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无良
如果说萧亮索性什么都不做,那倒也还好。但如瑶发现,要运费,需要找萧亮签字同意,金算子才肯支出来钱。要买墨玉矿,也要他签字。找到他人就很困难,每天都见不到他人影。
更加离谱的是,萧亮去汇春园喝酒的钱先支出去了,而运费却没有给工人结账,就连雕刻工匠的工资也悬而不结。萧亮在灵宝斋给林兰买的珍珠项链倒先结了账。还有萧亮又买了驾新马车,顾了两名车夫,轮流上下班伺候他。这些费用都比坊里,店铺里本该的开支优先开出去了。而萧亮刻意压着不给支出去。又必须开支的那些款项,如瑶只能自己先垫上。如瑶压的钱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如瑶不得不找萧亮谈,说:“这样算什么合作?你什么都不做,还把钱都用来做别的了。那我就只能不干了。你自己干去吧。”
如瑶心痛不已。难道自己真的就不干了吗?好不容易打开的市场,开发的产品,况且自己还背负着为意旻筹措军费报仇的使命呢。自己的成果就这样被一个无赖褫夺了?
萧亮对她的谈话,竟然置之不理!如瑶一筹莫展。又不能真的不干。开店容易守店难。如果自己不干了,萧亮就让多宝斋卖假货,坏了多宝斋的声誉,自古做生意都是无信而不立,以后自己这生意想再继续做也没法再继续做下去了。
如瑶只好硬着头皮做下去。确保质量信誉再说。
现在她只想到一个办法,就是不做。可自己不做就是一把双刃剑。虽然能让萧亮算盘落空,但同时也毁了店铺信誉,毁了自己这份来之不易的事业。她想撑到自己再想到其他办法为止。
萧亮这几日颇为春风得意。他多了多宝斋这棵摇钱树。林兰今晚又要请他喝酒。
他对如瑶的想法是:“我就是不理睬你,看你能拿我有什么办法?你总不能不做。你不做我找人随便做,百姓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真假,尤其走水石,卖一票,最后,钱我也赚够了,多宝斋黄了就黄了吧。反正我是没有什么投入也没有什么损失的。我只坐等分钱!”
如此,如瑶找他谈过三次都无甚效果。如瑶气得有些时候真是彻夜难眠。
萧亮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来到汇春园。林兰也打扮了一番,但依然戴着面纱。一桌子丰盛的美酒佳肴。
萧亮道:“你戴着面纱,请我喝酒,此酒不能喝,因你缺乏诚意啊!”
林兰道:“公子莫恼,林兰天生相貌丑陋,姿色平平,不敢让公子见笑。”说完她莞尔一笑,又道:“公子如不嫌弃,小女子可摘下片刻,让公子过目。”
萧亮兴奋道:“我道你吊我胃口,没想到你也是个实在之人。”
林兰就摘下面纱,露出绝色姿容,肤若凝脂,眉若柳条,眼若秋水,鼻梁高高还是一个瓜子脸。看得萧亮目瞪口呆。
林兰又戴好面纱,道:“林兰对公子感恩戴德,以真面示谢,然我乃名门之后,抛头露面卖唱,已是有辱家门,因此只能以纱遮面,以守贞洁。”
萧亮问道:“名门?敢问祖上是?”
林兰道:“我曾祖父乃开国元勋,林十浦御史。”
萧亮对林兰肃然起敬,道:“你乃名门之后,怎会流落至此?”
林兰边落泪,边道:“我曾祖父虽是御史,怎奈得罪的人太多,他告老还乡后,遇奸人报复,陷害,家道中落,无以为继。后我父亲遇到舅舅帮助,乃有起色。然如今舅舅生死不明,父亲在外经商,飘泊不定,我与母亲暂居表姐柳青娘处,闲来无事,先弹曲解闷,顺便赚些零用,给母亲贴补家用。”
萧亮听罢,忍不住落泪了。道:“姑娘甚是可爱。”
萧亮又拿出了珍珠项链道:“在下有区区薄礼赠姑娘。望笑纳。”
林兰大惊道:“萧公子,您误会了,我无功不受禄。卖艺不卖身。”
萧亮窘迫道:“姑娘,我没有其他意思,纯属爱听姑娘唱曲,实在是敬仰姑娘良久。”
萧亮留下贵重礼物,然后道:“姑娘,萧某这就告辞了。”
这很出乎林兰意料,原以为这登徒子要纠缠自己一番,少不得要把自己灌醉,还叮嘱自己母亲到时来房里打圆场呢。没想到,萧亮就喝了一杯酒就要起身走了。莫非自己太丑?吸引不了他?
林兰有些挫败感。想留他又不便开口。女人总是要矜持一些才好。
萧亮走到门口,又回转身道:“姑娘,过几日谷雨时节,姑娘可否赏光与我同游寒阿寺?”林兰道:“我从未和陌生男子出游过,恐母亲不会同意。多谢公子厚爱。”
隔日,萧亮就带了各种礼物前来拜访叶青,把叶青哄得十分高兴。萧亮对叶青道:“家母谷雨时节要去寒阿寺烧香。您可愿同去?届时我陪母亲,林兰陪您,我们同去,可好?”
叶青道:“萧公子乃谦谦君子,能与林兰交好,我心甚慰。如若令堂大人不嫌弃,自然可以同去。”
到了谷雨那天,萧亮母亲罗夫人和萧亮果然一起来接上叶青和林兰去往寒阿寺烧香了。寒阿寺坐落在皇城以东五里的寒阿山上。山上松林翠柏,树木茂盛异常,半山腰以下都种的是橘子树。这种橘子树叶子巨大,开的白色花蕊也巨大,与普通橘子树有些不同。橘子花吐出浓郁的芬芳,晕染得空气都让人要犯困,要醉倒的感觉。谷雨时节,正是橘子花开的季节。林兰最喜欢这种橘子花的香气。
林兰摘了一朵橘子花,拿在手中把玩。他们在山路上缓缓前行。萧亮道:“姑娘是喜欢橘子花么?”林兰道:“嗯,它虽小却极香,又清白至极。”
萧亮道:“没有一朵花从一开始就是花。”
林兰噗嗤一乐,道:“萧公子真乃才子也。简单一句就说出了人间至理。”
萧亮道:“若我是才子,那林姑娘就是佳人。”
林兰故作娇嗔把手中的橘子花丢到他脸上,道:“公子莫要拿我取笑。”
萧亮道:“多谢姑娘赠花之谊。姑娘猜猜,今日我到得寒阿寺上以后,要做些什么?”
林兰道:“林兰请教。”
萧亮道:“听风,看云,做个懒骨头。”
林兰忍不住又一笑,道:“萧公子真是有趣,真乃洒脱之人。见得繁华不惊,修得心淡如水。”
萧亮又道:“如果林姑娘愿意奉陪在寺里逗留一日,还可以再加一些,日落,晚风和鲜花。人生所幸之事,不过是饱餐与四季。如今这春季是最美的,当畅享,才不负春光韶华。”
萧亮虽然有贪财一面,但人其实不坏,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对林兰又动了真情,因此变得格外温柔。
林兰看着他帅气至极的样子,幽默,口才又如此好,真有几分心动。加快脚步,道:“追风赶日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萧公子可追得上我?”
萧亮也来了劲,道:“若是追得上你,可有奖赏?”
林兰道:“那就如公子所愿,傍晚陪公子去看日落。”
萧亮很快就追上了林兰。萧亮本身武艺高强,轻功很好。肯定可以追上林兰。这样,他们两个就比其他人要先到寒阿寺。就先在寒阿寺等其他人了。
在等待的时候,萧亮对林兰道:“等待无趣,不如我给姑娘讲个故事吧。”林兰道:“甚好。”
萧亮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反正就是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家人家,母亲得了重病,而父亲又有了新欢。有一日,父亲的新欢卷走了家里的银钱消失不见了,父亲在人财两空的情况下,愧对母亲,又愧对家中三个幼儿,就架船出去捕鱼为生,却遭遇龙卷风丧生。当时那龙卷风从湖中升起,把他和小船都卷入湖底。与他同去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后来找到他的尸体时,已经浮肿不堪。那家母亲本就重病,看到浮肿不堪的尸体,更加受到打击和惊吓,病情加重就去世了,只留下三个幼儿相依为命。后来最大的那个幼儿,长到十三岁时就出门去做苦力,因此锻炼得气力非凡。后通过武考,进入朝廷为官。这个武官的妹妹,因长得有几分像玖瑶皇后而被太后看中,选进宫中,又大胆自荐得到圣宠,从美人到当了贵妃,最后当了太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三人中最小的弟弟,也因此得到一官半职。后因贵妃救驾有功,弟弟被封了内务府大总管。但那段失去亲人后无依无靠的日子,挣扎在饿死边缘,食不果腹的日子,一直在这三兄妹心中挥之不去。无法忘怀。”
萧亮看了看林兰道:“我不像姑娘,出身名门,我出身寒微,姑娘可会介意?”林兰惊讶道:“那今日来的夫人是谁,她不是你生身母亲么?”萧亮道:“罗夫人原是我家街坊,不过她当年也贫困潦倒,但若不是她怜悯,当年施舍一口吃的,穿的,铺盖的,我们三兄妹早就饿死了。罗夫人一生未嫁,她年轻时曾被一恶棍追求,恶棍追求不成,便造谣坏了她名声,导致她终生未能嫁。待我们发达后,就将她接来,侍奉为母,以报当年救济之恩。”
林兰唏嘘不已。没想到萧亮身世这样凄惨。她不禁有些同情他,温柔到:“没想到如今如此富贵的太后,还有公子你,竟然有此等悲惨身世,难怪萧公子要感叹,没有一朵花从一开始就是花,当真是形容得恰如其分。日暮时分,妾身愿陪公子看日落。”
说话间,两位母亲便到了,他们陪着烧了香,吃完了斋饭,稍事休息间,萧亮问林兰:“姑娘可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林兰道:“公子不要说出来,告诉我,佛祖就不会如你愿了。”萧亮道:“可我实在想让姑娘知道,可怎么办?”林兰又被他有点耍赖的调侃逗乐了,也调皮地道:“你还想不想如愿了?想的话就只能憋着。”
萧亮故作无奈惋惜状道:“林姑娘,你是最应该知道这个愿望的人,其实也只有你才能帮我实现。那要么你猜猜吧。今夜姑娘就不要睡觉了,好好猜猜。”
林兰心想:“呵呵,还用猜么?就你这点小心思。”林兰就轻蔑一笑,显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道:“你的愿望与我何干?我不猜。我要好好睡觉。春风也有春风愁,不劳春风解我忧。”
萧亮发现自己非常喜欢跟林兰打趣。
似乎这天的下午,格外短,又格外长。日暮时分终于来临。两人相约偷偷溜出去看日落。
并肩坐在一处山岩上,看着远处。今日天帮忙,太阳红彤彤还不刺眼。萧亮伸手去揽住林兰的肩头,道:“捡到了一束光,日落时归还给了太阳。”
林兰任由他搂着,道:“若你不是萧亮,该有多好。”萧亮问道:“为何?”
林兰一怔,挣脱他的怀抱,站起身,调皮娇笑道:“那我就高攀得起了呀。”
萧亮追着她道:“都跟你说了我的出身了,你这是在取笑我吗?”
抓住她后,认真道:“知道我为何要告诉你我的出身吗?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可以。”
林兰道:“我们不可以。”
萧亮只道她是玩笑话,欲拒还迎的话,并未当真介意。第二日,一行人便下了山。下山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各有心事。不似来时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