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不曾想,今天还有和他一样的失眠人,但是多年来,他已然习惯将自己的想法隐藏心底,因而不答反问:“指挥官不也是吗?”
严渊走到阳台另一侧,不知道在半墙位置的触控板上捣鼓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围栏处缓缓升起一个半透明的防风罩,直至盖住了整个露天的阳台。随着室内室外被明显界分开,半透明的防风罩慢慢消失在两人视线中,变成了完全透明的状态。不过江黎还是明显感受到了,有一个无形的屏障,阻拦着夜晚的晚风袭来。
但江黎并不是很喜欢,尽管他看不到那该死的屏障。
“你怕冷?”江黎扫了一眼严渊身上披着的外套,略带不满地问。
严渊没有回答,反而走了过来,手指搓揉了下江黎身上的衬衫衣,掂量着厚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身体应该不大好,今天下午相处的几个小时,先是腰疼,后又晕车,我想总部应该不大想聘用一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员工。”
江黎刚想开口辩解,结果严渊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现在已经是深秋的天气了,天马星不比其他星球,气候保留了原有的一年四季。这样的温度,你在外面站上一个小时,明天大概率就倒趴下了。”
这样的话从严渊嘴里说出来也是稀奇,江黎略有点诧异:“指挥官这是关心我?”
严渊回道:“我很难不怀疑你是别有用心,借此来逃避接下来的工作。”
江黎:“……”
作为一个工作狂,从来只有江黎挑别人的毛病,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胆大,污蔑江大医师想偷懒逃班。
江黎被气到语塞,严渊像是没看到一般,继续说下去:“况且你要是在我这冻出毛病,难免会让我有心理负担,总部近期事情很多,我没有额外的精力再去照顾一个拖油瓶。”
“纠正一下,我生病从不耽误工作。”
江黎组织了半天语言,如何去反击面前这个自大的家伙,最后却憋出这么一句。
也许江医师觉得,污蔑他的工作态度,才是严渊的万罪之首。毕竟一个将工作放在首位的人,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对他的工作态度指手画脚的。
“所以不劳烦您操心了,就算明天病倒在床,我也会准时出现在医楼内。”对于江黎来说,生病就和吃饭一样寻常,因而他早就习惯了带病上班。江黎的原则是,只要人还能从床上爬起来,就绝不会在家闲躺着。
严渊抿了抿唇,摇了摇头,继续说:“大可不必,天马星劳动保护法第一百四十七条有明确规定,任何用人单位必须给予患病员工一定合理假期,我并不想带头犯法。”
江黎:“……”
真是又高傲又欠揍。
江·拖油瓶·黎此时看起来更像个鼓胀的煤气罐,点火就炸的那种。
“明天会不会病倒我不知道,如果指挥官再不给我整点吃的,我怕是明天真的得饿得起不来身。”
“我可记得,天马星劳动保护法里也有一条,”江黎说着,挑眉看向严渊,“无论员工是否需要,用人单位都有义务提供食宿。”
今天一整天,除了下午的那杯咖啡和小半块蛋糕,江黎再也没有吃过其他东西。此时他腹中空空,饥饿感压迫着每一根神经。
严渊思考了半刻,好像想起了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下午在咖啡厅,你离开之后,点了一桌子的食物。”
严渊顿了顿,意有所指道:“我让服务员放在了自助台,那堆吃的不少,想必现在应该还有剩,如果有需要的话,现在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江黎:“……”
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见江黎沉默了,严渊还很贴心地提醒他:“放心,我买单了,算我请客。”
江黎:“………………”
江黎自知理亏,随口道了声“谢谢不必了”,就转身回了房间。
严渊看着江黎憋了满肚子气的样子,笑了一声,走到江黎所在的客房门前,轻声地敲了敲门。
“横竖都睡不着,不妨出来坐坐吃点?我下厨。”严渊半屈着膝盖倚在门框上,对着门里侧的人说。
然而严渊等了一分钟,里面始终没有动静。
正当严渊打算起身离开时,江黎突然打开了门。
江黎里面穿着刚刚那条薄薄的的白色衬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解开着,比白日多了几分慵懒。外面多披了件深色的风衣,随意地搭在肩上。
“吃点什么,我去做吧。”见江黎出来,严渊难得好客一回。
江黎摆了摆手,目光在严渊身上回转了几圈,轻笑一声,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难不成指挥官家里还有什么能吃的?”
说完,江黎朝着厨房的方向细细打量了一下,睨着眼,戏谑地看着严渊。
严渊突然想到了什么,压着嗓子咳了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自己家中除了江黎,倒还没有其他人来过,公寓的智能系统虽说定期会补充生活必需物资,但严渊大多时间都在总部办公室,即使回家,也接近午夜,并不需要食品一类的物资。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浪费,早在入住公寓时,严渊就把这项功能取消了。
不过现如今看来,这项功能还是有它存在的必要,至少现在,自己不至于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严渊无意地用食指叩着左手的智能表,思考着明天就把它恢复了。
“出去吃,我请客。”严渊没多想,脱口而出。
既然有人甘愿当冤大头,江黎自然欣然应允。
空乘左右拐了几个弯,穿过幢幢高楼,最后停在了一家巷子前。
江黎望着这条黑黢黢深不可测的弄堂,很意外像天马星这样发达文明的星球,也还存在着这样老旧的地方。
不过回想起白梭公寓,江黎觉得这好像也说的过去,毕竟天马星历任指挥官都似乎有着某种怀旧情结,挺喜欢留下些古老的地标建筑,只是不知道这条小巷子又是哪位指挥官的杰作。
严·创作者·渊此时停好了空乘,正朝着巷子深处走去,见江黎站在原地没动:“跟上,难不成我能卖了你?”
巷子内没有路灯,黑漆漆得活像潜伏在暗夜里的猛兽,张开它那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也像极了电视剧情节里面凶杀案的发生地。
面前这位指挥官,您要不摸着良心,凭心而论一下,被带到这个地方,谁不会起疑心?
不过江黎倒没有怀疑严渊,毕竟自己是他想方设法千方百计绞尽脑汁苦心孤诣处心积虑……才招来的,还不至于对他下手。
因而江黎小步跟了上去,笑道:“指挥官那么精明,肯定不会做拐卖我这样的赔本生意。”
“怎么说江先生好歹是个医师,勉强也能值几个钱,也不必如此自我菲薄。”严渊朝着深处走去,庸懒又略带嘲讽的声音在狭窄的巷子内被拉的更加悠长。
“倒也不是,”江黎反驳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晚上,总部刚刚预支了我未来半年的工资,还没上岗就把我卖了,岂不亏大发?”对于特聘的专家,天马星通常会提前支付他们三个月至半年的报酬,以表诚意。
严渊:“……”
两人在这条悠长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里绕了近五分钟,最后从另一端窜出。
巷子的尽头是一排喧闹的街边铺子:
沿路大概有二十多米,橙黄色的灯光连成一片,格外热闹。各家铺子门口摆放着便携式桌椅,上面坐满了人。白色的热气从店门口向黑色的夜空中渐渐散去,留下了一整条街的滚烫食物香气。
江黎有些意外,严渊看着那么挑剔讲究的一个人,竟然会来这样快消亡的旧街铺子吃饭。
严渊带着江黎来到其中的一家铺子前,店老板正忙着给炉子前的烤串翻身。
老板是个年过六十的老头,头发花白,稀稀拉拉地耷拉在头上,背有些微微佝偻,看到严渊来了,一下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快把本就不大的眼睛盖住了。
“严小子,你来啦。”老人说话的慢吞吞,但充满了亲和之意。
严渊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还是老样子,这次要两份。”
“什么?”那老头似乎有些耳背,没听清严渊说了什么,又问了一遍。
严渊放慢语速,凑近了些,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哦……哦哦,两份是吧?”老头直起了一点佝偻着的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哈哈…哈,你小子,终于有对象啦?”
老头抬起头,看向了站在严渊身边的江黎。
不过答案明显让他失望了。
那老头原以为是哪家的娇俏姑娘,竟然拿下了严渊这座拒人千里之外的万年冰山,只是没想到,边上站着的还是一个小子,黑着张脸,看着比严渊还要生人勿近几分。
老头感觉自己好像买的不是烤串,而是冷饮。
不然周遭咋那么凉快。
江黎看着那老头看向自己的目光,一下子从炽热好奇的八卦,熄灭成了“咦~这啥玩意”的鄙夷。
他突然觉得有些意思,刚想开口,逗弄几句,结果严渊快他一步:
“带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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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