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街道上,路灯下飞蛾赴烛,灯光来回摇曳,在暧昧的光里沐子归有些意味不明地说:“看来我们得加大勘查小黄毛的力度了呢。”
白晚风没搭理他。
看着前面路上悉悉碎碎的影子,沐子归又笑着问:“学长,你说有人来堵路的可能性多大?”
看着前面越来越近的人影,白晚风终于开口回答了他一个问题:“百分百。”
那几个人装醉靠近他们两个,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拖住他们。
“晚童让你们来堵我?”白晚风的声音很淡,但是面前几个装醉的男人却像是触电似的,抖了个激灵。
“不是。”一个高挑的女性从大群装醉的男人后面走出来:“是我要堵你。”
沐子归微微侧身挡在白晚风身前,白晚风却不领情,拍了拍他的手臂:“你先回家去。”
沐子归没有说话,见他这么轴,白晚风叹了口气对前面的女人说道:“他不愿意走,这怎么办?”
苏沫挑了挑眉,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游走:“去前面的小公园,他可以在外面等你。”
白晚风点头,落后两步跟在他们身后。
—
苏沫已经和白晚风对峙三分钟了。
对方还是没有一点想要问问题的表现。
“喂,那个谁……”苏沫看着他。
“白晚风。”
“白晚风,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苏沫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关于小罗刹。”
“没有什么好问的。”
苏沫一愣。
“晚秋时不时各种理由的消失,和晚童身上莫名其妙的淤青。”白晚风抬眸看她:“不是我发现不了,而是我不想探究她们不想让我探究的事情,就像她们不想探究我的秘密一样,我们都在给对方空间。”
给对方离开家庭,自由生长的空间。
毕竟那家庭压抑又畸形,他们默许了这样的逃离。
苏沫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突然发现他锁骨上浅浅的咬痕,又看向远处等在出口处的沐子归,心情更复杂了些:“……我给你讲个故事吗?”
白晚风听到这句话有些不明所以。
但是苏沫没有管他,而是自顾自的讲起了她“一个朋友”的故事。
她有一个朋友,前半生优越富裕,有一个疼她的男朋友,虽然没有得到家人的祝福,但是她自己觉得很好。
直到她的父母车祸变成植物人后,她没有了博弈的资本沦为待宰的羔羊,被男朋友摆上断头台,若不是她在最后时刻醒悟……
再是后来,那个男人出狱想要杀她。若非是她命好躲了过去,不然现在就没有她了。
“一个人在你有资本和他博弈的时候对你好,不一定是真的对你好。只有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还对你好,那才是真心对你好,可是真到了那个地步,就后悔莫及了。”
苏沫看着他锁骨上的咬痕:“不要把什么都交出去了。”
白晚风明白了她的意思:“谢谢您,我明白您的意思,说实话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我从来没有博弈的资本。”
“但是,今天我听到了一些话。”白晚风垂眸:“当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他所付出所有也愿意对你好的、爱你的价值的时候,那么爱你,就不需要理由。”
“这话是他说的?”
“是,暂且不说他是不是真心的,单单只是这句话其实是对的。”白晚风说:“有些人有些时候就喜欢做一些没有理由的事情。”
苏沫看着天上的月亮很轻地笑了:“我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你和小罗刹一样,都是很好的孩子。”
看着他们离开,白晚风转头走出小公园,对沐子归说:“我们也走吧。”
“等等。”沐子归拉住他,语带笑意地说:“学长,真心话大冒险,你还欠我一次真心话呢。”
“……你问。”
“你爱我吗?”
“我不喜欢你。”
“你这是答非所问。”
—
月光宝盒也许不能穿越时空,但是月光一定能照亮回家的路。
白晚风回到家就看这白晚童坐在客厅紧张的正襟危坐,好像害怕谁发现不了她在心虚似的。
“哥哥……”
“这么早就回家了?”白晚风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
白晚风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似地说:“那就赶紧睡觉吧。”
听到这话,白晚童瞬间松了口气,哒哒哒地抱着枕头到哥哥房间占了半张床。
看着在床上四仰八叉的妹妹,白晚风叹了口气,默默给她盖好被子,后坐在电脑桌前,打开账本。
今日支出:55
在校用餐,7元。
聚餐AA,50元。
今日收入:0
今日收支:-55
备注:找到晚童了。
记完账以后,又是趴在电脑桌上打发的一夜。
—
高三明天班,林珂把座位表发到微信群:“搬座位搬座位。”
座位变动不大,林珂和白晚风还是同桌,只不过是往前移了一排,沐子归还在白晚风身后,只不过林珂的后桌变成了马晋。
这座位一看就是为沐子归安排的,前桌A01,同桌A02,只不过他的同桌似乎对他不太友好。
他在搬桌子的时候,马晋撞着他的肩膀回座位。
林珂看马晋没有道歉的意思,上来打着哈哈:“年级第二掉到年级第八,这肯定是他人生第二大侮辱,不高兴了。”
沐子归很温和:“第一呢。”
“那肯定是做了三年,哦不,两年的万年老二呀。”林珂挠挠头坐回自己位置。
谢敏从后门探头:“晚风,马晋,付乖,那个谁找你们。”
白晚风和其他几个人起身去老师办公室。
陶伟坐在转椅上,转过来看着他们说:“过段时间的数理化竞赛人选已经定下来了,你们四个加上一个今天班的。”
一中之前组织过全校参加预赛,得出来前四个班级大部分人进入了复赛,又在复赛中角逐出了决赛人选。
白晚风,马晋,谢敏,付乖和一个今天班人。
“是这样,你们的理科成绩肯定是没话说的,不然也不会通过复赛。”
陶伟指着电脑上的成绩单对马晋说:“但是马晋,你最近状态不太对,还能去参加竞赛吗?”
马晋:“能。”
陶伟点头:“你们先准备一下,到时候决赛又是去华东文理学院,你们去年也是去那的吧?应该也熟悉。”
谢敏和付乖在办公室里全程没有说话,率先就回了教室。
白晚风却拉着马晋去了连廊。
马晋:“怎么了?”
白晚风靠在栏杆上上下打量他:“你喜欢周思蕴?”
没等他反驳,白晚风又说道:“但是周思蕴掉下去不是沐子归的错,沐子归留在明天班也只能说明他努力。”
马晋一拳砸在栏杆上,栏杆发出嗡鸣,“你说的那十个人,除了沐子归全都拿了红牌,而周思蕴,她平常虽然不拔尖,但一直很稳定,她为什么会掉下去?”
周思蕴的成绩一直在25~35之间起伏,不如兰亭一中三大不倒旗帜稳定,但是每次校考她都能留在明天班,期初考试排名次次都碰巧保持在A30,天大的巧合,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会一直被戏称为明天班的本初子午线。
“你让我怎么不抱怨?”马晋看着白晚风。
白晚风也看着他:“但是你分明知道,沐子归没有错,不管是对赌协议还是一中的分班制,都是为了竞争,每次考试都意味着未来的重新洗牌,他留在了明天班又有什么错。”
马晋没有说话。
“竞争这么激烈,如果你再消沉下去,我想用不了多久就要在百名开外见到你了。”
白晚风很淡地说:“比起消沉,你更应该打起精神,特色班的教学制度和明天班不一样,或许你可以送几份笔记给她,不争取一下吗?”
“你成绩比我好,你送吧。”马晋紧攥着栏杆。
白晚风皱眉:“是你喜欢她,又不是我喜欢她。”
“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她喜欢你。”马晋低头看着楼下:“她喜欢你,和宋辉交往气你,不管是你还是宋辉,总之不可能是我。”
两人之间气氛沉默片刻。
“她想考江大。”白晚风看着他:“你觉得呢?是消沉下去,还是去江大陪她。”
马晋沉默。
白晚风看他这别扭样就直言了:“你就说,你想不想借着送笔记的机会见她。”
在漫长的沉默中,马晋还是决定:“你能给我辅导吗?”
“没问题。”
“谢谢。”
白晚风摆了摆手,表示不用谢。
马晋微微一愣,问他:“你没事吧?”
话一出口马晋自己也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只是觉得白晚风现在的状态他应该问一下。
“没事。”白晚风往回走:“预备铃快响了,走吧。”
马晋看着他的背影,皱起了眉。
白晚风的背影从来是单薄瘦削的,因为家庭情况不允许,所以他在青春期长身体的时候显得过于单薄了些。
不过马晋看得不是这个,而是他的腰背。
马晋没有观察除了周思蕴以外的人背影的僻好,就算当年为了面对情敌的时候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观察过一段时间白晚风,还发现了“白月光情结”,马晋也没有仔细观察过他的背影。
只是白晚风背影的变化太明显了,明显到只要多看两眼就能发现。
虽说白晚风平常都是垂着眸顺着眼的,但是腰背从来是挺直的,腰向来是宁折不弯的。
可是现在……
白晚风像是被清晨雨雾压弯了的枝叶,没精神没力气,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好像从运动会之后就这样了。
一个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没有**?
一个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没有什么喜欢的事情,没有什么爱好和朋友。
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再热闹的环境也只喜欢一个人孤独冷清,不关心周围的环境。
没有交流的**,没有食色的**,没有生理的**。
……绝望?
……不对世界抱有任何期待?
还是……
——都是。
“白晚风!”
马晋莫名其妙就叫出声来,又突然感觉自己的猜想和行为都很像中二时期自以为是救世主的中二少年。
白晚风回头看了他一眼。
马晋半晌也没有想出自己到底要问什么,于是木讷地开口,又问了一遍。
“你没事吧?”
白晚风不明所以地点头。
—
在刻耳柏洛斯集团根据地,一个阴暗逼仄的囚牢里。
说是囚牢,其实就是一个房间里整整齐齐的码着几个笼子,笼子肮脏生锈,里面只摆了一碗浓盐水和半个干馒头——吊着他们一条命磨。
白晚秋看着自己溃烂的伤口,面无表情重新包扎,然后又替旁边另一个教官包扎。
几天前,他们一行人被一个贩毒集团围剿进行了一波枪战,在枪战进行期间掩护年纪尚小的新兵撤离,他们的掩护很成功,最后被抓的只有包括她在内的四个教官。
他们四个都经过了一轮刑讯,还被扔在这种潮湿闷热的地方,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四个人现在简直就是人体菌床。
“靠,我感觉过不了多久我身上就会长蘑菇。”之前给她递烤肉的蔡教官拿左手挡住眼睛,他右手上的指甲已经全拔光了,现在正藏在身后。
“哎,白玉。”蔡教官磨蹭着坐过来:“他们两个现在还晕着,只有我们两个是醒着的,聊聊天呗。”
“聊什么?”
“聊聊,为什么走上这条路。”蔡教官明明很虚弱却又笑得灿烂:“我当初参军是因为成绩太差想要躲过高考。”
“可是看着我的战友一个又一个的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就变得奋不顾身了。”教官看着眼前的白晚秋,笑道:“人总会成长起来的,不是吗?”
白晚秋翻了个白眼:“我从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机会。”
“我只是想活着,我想活着回到祖国。”白晚秋抬眸看向他,“我想重见天日,我想砸烂高墙。”
“如果想要毁掉高墙,首先就得接触到他们。”白晚秋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这是我最好的路径。”
突然牢房里传来了沉甸甸的脚步声,以及锁链的摇曳声,伴随着他们听不懂的缅甸语,他们知道:又要有人被选走刑讯了。
那个男人目光猥琐地停在了白晚秋身上,正当他要伸出手的时候蔡教官骂了一句:“Fuck you.”
那个男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走,原本身上白晚秋的手硬深深转了个方向拽住了他的头发,嘴里用缅甸语骂着什么。
“你放手!” 白晚秋扑上去想要拉住蔡教官,但是扑到门边的那一刻,又被一脚踩着头踢了回来。
看着被拖行远去的蔡教官,白晚秋眼底一片冰凉,她一时间竟然有些明白了蔡教官那句“人总会成长起来的”。
她不想看着对她好的人死,第一次这样的感觉压过了求生的本能。
白晚秋看着人远去,缓缓地打开了自己的手,手心里正安静地躺着一把钥匙,那是牢房大门的钥匙。
“该结束了。”
但是白晚秋也知道,单靠着她一个人也不可能逃出去,除非……
Wind先生,不管你是哪个品种的疯子,求求你跟上次一样,把它们卖了吧,我的哥哥妹妹还在家里等我。
有人在等她回家,她答应过他们会回去,她答应过白晚童会全须全尾地回家,她答应过白晚风会提前招生考上高中,所以她一定会回去。
至于这些罪恶,就让他们永远留在死亡的痛苦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