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比剑
没成想,第二日一大早武修就出了门。确切地说,自那天之后,如瑶有足足十天没有再见到武修。一开始她还数着日子等他来,后来有点死心了,想:“这个小子不靠谱,说好的事情没一句话就变卦了。”就只数个日子,不再从早等到晚,自己就该吃吃该玩玩,到处走一走看一看。甚是奇怪的是,居然也没有人出来限制她这个奸细的行动。她想:“也许就是有人在暗中盯梢,欲擒故纵,看我是来这里搞了什么破坏,做了什么奸细之事。我倒要看看,谁耗得过谁。”
第十一日武修终于出现了。人憔悴了一些,到她这里,又是吃,又是睡,倒像一个出门游玩了一圈后累极了又饿极了的少年,回到母亲怀抱里就突然放松了,然后就又吃又睡的。等他吃饱睡饱,那天又是黄昏时分醒来,他醒了一会儿,却还静静躺着不愿意起来,累极了。如瑶道:“公子真能睡,几乎睡了两天一夜。我这个奸细若想行凶,时间很是充足。”
武修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道:“我去替我朋友办了点事,来晚了。”如瑶道:“我可是天天都盼着你来跟我比剑,我盼望得脖子都变长了。”如瑶晃了晃脑袋,抻了抻脖子。
武修随着她动作,看向她的脖子,白皙的脖子,如果在这里闻一下,该当如何呢?武修蓦地脸红了一下。如瑶却不知他为何脸红,可能是为自己的爽约而愧疚吧。见他移开视线,安慰他道:“无妨,早一日比,晚一日比,都一样,应该也不会影响比赛结果。”武修见她这样说,笑了,她总是有一种诙谐让自己感到放松下来。
这些年来,实在太累了,自己就像一张时刻紧绷着的弓,一刻不敢放松,承受着与自己这个年龄不符的压力。比如,在这个杏花坞的地下河另一端,在那个大湖边,这三年来,随时停着一艘船,由两名船夫轮值,随时可以供自己离开杏花坞。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可以结束。
“那现在去比吧?”武修道。
“可。”如瑶应。
于是两人背了剑出门,走了好几个地方,都不甚满意,落日却甚是好看,从云层里钻出,红彤彤的,又渐渐躲进了山里去。看上去像是个调皮的小男孩,害羞地拿一座青山挡住了自己的脸。西楼这里,地势低,还有一片大湖,山还凹下去一块,所以日落余辉洒满了湖面,两人看着波光粼粼,都看呆了。忘了比试,或者说有点舍不得眼前这美景,要先欣赏一会儿再说。
武修道:“半江瑟瑟半江红。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美景?”
如瑶道:“看美景,也需有闲情逸致。公子事务繁忙就无心看景。”
武修柔声道:“不如我们一会儿再比?先静静看上一会儿。”如瑶也柔声道:“甚好。”
夕阳渐渐越来越低,湖面像裹上了一层薄纱,纱的颜色也逐渐变幻,而天空也随着湖色在变幻,天空比湖色亮多了,不过,最终,天色也没有红色,渐渐冷下来,天气似乎也渐渐冷下来。最后,夕阳一点都看不见了,湖面平静极了,温柔极了,仿佛可以踩到上面去走一走一样。诱惑着人去走一走。
武修不禁道:“这湖面如此平静,仿佛一面镜子了,如果能到湖面上走一走,该多么有趣。”
如瑶的惯性思维就是意旻有什么想法,作为母亲,就很想去帮他实现,如今武修既然有这样想法,她也按照惯性思维处理,道:“这有何难?而且,我听说有一凌波仙子,还会跳凌波舞。”于是她用真气催动一块藟山墨玉,采用速行在湖面上跳起了舞,宛若飘飘仙子。看得武修目瞪口呆,出了神,分不清眼前之人是真是假,是仙子还是凡人,眼前情景是现实还是梦境。可惜舞蹈很快结束了。天色更加暗淡了。
如瑶却到他跟前对他说:“你也想去湖上走一走么?”她想,武修当然想。
不等武修回答,如瑶就双手放他腋下,抱着他一起滑到湖上。对于这个动作,武修羞赧,而对如瑶来说,把手放到他腋下,就像是去搂抱意旻一样习惯成自然。武修低头看脚下,怕掉水里,却只看到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如瑶道:“不要低头,因为速度太快,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还可能会害怕,要看远处。”
武修抬头看,四周越来越黑,山峦轮廓映在天空中清晰,清冷,眼看离开岸边越来越远,他喊道:“我们快回去吧?”
如瑶笑道:“你害怕了吧?”
武修道:“有你在,我不怕。”
如瑶更加笑了:“有我在,你才要害怕,因为,我是个喜欢吓唬小孩的。”如瑶确实是个淘气的母亲,她最喜欢吓唬意旻,然后让意旻乖一点,有时意旻会被她吓得紧紧抱着她。意旻因此也变得很胆小。
武修又怕又恼:“说好比剑的。而且,我不是小孩。”
如瑶本想任性深入湖中,她早就想探一下这个湖里有些什么了。只是天色太晚了,有些什么也看不清了。于是她道:“那改日我们再来,今日先回去。如何?”
武修道:“甚好,甚好。”
如瑶道:“那今日还比剑吗?”
武修本不想比了,因了她刚才又说他是小孩,就非比不可了,他想早日摘掉“小孩”这顶帽子。道:“先比一场,若分不出胜负,就先到看不见为止,明日接着比。”
两人在湖边刀光剑影比了一阵。如瑶比较吃亏,她祖传的有点夜盲,不是十分严重,就是她的母亲,外祖母皆是如此,到了晚上看东西有点费劲,所以反应就没有白天那么快了。结果,武修就占了上风,一剑被他挑掉了发带,长发披肩了,且一个趔趄跌入武修怀里,被武修接住了才没有摔倒。武修收了剑,正色道:“可以说,你输了。”
如瑶大惊,此子不可小觑,剑术甚高,恐怕世间少有,竟然与自己在伯仲之间。如果不是天色黯淡,如果不是想着他像意旻,自己有些地方下不去手,自己倒是也不见得会输给他,或者说不会如此快就输给他,不过也不见得一定能赢过他。武修因赢了剑,分外高兴,傲慢道:“没想到你没打几个回合就输给了我这个小孩。如果我还是小孩,那你就是连小孩都不如了。”
如瑶棋逢对手,倒来了再比一场的兴致,耍赖道:“这次不算,天色太黑,我看不清了,明日比过。”她真心想知道,自己与他,孰高孰低。
武修说:“比过就比过,只是今天这场到底是你输了,明日哪怕赢了也不能改写今日之比赛结果。从此你,不可再把我当小孩。”
如瑶想:“小孩子都这样,非常在意别人把自己当小孩,还非常讨厌别人把自己当小孩。可小孩就是小孩。你看他,这么认真。只有小孩才会对这种事情如此认真。”因此她不禁莞尔一笑。但她要表现出说话算数,这也是她对意旻的习惯,为人父母者,要以身作则做诚信榜样,这样教育出来的孩子也才能诚信,所以,她对武修道:“嗯,公子放心,君子一言。那公子的要求呢?按照赌约,我可满足公子一个要求。”
武修张了张嘴,又犹豫地合上了,又道:“现在还未想到,且留着这个要求,日后再提不迟。”如瑶笑了:“公子怎么不提要求,让我如实交代来历?”武修道:“人言最不可靠,你若编些谎言诓我,我岂不是白白浪费一个宝贵机会?”如瑶又笑了:此子甚是狡诈。
武修过来帮如瑶整理发髻,贴心温柔的样子让如瑶想起意旻,意旻是生气的时候会揪住她的头发,不让她避开自己,然后歪到她怀里跟她理论。
天色渐渐黑下来,天边挂着一颗金星,还有一弯女子眉毛状的月亮。这弯眉毛像极了严如玉的眉毛。武修指着天空道:“你看今晚这弯月亮,像不像你的眉毛,极美极美。”
如瑶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不是自己的意旻,他确实已经长大了,他能欣赏到女子的美貌了。如果真是孩子,哪里会欣赏这些?只会想着玩罢了。她不禁有些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