了?”夜昙转身。
素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哈哈哈哈……”她忽然控制不住笑了出来。
“夫君,你都听见了吧?”
“他们不光要杀我,也要来杀你!”
夜昙双眸低垂,射出了阵阵冷光。
“你还是别天真了!”
“……公主,我想去见一见他们。”
因不想与她为敌,他只能用平静到极点的语气请求着。
“你……能让我见见他们吗?”
若是被父帝知道了,大概会大骂自己竟然被个妖女牵着鼻子走。
“……你都记起来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他明明就可以突围出去的。
玄商神君的实力,她当然明白。
虽然现在自己能够掌控沉渊,但不用盘古幡的话,还真没把握能赢这个四界第一。
她根本拿他的清气没辙……拿他的人……也没辙。
“那你要跟就跟吧!”夜昙丢下一句话后便跟着迦楼罗离开了。
————————
晨昏道。
神族和沉渊族的大军正互相对峙着。
“公主……”玄商君看向身边的夜昙。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一路上他都忙着在自己耳边念叨和谈的好处。
如今她方知,这枕边风的强劲。
吹得她的耳朵都要起茧了!
“那个,其实打了这么久了我也累了,你们这里谁做主啊?帮我向天帝老儿带个话……”夜昙挠了挠头,“就说我要见他。”
“妖女,休得猖狂!”一位身材魁梧的将军站了出来,“天帝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是啊!离光夜昙,你杀我族人,惑我主将,事到如今,竟还敢在此大放厥词!”一众将领纷纷附和。
“主将……”夜昙反应过来,“我哪里诱惑他了,本公主可是明媒正娶……啊不对,应该怎么说来着……是给了正儿八经名分的好嘛!”她又没有乱玩男人!
“对吧有琴!”夜昙理直气壮地看向身边人。
“你自己同他们说!”
“……”玄商君自是没有心情和夜昙掰扯这些的。他深吸一口气,终是走向阵前,“诸位,还请帮本君带话给父帝,夜昙公主想与父帝商讨停战事宜。”
“玄商君,你……你不是……”炛兲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没忘记,当日正是玄商君用牺氏琴杀了许多自己的部下。
少典氏从不徇私,天帝一早下了严令,拿回来严加惩处。
“你怎可和妖女沆瀣一气!”
“炛兲!”打断炛兲说话之人是清衡。
“兄长当初定是受了离光夜昙的蛊惑!”说罢,他又转向玄商君,“兄长,你放心,我会带话给父帝的。”
“清衡君不可!天帝已下严令,此役必要让离光夜昙交出盘古幡,否则四界危矣!”炛兲一板一眼地重复着天帝命令。
“这可真是图穷匕见啊……”这会儿不讲大道理了,居然厚颜到点名要盘古幡了!
“若是要盘古幡的话,免谈!”夜昙当场拒绝了。
开玩笑,保沉渊一族命的玩意儿她岂能轻易交出去!
“公主……”玄商君拉住夜昙的胳膊,“切莫冲动,我们等清衡上禀父帝。”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父帝是不可能轻易松口的。但如果什么都不做,这干戈缘何能停呢?
“上!”炛兲却已率领自己的小队逼到阵前。
没有兵权的清衡根本拦不住人。
“你也都看到了,不是我不想和谈,是他们先挑衅的!”平白无故就要来抢人家的东西,不是强盗是什么?
他们沉渊人都没有这么蛮横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松手!”夜昙有些恼怒地看向执意拉着自己手的少典有琴。
“公主……”若他阻止不了这一切,那起码也要保证一点,“我阻拦不了你,但请你不要再使用盘古幡好吗?”
那宝贝潜力无穷,用得不当,就是毁天灭地。
“……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考虑到未来夫妻生活的和谐,夜昙还是答应了。
主要是我也只会用盘古幡修改记忆那招啊……别的法力也不够用啊……
她暗自吐槽。
“看招——”
自然不能暴露自己在虚张声势了。
夜昙持着美人刺就飞上去打架了,只留玄商君一人待在原地。
少典有琴脚步微动,最终还是停下了。
自己到底以什么立场上去帮忙呢?
“公主……小心。”
夜昙被一群神族士兵围住了。
可以她的本事……应该很容易脱身。
“噗!”就在玄商君犹豫之际,夜昙突然被天界**阵中射出的银光击中了身体。
她当即吐了口血。
“公主!!!”
————————
浊心殿。
“公主,你怎么样?”少典有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明白自己的心意。
就算她骗他,谋算他,可他还是……不想让她出事。
“还没死!”夜昙在床上翻了个身,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是啊,是她大意了。
神族,又不是个个都像他那样喜欢公平战斗的。
那就好。
玄商君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公主,关于停战一事……”
“你就这么关心他们啊!”见少典有琴旧事重提,夜昙不开心了。
所以刚才的关心其实都是为了这个做的铺垫对吧!
根本就不是真的担心她!哼!
“公主……”
“答应我,不要危害世间好吗?”
他是神。
他放不下。
如果仅仅是被囚禁,他可以承受。
但是,他实在无法忍受自己杀了那么多族人。
但……这一切都要等盘古幡一事告一段落。
“本公主什么时候说要危害四界了!”夜昙被气得直捂胸口。
这冤家存心嫌她吐血吐得不够多是吧?
“那就请公主……销毁盘古幡。”
如果她答应的话……他便可以再无挂碍。
“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啊”,夜昙脸上的表情渐渐淡了下来。
“公主……夜昙”,玄商君的语气缓下来。
他于床边坐下,执起了夜昙的手。
“你答应我,好不好?”
有的时候,以感情要挟,也是一种手段。
这还是他从夜昙身上学的。
“你走开!”夜昙伸手推人。
“我是不会答应的!”
让她自废武功,休想!
“除非我死!”
哼!
“公主……”眼见夜昙并没有想要继续谈的意思,少典有琴便止住了话头。
“……你……你怎么不说话了?”夜昙本能地察觉到其中古怪。
“你打算怎么样啊?”她倒是想看看,他还能做出什么事!
玄商君没有多言,只是向着浊心殿那花苑走去。
他之前一直都在养花。
这点夜昙是知道的。
那些花也因为这样,被照料得很好。
花儿们都很有灵性,看到他靠近,就会偏过头来。
难道他发现了?
不,离光夜昙,你不用慌!
许他只是在虚张声势呢?
夜昙并不相信玄商君已经发现了那株地脉紫芝。
“等等……”如果说看着少典有琴蹲下身,夜昙还能维持住脸上表情不变的话,那么,当他准确地拿起那个被自己做了层层掩饰的花盆,她便再也没办法维持原本的淡定了。
她当然是怕死的。
而且不光是她自己的事,那盆花,还事关天界的青葵。
她在天界当女官。
神族并不知道她们二人是姐妹。
毕竟姓“离光”的人也不算少。
夜昙当机立断,迅速捏诀解了真的那株地脉紫芝身上的障眼法。
随后,又一阵旋风刮过。
“……”玄商君不由用袖子掩住脸。
也是此时,他发觉自己手中已是一空。
等他回过神来,夜昙已是将这浊心殿中唯二的地脉紫芝都捧手里了。
“要不……你猜猜看哪个是真的?我可以……给你一盆。”夜昙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两盆花。
现在连她自己都没办法分辨了,得扯一下才知道。
想到这个,夜昙的脸瞬间垮成了苦瓜。
很疼的!
“我要右边那个。”
“……”
夜昙始料未及的是,少典有琴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选了。
她带着些怀疑的神色低头看了看右边的花。
这是真的吗?
夜昙自己伸手扯了扯那叶片。
“啊——”一阵剧痛侵入脑袋,让她差点没把手上的花盆给扔出去。
……他所言非虚。
“我……我开玩笑的啦……”夜昙赶紧将那盆花背到身后。
她不可能真的将花交给他。
“那公主可否试着再和神族谈判呢?”
先提出一个对方没办法接受的要求,然后再适当降低一些,对方大概率会同意。
这也是从她身上学的。
“……”
——————————
前线。
夜昙揣起手。
“我可是已经按照你说的那样,和他们谈判了。”她刚刚才从天界的重兵中逃出来。
“可结果你也看到了。”
神族真是有够卑鄙的。
居然拿自己的姐姐当人质威胁她。
“天界这些人,也配为神吗?”
这不是毫无道德底线吗?比沉渊还沉渊!
“公主……”
“姐姐也是傻,居然不反抗!”
“天界神族,通过满足他人**,让他人敬爱自己来获得香火。他们展现出强大而又温和的一面,美其名曰……那是一种天神式的救赎,其实不过是把民众当作工具。”
“傲慢,充满了控制欲和权欲。”
一旦开始有人质疑、反抗、挑战他们的权威时,便会用最激烈的方式把神的怒气释放出来。
而她……
正因为见到了无数渴望被拯救的人,才会讨厌神族。
虽然她对那些人没有任何多余的同情。
却也希望,向神许愿时,那些信众能真的想清楚,自己究竟在许什么愿。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这个事情捅出去的?”夜昙看向身边人。
在那之前,没人知道青葵是地脉紫芝。
先前,神族还要费心找些借口,现在,有了地脉紫芝这个名头,几乎可以说是瞌睡了遇上枕头。
“……”面对夜昙的质问,少典有琴无言以对。
他亲眼看到自己的父帝是如何出尔反尔,又是如何设计想要骗取夜昙手中的盘古幡。
只是父帝应当没料到,居然还是被夜昙先发制人了。
“神族敢动我姐姐,便要付出代价。”
此时,夜昙的身体已被飞舞的盘古幡覆盖,整个人恍若一朵盛开的红花。
她似个旋转的陀螺,旗帜被她舞得虎虎生风,带起阵阵黑色的戾气。
她甚至还翻了几个筋斗,试图将那为首的将领都吹飞。
他也没想到。
盘古幡居然能大范围地改变人的记忆。
当初,她或许就是这样改变自己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是沉渊族人。
“公主……并非是我。”
少典有琴忍不住去搀还在吐血的人。
“……这帮不要脸的!”夜昙擦了擦唇边血迹,虽然依旧骂骂咧咧,但到底还是信他的。
“有琴,我刚刚顺便把他们脑中那些关于你杀了神族的记忆也都一并消除了喔~”夜昙将脸凑过去,向自家夫君表功,“所以你现在不用担心这个了!”她边说,还边向人调皮地眨眨眼。
“公主……”听到这话,他简直是哭笑不得。
“我知道……那个……我之前做的是有点不对,所以就顺便弥补了,你也不用特别感谢我的~”
“……”说是这么说,她是一脸“我聪明吧,快表扬我”。
“公主……”玄商君看着眼前的少女,一脸无奈。
她是真的不明白……
所以,才会一次次地修改自己的记忆吧?
至此,少典有琴终于能释怀一些。
但……
他心中的歉疚,怎可能因别人不记得,就消失殆尽呢?
“也差不多了……”
“公主,你要做什么?”见夜昙拿起手中盘古幡,又要上阵,玄商君赶紧拉住她。
“做什么……明着说要谈判,天界神族是真的想要弄死我们啊!”她早就想明白了,神魔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我绝对不可能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信任,只会有一次。
“……”最终,他还是没能拦住她。
————————
九霄之上。
玄商君和沉渊妖女离光夜昙战在一起。
此刻,神族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阵前的情形直转直下,说是惊心动魄也不为过。
“你还给我!”夜昙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愣了片刻后才开始跳脚。
“那是我的盘古幡啊!”
“放心,之后我会还给你的”,神君握紧了手中盘古幡的旗杆。
这不过是拖延她的手段。
“我只是想……停战。”
“你别再天真了!”夜昙看向少典有琴的眼中溢满了惊异。
“我不打他们,他们能饶了沉渊?而且我姐姐还在他们手里呢!”
“他们会的。”他当然明白,事到如今,谁也停不了手。
谁也不肯率先停下。
那就只能采用一些手段,逼他们放弃了。
“哈?”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啊?!
“你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呢!”
夜昙气不打一处来。
“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居然做出这种事!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所以才给她来这招釜底抽薪!
……只恨她自己,居然觉得他与那些卑鄙的神族不一样!
“你把盘古幡夺了,他们只会将我五马分尸!还有我姐姐!你就这么恨我吗你个混蛋!”都不肯让她死得有点尊严。
“离光青葵不会有事。”
“你……”骂到一半,夜昙愤怒的眼神逐渐转为惊恐。
“你要干什么,等等!”
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玄商君身上。
有人大喊大叫。
有人无声惊愕。
少典有琴都置若罔闻。
烈风刮过他的耳畔。
他的脸侧被旗子的尾端扫到,有些疼痛。
在一片蓝色的光影中,盘古幡启动了。
“少典有琴!”夜昙的吼声自狂风中传来。
她试图阻止他祭旗。
夜昙知道,他从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而……神族也不在乎他的生死。
但她知道,自己是在乎他的。
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楚了!
“公主……”
自己是必须要死的……如何能够与她商量将来呢?
“傻瓜啊你!战争不可能会消失的!除非我们都死绝了!”
玄商君的耳畔响起了夜昙的声音——“神魔对立就是天道,难道你想要挑战天道吗?”
是啊……
与天道比起来,自己微不足道。
看上去有些不自量力。
但他必须要解决眼前双方的争斗。
他想过,抢了地脉紫芝去威胁夜昙。
也想过,将能威胁天界的弱点告诉青葵,以牵制父帝,还有神族。
要想同时威胁双方,只能互相告知对方的命门。
然后等待一个新的平衡。
诸天神魔的目光都聚于一人。
值此之际,少典有琴却蓦的想起自己的师父——玄光神君的教诲。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受人之辱,不动于色;察人之过,不扬于众,觉人之诈,不愤于言。水深不语,人稳不言,谋大事者,藏于心,行于事,明者见危于无形,智者见祸于未生。”
那时,自己尚不能理解,至多听懂个师父要让自己“不语不言”。
嗯……
玄商君当即反思了一下自己。
他的话……不算少。
“师父的意思可是……让有琴少说话?遇到敌人也别轻易出手吗?”
见他困惑,师父便用更为简明之语向自己解释。
“有琴,你可知……那些擅长使剑,但剑却不轻易出鞘之人,才能守护住这个世界。”
“为何?”
“因为有剑不用,不等于无剑可用,这是一个更好的方式。”玄光神君摸了摸自家爱徒的脑袋。
“有琴,要知道,真正的强者不仅强大,也是平和的。”
“可是师父,这不是矛盾的吗?”他不明白。
“而且父帝说过,对待敌人绝对不能心慈手软,不然只会害了大家的。”
父帝三令五申,不能过于仁慈。
师父说的却又不太一样。
弄得他也不知到底怎么样才好。
“有琴……”
他还记得,师父当时说……
“仁慈不同于天真、软弱,或是人畜无害。”
“软弱,意味着你无法承受生活中的悲痛,无法承担任何责任。”
“而师父说的‘强大’,是在说……你具有随时威胁别人的能力。”
“然而,你具备这种能力,不代表你应该随意使用它。”
“只有控制住自己心中恶的力量,才不会入魔。”
他也曾这样劝过夜昙,规劝她放弃盘古幡。
但是她不听。
于是他只能另外想办法。
少典有琴自然知道地脉紫芝是一脉双生的。
他便托了清衡去查,最终查到了……离光青葵,也查到了她和夜昙的关系。
若是将盘古幡交给那位天界这位离光青葵……
会如何呢?
她会接受的吧?
因为夜昙和四界,对她当是同等的重要。
那时候师父还说了什么呢?
少典有琴回想着。
“如果不具备威胁力,你的自我控制……就不是一种道德。”
“你没有能力去使用暴力,那么,不使用暴力也不算是一种美德。”
威慑与控制结合,才是美德。
否则,就是把软弱和美德混为一谈。
“师父……你的意思是我要强大,但又需谨慎,才能成为一个好的神?”
“是的,若你仅仅是无害,就会软弱。要成为一个好的神是需要实力的,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现在想来,师父主动承担去修补归墟的责任,也是一般道理吧。
可是……如果自己将毁灭世界的力量交给离光青葵,对她而言,也将会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若是谁再发动战争,我就毁灭四界”——这样的威胁,对谁来说都不会轻松。
而且,她真能成功威慑自己的父帝吗?
毁灭四界的威胁极其沉重,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人所能承受的。
那么,换他自己呢?
自己都没有把握的事情,真的要让她去承受吗?
“你真的能下决心吗?”
“我不信。”
当时,自己掐着夜昙的脖子,她却露出不肯相信的表情。
她在赌自己不会下手。
是的,他下不了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所以,剩下的可行选项就只有一个了。
如果能更改四界记忆的话,就好了。
想到这里,少典有琴的唇边勾起了一抹笑。
和夜昙混久了,自己也开始有些习惯投机取巧了。
他仔细研究过,想用盘古幡更易时空与因果,便需发挥其全部力量。
换言之,需耗尽自己的一切……
离光夜昙……
玄商君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最后的时刻,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她。
是啊,她那么怕死,所以从来没有真正摸透盘古幡的使用方法。
个人的恩怨与命运,都无足轻重。
他需要为杀族人之行谢罪,他更需要保全四界……
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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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心殿中。
感受到格格不入的清气,夜昙一下从梦中惊醒。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来缠我!”
她当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公主,我……来看看你。”
“你没死啊!”夜昙气得:“你都把我盘古幡骗走了!现在居然还有脸来看我!”
玄商君伸出手,轻轻触摸她的脸。
夜昙愣住:“你怎么了?”
他怎么突然又……
难道还想来用美色蛊惑自己?
她满腹怀疑。
“离光夜昙……”玄商君的声音,沉静又温柔。
渺远,亦亲近。
魔魅,只会诱惑,只会在他心神失守时,给予他最伤最痛的一击。面前的人,是他怨恨……却也爱恋着的人。
“干嘛!你来这里……是来杀我的吗?”夜昙只能想到这一个目的。
“我是骗了你,我知道错了,我也是想补偿你的……你就这么想报复我吗?!”
玄商君失笑,扬了扬手中旌旗。
“这……不是报复啊……”
他其实是……舍不得让她忘记自己的。
所以最后的最后,才会来到这里。
“那你赶快把我的旗子……”
还来!
夜昙捂了捂喉咙。
她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脑袋也开始晕眩。
“我……”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在飞速消失。
“你……”
她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好像有点斯德哥尔摩了?
应该……也不算吧emm
最后那段其实是大范围修改记忆后,剩下的神识来和夜昙告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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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五蕴·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