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四杀
六年前。武修十三岁。
平静了不到两年,扶昊帝决定第四次寻找王洁媛,剿杀杏花坞。那些不明缘由的假和尚,都如鲠在喉。扶昊帝常常做梦自己被推下皇位,常常做梦自己被杀。他越发变得多疑。
他只有在和萧贵妃行男女之事后,疲劳至极时才能放松睡个好觉。因此有点更加依赖萧贵妃。而如瑶那里,他除了去看意旻,坐一会儿聊几句就走了。感情越来越疏远。如瑶也不置可否。他心中还有一根刺,他不敢确定如瑶是否背叛了自己,萧亮一面之词,景胜和如瑶曾有三天单独相处,炀离山下暴雨,山洪暴发。这件事,他不敢想,刻意回避。避免自己感情受伤害,也避免有损皇家脸面。或者说,他还相信景胜不会背叛他。
这次还是历米带着景胜,一起去。不过这次,要借道藟山。景泰早就知道藟山某处与杏花坞一墙之隔。自己也曾听他们说过。那又何必舍近求远,从那个什么破庙和行宫查起?
只是,一直以来,碍于如瑶的关系,碍于冷陶王的庐阳顶,都不敢从藟山借道。他曾婉转提过此事。冷陶王用一句话堵死了他的想法:“藟山与杏花坞本唇齿相依,你欲进杏花坞,我已是反对,又怎会助你借道而过?”
这次要借道而过,必然要跟如瑶打招呼,甚至想让如瑶劝说她让她父亲同意此事。扶昊帝对如瑶道:“如瑶,你可否帮我劝你父亲,让我们借道而过,进入杏花坞,探查王氏余党及其下落。”如瑶为难道:“我可以去劝,但他估计不会同意。”
如瑶就回了一趟藟山,劝说父亲。而父亲不为所动。道:“景泰小儿,痴心妄想。”冷陶王知晓景泰对女儿也一般,之前甚至都有传言要立意仁为太子。传言一般都不会是空穴来风,一般都是上位者作出的试探之举,看民众反应,如果反对声音不是这么大,可能就要这么办了。不过,有很多大臣都提出了反对,上奏要求尽早立意旻为太子。但景泰一直毫无动作。又听说景泰独宠萧贵妃,看女儿的神色,就知道,过得不幸福。老父亲很后悔。
冷陶王后来还听到有传言说是当初景泰就想要杀了自己,因为自己练成了庐阳顶,忌惮自己,后来是如瑶嫁给了他,才没有动杀心。天下无不透风的墙,有些传言,基本都是真的。不过,说出这些的人,有些是无意的,但刻意的是,有人要故意传到冷陶王的耳中。
冷陶王还劝说如瑶,杏花坞独立于世,从不惹谁,不该遭受灭顶之灾,云云。到底是父亲比较能说服女儿,加之,如瑶一直是个孝女,对父亲言听计从。
如瑶去时,见到冷陶王身边多了一陌生女子,小伶,甚是伶俐冷静,道:“她是父亲新买家奴?”冷陶王道:“非也,此乃一孤女,身世可怜,无依无靠,半年前我出门偶遇,收留了她。她欲留就留,她欲走就走。”
如瑶回宫后,觉得景泰确实过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都没有确凿的证据,就非要去搞这个杏花坞。实在是有点无事生非了。再加上,王洁媛为何会在杏花坞呢?怎么可能呢?
如瑶就飞鸽给柳青娘报了信,告诉她,朝廷将在处暑时节借道藟山去进攻杏花坞。柳青娘接到飞鸽传书后,花容失色。立刻跟武修商量,彼时武修才十三岁,但已经在逐步参与坞中事务的过程中颇显才能。
柳青娘和武修决定到藟山去打前站,并说服冷陶王帮忙阻挡,或者一起对抗。于是,他们去找了冷陶王。冷陶王道:“武禄何在?”柳青娘道:“武禄坞主已经避世多年,对坞中事务不闻不问,其子武修年方十三,如今我等助他处理坞中事务。望王上您能看在武修年幼,助我杏花坞躲过此次危机。”说完,柳青娘带着武修跪拜冷陶王,请求庇佑的意思。
冷陶王看看小武修,心生怜悯,安慰道:“你等且起来,先前景泰小儿来说服我借道进杏花坞,我已拒绝。如今,谅他也不敢再来。若他非要强闯,我有庐阳顶神功,他不能奈我何。毕竟如瑶是玖瑶皇后,还有意旻,我不能助你杏花坞,但挡住这条通道,还是可以做到的。请你们理解我今时之立场。”
武修请求留在冷陶王处,他道:“王上,我欲留藟山,先得讯息,如有风吹草动可及时通知杏花坞。可否?”
冷陶王本也不想背上通风报信背叛女婿的罪名,现在留武修在此,由他来通报,那也正好。因此他道:“如此甚好。”
武修每天陪着冷陶王,在藟山到处转悠一番。冷陶王以前也想有个儿子的,所以对小武修很是照顾,武修一直缺乏父爱,渴望父爱,因此对冷陶王颇为亲近。两人相处得极为融洽。
冷陶王还教了武修一些剑术。冷陶王还带武修去参观女儿的房间,给他看女儿写的字,画的画,冷陶王是非常想念嫁出去的女儿的。武修只觉得这个房间有一种无比香甜的气息。而且是似曾相识的那种味道。武修看到一些女儿家用的东西,突然有点莫名的害羞。
武修在藟山熟悉了环境。觉得藟山是个非常美,又人杰地灵的地方。他安心在这里住了不到半个月时间。
那日,朝廷军队,从藟山关卡突然涌上。让人有点措手不及。带头的不是景胜也不是历米,是萧博。
临行前,扶昊帝给萧博的指令是:“如遇阻挡,可便宜行事。”
萧博临行前去见了萧贵妃,请教自己该如何“便宜行事”。萧贵妃觉得时机已然成熟。就告诉萧博,如此这般。
萧博惊道:“如皇帝怪罪我,我该如何?”萧贵妃道:“如何能怪罪于你?你只道是他阻挡你,你便宜行事而已。且有我在此,你又有何惧?”
萧博道:“但愿如你所愿。微臣告退。”
武修到后面去给杏花坞传了讯息。
冷陶王端坐大殿道:“萧博,前番我已言明我态度,不借道,为何此番尔等又前来扰我?”
萧博道:“冷陶王,皇帝派我前来,临行前对我说:如遇阻挡,杀无赦。”
冷陶王一听,顿时火冒三丈,道:“景泰小儿,安敢?”
冷陶王欲运真气发出庐阳顶,却突然发现自己真气消散,无法运转,这是怎么回事?
萧博等人已拔剑而出,向冷陶王刺来。冷陶王躲开三剑,仍然身中两剑。这时,屏风后的武修,拔剑阻挡。武修虽只有十三岁,但剑术了得,加之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不怕死就勇猛异常,几个回合下来,萧博竟然也受了伤,冷陶王强撑身体,对武修道:“修儿,你过来我这里。”武修过去,扶住冷陶,冷陶按动机关,瞬间两人就滑入一个通道。同时通道口关闭了。
武修喊道:“王上,你可还好?”
冷陶王道:“原来景泰小儿早有布局。半年前,我在路边带回侍女小伶,应是给我下毒之人,让我真气消散,无法使出庐阳顶。如今又让萧博上山杀我,就因为我之前拒绝了让他借道进杏花坞。武修,我命休矣,你独自逃命去吧。相处这些日,你我情同父子,甚是投缘,此五光剑,乃上古神剑玉露剑,至钝至利,赠与你留作纪念罢。不过,你现在不能带在身边,等你有了心爱之人,再可日日佩戴。切记切记。”武修有些不明就里,但牢牢记住了冷陶王的话。冷陶说完就咽了气。
任武修怎么摇他晃他都无半点反应。武修只能忍住悲伤,从地道逃出藟山,回到杏花坞。
萧博一众已进入藟山地道,摸索半天,没有找到进入杏花坞的那个石墙。只在巨大的地下曲折空间中迷路了两日。两日后,士兵们都已精疲力尽,方才找到通往杏花坞的那个石墙。
凿开石墙,却受到了阻挡,出一个被砍头一个。而石墙狭窄,只能单个通过。欲再凿除扩大,却发现根本无法扩大,可能这个通道正好是位于一个两山的凹处。如此,只要杏花坞阻挡,也很难进入杏花坞。只能先派人把守。打算继续再攻入。
在这里不吃不喝两日,到第三日实在支撑不住了,大家都想撤出。却突然在石墙开口处放进了大量的燃烧物,烟雾弥漫进洞里。士兵被熏得咳嗽不止。最后大部分被熏死在里面,迷路饿死在里面,仅有少数人从洞里出来了。萧博也差点死在里面。被几个心腹抬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
幸得景胜未参与这次行动。凶险程度不亚于前面三次。洞内白骨累累,尸横遍野。
尽管如此,对杏花坞来说,危机仅一墙之隔,每每想至此,武修就不寒而栗。
那天傍晚,武修踯躅良久,去了南台橘香阁,见了父亲。
父亲对他道:“好好替父守着杏花坞,杏花坞交给你了,父亲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武修哭着恳求父亲道:“父亲,请随孩儿回高廊阁主持大局,可好?杏花坞真的要撑不下去了。呜呜……”
武禄看看幼儿,看看王洁媛,道:“儿啊,终有一日,你会理解为父。”
武修无奈地退了出去。回到高廊阁,抱着奶娘叶青哭了一会儿。
叶云扬劝慰他道:“你父亲有他的难处,大人们的事情,我们也是一知半解而已。”
柳青娘也安慰他道:“你父亲并非真的不管。之前,朝廷派兵追查王洁媛,是他叫我将王洁媛旧物一块帕子放至一座破庙,还故意让人通风报信找到此帕子,让他们一开始就找错方向。又故意让人移栽杏花树,引他们误入棋格流沙中。此次藟山借道,本以为冷陶王可阻挡住他们,谁曾想,朝廷早就布局给冷陶王下毒。如今虽然危险越来越逼近,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家共同面对即可。”
武修停住哭泣,对叶青道:“我有一物,请奶娘替我妥善保管。”于是拿出五光,交给了叶青。叶青就将五光收藏起来。道:“日后你要时,可问我要。”
武修将冷陶王安葬在云崖山的半山腰中,每年都去祭拜。那里有个茶楼,祭拜时还可以喝一杯香茶“杏花蜜叶”。只是立碑时,武修还是比较谨慎,立了两个字:“令缶”。
多年后,武修十九岁时,带如瑶爬云崖山,将“杏花蜜叶”偷改成“五星悦筎”。
喝完香茗,在半山腰,武修道:“此处有我一忘年故交之墓,一起去拜拜?”如瑶同去,看到墓碑上写两字“令缶”。如瑶看到后,内心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奇特,悲伤之感。
只听武修道:“此故人,先被人下毒,废了武功,而后又被刺了两剑,我亲眼所见,怎奈我年纪尚小,拼尽全力也未能救下他,后,他开动机关,带我遁逃,我只能将他尸身带回葬于此。我每年都来此祭拜。”
如瑶问:“他的名字?”武修道:“上面不是写着呢么?令缶。”两人拜别故交后,又继续往上爬。
武修只道如瑶是严如玉,不知她就是冷陶王女儿,而父亲失踪,一直是如瑶心中一个悲痛的未解之迷。
萧博撤回去以后,对皇帝道,自己被冷陶王所害,军队全数被灭,冷陶王自知难辞其咎,逃走了,现在不知所踪。
扶昊帝愈发恐慌。他觉得,冷陶王都开始跟自己作对了。
扶昊帝愁眉不展,回了汝阳宫仍心事重重,毫无兴致。
萧贵妃见状,问明缘由,道:“陛下放心,萧博对我言,已经将冷陶王胸口刺了两剑,他掉下密道,也必不能活命。只是在大殿之上,不便言明。怕耳目众多,扰皇后心神。”扶昊帝这才稍心安。搂住萧贵妃又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