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寂 第17章 梦境

兰大柱颤颤巍巍走出警局，背影萧瑟步履蹒跚。

他可怜吗？

可怜，但是不值得同情。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可这些代价本不应该搭上两个无辜女孩的一生。

警局就是这样，每天都会遇到各种各样不同的人，他们也会跟很多意想不到的故事打交道，或喜或悲。

可是每次遇到这种事，总会控制不住感慨，其实作为警察，他们更愿意自己没有工作，每天都和和平平，不需要什么升职加薪，大家都安稳就好……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相对之下，邢添辰要冷静沉着得多，还能出声安慰众人几句。

怎么说呢！不愧是心理医生，心态够稳。

差不多到下班时间了，邢添辰拿了一沓资料准备回家再看，他还记得今天跟纪星昊说的话，那人说会把那套汉服穿回去的，他有点儿期待。

顾北辰顾北月也在警局工作了十多年，有些事看得很明白，被影响心绪也不过是几刻钟的事，回过神还得继续工作。

纪星昊这栋别墅，不管回来多少次，那股毫无生气的气息还是消磨不掉，邢添辰有想过用别的方式给这房子添点生气，比如说在桌面上放几束花，又或者说卖点绿植摆到窗台上面。

研究表明，绿植鲜花可以缓解人的抑郁情绪，绿色植物会让人放松，而且可以让人思维更敏捷。

只不过按照纪星昊的作息来看，那人估计也没时间打理这些，那就只好由邢添辰来给他安排上了。

邢添辰捧着一束康乃馨，将花插在早已经准备好的花瓶上，摆在了一个显眼的地方。

康乃馨的花语寓意为热情、魅力、宽容、祝福、思念、不求代价的母爱，但其实它还有另一种作用，那就是放松身心。

他总觉得纪星昊有些太紧绷着自己了，需要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下，这些或许那人都注意不到的小事，可以慢慢改变他的心态。

有了绿植，这个苍白的房子终于增添了一些生意，邢添辰满意地拍拍手，然后转身回房间洗澡。

他的资料放在下面客厅，准备洗完澡之后再下来看，顺便等一下某个人回家。

……

加上兰大柱提供的信息，这个案子突然就多了不少线索，警方现在的首要目标是将死者的双胞胎姐妹给找出来。

他们不知道那个女孩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如果也是受害人，警方必须要加快速度救她，如果不是……

不管怎么说，能找到那个女孩的话，很大一部分疑惑都能够解开了。

就这么想着，转眼时间消逝，大门打开的声音唤回了邢添辰的思绪。

已经十二点了，白瞑这才回来--他果然如约将那一身衣服给穿了回来。

幸好客厅开了空调，回来的车上也有空调，并不觉得热。

邢添辰下意识就将手里的资料收拾了起来，有些东西不能让外人看，即便纪星昊跟这个案子有牵扯也不行。

所幸纪星昊也不在意，他抬头看了看客厅的桌子，又看向窗台，出乎意料的注意到了细节：“这些是你买的？”

邢添辰点了点头：“怎么样？看着还舒心吗？”

纪星昊双眸闪过一丝怀念的情绪：“她以前也老喜欢买这些小玩意放在家里。”

“什么？”

他说话的声音太小了，邢添辰有些听不太清。

“没什么。”纪星昊回神，朝坐那里的人莞尔一笑“挺漂亮的。”

“你喜欢就好。”

纪星昊走到他身边，转身就坐到邢添辰腿上，后者下意识扶住他，伸手在他后脖处摩挲，目光微暗。

“今天那位叔叔，是什么情况？”

邢添辰挑拣着能说的跟他大概讲了一下兰大柱的情况，听完后纪星昊不可避免地皱起双眉。

“是不是很难理解？”

纪星昊诚实地点了点头。

因为在自己家里，父母对他们两个都是公平的，甚至有的时候对姐姐还会更好一些，他爸爸妈妈说：“儿子要穷养，女儿要富养。”

甚至有的时候，纪星昊都要吃自己姐姐的醋，觉得父母太不在意自己了，本来他们一家人就聚少离多……

所以面对兰大柱家里这种情况，他确实不太能理解，还记得以前小的时候问爸爸妈妈自己是怎么来的时候，爸爸妈妈还说是因为姐姐一个人太孤单了，要给她找个伴。

虽然最后他没能陪姐姐一起走下去，也没法亲眼送姐姐走进婚礼的殿堂，但是姐姐在他们心里永远都不会消失。

纪星昊压下自己汹涌的心绪：“但是为什么他以前不在意，现在却又这么在乎？他不是一直都不想要女儿吗？”

“人总是会变的。”邢添辰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很不规矩地探进身边这人的衣领“没有谁会永远一恒不变，或许是一瞬间，又或许是时间的堆积，兰大柱心态慢慢地就变了，不管怎么说那两个姑娘都是他的孩子，他想弥补。”

他大概也是真的悔过了，以前两个孩子跟着村里的人看电影，说自己长大了之后也要想当电影里面的人，那时候兰大柱只嘲笑他们痴心妄想，后来却在剧组里面当清洁工，一个剧组一个剧组地找，他也就只有这点希望。

纪星昊蹙眉：“可是已经晚了不是吗？”

“嗯！有些事错过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邢添辰点点头，目光盯着这人被自己弄乱的领口“只是人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去，未来生活还在继续，你要学会向前看。”

邢添辰后面这句话是跟纪星昊说的，他对纪星桐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是纪星昊的姐姐，知道纪星昊对她非常执着，他希望纪星昊能走出来。

这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他说的话，忽而低头去吻邢添辰的脖颈，低声道：“我还没有洗澡。”

邢添辰脑袋轰了一下，紧绷着的线索断开，然后暗哑的声音开口：“我带你去洗。”

……

凌晨三点，纪星昊仰倒在大床上，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推推刚离开自己身体的人，声音有些疲惫：“我明天还有工作，你回自己房间去睡。”

邢添辰站在床边，盯着他脖子上的项链看了一会儿才开口：“好，你好好休息。”

邢添辰退了出去，还很贴心地给他关上门。

半晌，纪星昊翻了个身将自己裹进被子里，一只手握住胸前的十字架，缓缓沉入梦乡。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一天。

那年，纪星昊刚上大二，姐姐那个时候是研二，他接了人生第一部戏，虽然只是一个小角色，但是因为颜值在线吸了不少粉。

纪星昊很喜欢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高兴得快睡不着觉。

纪星桐也很为他高兴，还说要给他庆祝，于是那天他们一家人一块出门下馆子了。

平时一家人其实很难聚在一起，有时候是纪星昊留校，有时候是纪星桐项目要忙，有时候是父母工作腾不出时间，所以那天能一起出门他真的很高兴。

爸爸妈妈送了一部最新款的手机，他一直想要这个，但是因为价格问题，他一直下不定决心，这下好了，爸爸妈妈送了他，他就不用再继续纠结了。

纪星桐一直都没说她准备了什么礼物，神神秘秘的，一直到吃完饭，她才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当时这条项链就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纪星昊那个时间还调笑着说：“我又不信教，给我送十字架做什么？”

纪星桐笑笑不说话，当时她的目光里好像在闪烁着什么，纪星昊并没能看明白，直到现在他还是没弄明白为什么姐姐要送他这样一条项链。

后来……

就没有后来了，这项链是姐姐最后送给他的礼物，他没有姐姐了。

画面一转，纪星昊回到了姐姐出事的前一个晚上，当时纪星昊其实有发现姐姐有些不对劲，但是他没有多想，只当她跟男朋友吵架了心情不好。

然后纪星桐进了他的房间，说要跟他聊些事。

具体聊了什么纪星昊已经不记得了，他很努力地去回想，却始终想不起那天他们到底说过什么，只记得纪星昊离开之前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等明天吧，明天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然后我给你解释清楚。”

纪星昊当时愣愣地点头，他在想姐姐是不是心情很差，要不要想办法哄哄她？

第二天，纪星昊难得去逛了商场，最后斥巨资买了一块女士手表，准备用来哄姐姐开心。

他在约好的饭店等了很久很久，纪星桐迟到了，他还在那里等，最后却等来了警局的电话，那是纪星昊第一次跟顾北辰说话。

“你好，请问是纪星昊先生吗？”

“我是，你是谁？”

“我是市局的警察顾北辰，现在希望你到警局来一趟。”

纪星昊皱眉，心里骤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做什么？”他好端端地去警局做什么？

“你是纪星桐的家属吧，她在今天下午五点整在天晴娱乐大楼自杀，不幸当场身亡，现在希望你可以到……”

“不可能。”纪星昊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开口打断，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她明明约了我吃饭，等一下就过来了，你是谁？干嘛要诅咒她？我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

顾北辰顿了一下：“节哀顺变，我知道这是很难以接受的事，但是我希望你还是尽早到警局来一趟。”

“不可能，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这是诈骗电话对不对？你们想用我姐姐来骗我……”

……

纪星昊一路沉默着跟着顾北辰走进法医室，顾北辰好像一直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一句都没有听清。

随着白布了掀开，那张惨白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忽然吓了他一跳，那张脸已经血肉模糊，完全没有以前的鲜活漂亮。

怎么可能呢？

明明早上还是那样活生生的一个人，他们还没吃饭呢，他准备的回礼也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姐，你联合他们一起来骗我的对不对？我被你骗到了，也吓到了，现在满意了吗？”不知不觉之后，纪星昊已经是满脸泪痕“姐，你平时最疼我的了，现在就不要欺负我了好不好？好不好？睁开眼睛看看，跟我说你只是在跟我开玩笑。”

纪家父母也过来了，互相搀扶着后面还跟着一个余思哲，看到纪星桐时瞬间情绪崩溃，纪星昊记得自己转身给了余思哲一拳……

梦境开始混乱，一时是纪星桐站在高楼上跟他告别，一时是父母跟他说想离开这里，问他要不要一起走，一时又是余思哲冷漠的目光，最后邢添辰的脸出现，他再跟自己摇手告别。

“你要去哪里？”连你也要走吗？

“我们本来就没在一起不是吗？”

“……不。”

“苏衡他回来了……”

“小心苏衡……”

“你还是爱着他？你还是爱着他吗？”

“对不起！”

都要离开？为什么都要离开，既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在，为什么要让他得到之后又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