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红 第4章 星-4

今天一大早就停电了。意料之中，反正每年夏天肯定要停那么两天电的，而且今年还有施黛尔，比往年硬挨好多了。早上还不热，我自己在厨房里熬粥，闲着没事，一边搅着锅里，一边盯着翻滚的米粒发呆。我肯定对施黛尔有感觉了，但也可以肯定这种感觉只是因为她像我以前喜欢的人罢了，如果把这种感觉发展成恋情，总觉得不管对她还是对她都不公平，所以我并没什么多余的打算，就当她是突然出现的普通朋友好了，或者说关系好些的朋友。然而我并不知道施黛尔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她所谓的“学习感情”到底是真的去理解各种情感，还是简单模仿人的行为举止，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心到底会不会跳，我害怕她其实不能也不打算真正地理解人的感情，或者说是害怕自己的小期待落空。

我看粥熬的差不多了，加上皮蛋丁和瘦肉丝有煮了几分钟，撒上葱花就出锅了。不过施黛尔并没有吃多少，她好像并没有对食物的需求，吃东西只是单纯的为了尝个味道，不过她尝的实在细致，就比如说今天的早餐，她要先拿筷子把瘦肉丝全部挑出来吃，然后再慢慢把皮蛋碎挑出来，最后再用勺子慢慢喝粥。

她吃完顺便就把碗洗了，反正也不是她亲自动手。“你想不想玩点什么？”我问，每天闲在家里实在无聊。“我无所谓···不过下会儿棋怎么样？”她看着我，眼睛微微眯着，笑容淡淡的，不是很能看得出来···不对不对，我为什么要看得这么仔细？我转过身不去看她，家里倒是好像有一副象棋，“我家只有象棋，可以吗？”“没问题。”

我记得我放在我的小铁盒里了，但是我不记得小铁盒丢哪里去了。到处翻了翻，最后在柜子底下找到了。我打开盖子，里面装的是高中收到的各种礼物和纸条，还有一本和前女友的合照，说起来有两三年没看过了。我翻开相册，第一张照片是我们第一次出门约会拍的，我侧着头不好意思看镜头，她一手拿着相机一手搂着我，头靠在我肩上。为什么我就这样放下了，明明那么多年的感情，为什么现在已经不再为她而伤心了？我慢慢翻着相册，说不清心里到底说什么滋味。

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寒意，我转头看见施黛尔站在我身后，正弯腰看着我手里的相册。“你朋友？”她问。我合上相册，想了想，回答到：“不是朋友，是女朋友。”“已经分手了？两次吸血都没在你最近的记忆里见过她。”“她六年前突然失踪了。”“这样吗，如果你有她身上的东西的话我可以找到她在哪里。”

闻言我并没有多么激动，这么多年杳无音讯，她要么已经不在人世了，要么已经遭受了六年非人的待遇，我更希望她已经死了。她以前送过我一个布艺手环，里面缝了一束她的头发，我还是把手环递给了施黛尔，施黛尔接过手环闭上眼睛，我看着她，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期待，如果她还活着···

“找到在哪里了，但是离的太远，没法确定是死是活。”

“能带我去吗？”我说。她一定已经死了，但如果我们再见的话，我该怎么面对她呢，她一定一直念着我，可我对她的感情却随着时间淡了，她会原谅我吗？

“那就别发呆了，现在就走吧，我叫人送你去。”施黛尔打断了我的思绪。

“嗯。”

“我以为你会比较高兴，但你看起来心情好像不太好。”

我抬头看她，她笑的和平时别无二致。“你会一起去吗，如果她还活着···我希望你能帮帮我，可以吗？”

“你开心就好。”

“那你呢？”

“我？”

“没什么。”我感觉没必要再多问了。

我不知道施黛尔从哪里叫来的司机，不过她能随手拿出几十万，叫个司机确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出发没多久天气就阴下来了，天上灰压压的一片，看着像是要下大雨，摇下窗户，吹过的风很湿润。过了这么久，我终于要去接她了，但是接下来怎么办呢，我要怎么跟她的父母解释？而且她的父母真的愿意再一次面对这份悲痛吗？我不知道，也知道这些事情是想不清楚的，干脆睡一觉算了，等到了再想下一步吧。

没想到我还能安稳的睡着。醒来的时候正下着大雨，我没睁开眼睛，继续假装睡着。现在应该中午了，施黛尔问我要不要先吃午饭，我没理她，继续闭着眼睛装睡。装睡时总会感觉时间过的特别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已经饿的有些头晕了，晕乎乎的反而又睡着了。再醒过来我已经在床上了，愣了一会我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沿路的酒店。施黛尔坐在旁边的床上，看我醒了，说：“天黑了，我们明天早上再继续赶路，刚刚叫你没叫醒，就直接把你背到酒店来了。你要吃点东西吗，我给你打包了碗面，还没凉。”她说着指了指我身边柜子上的面，我坐起来伸手摸了摸，倒确实还有点温度。

“谢谢。”

吃完就睡了，不想多想。第二天一早上路，说是下午点就能到。但是昨天就已经出省了，我不知道她怎么会被带到这么远的地方，她当年到底遇到了什么？

迷迷糊糊睡到中午，又饿了，施黛尔说：“现在我能确定她已经死了，你还要去吗。”

早就在意料之中了，怎么会不去呢？我说：“总不能让她一个人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吧。”说完我又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办法带她离开这里，司机会愿意载一堆人骨头吗？但是管他的，到了再说吧。

“先吃午饭吧。”

“嗯。”

下午开始就越走越偏僻了，最后没路了只能下车步行，三点半的时候已经进了深山老林，施黛尔四处找了找，最后站在一棵树旁说：“就在下面。”说着她向后退，原本脚下的泥土散着升起，直到地上形成一个半米深的大坑，坑里有一具白骨，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看不来原本的样子了，我没法确定那是谁，于是我走近蹲了下来，翻出一些我回忆里有过的东西，最后在她颈椎骨压着的下面找到了刻着“徐袂”的玉佩，现在我确定这就是她了。

我找到她了，可是然后呢？她的父母找了她那么久，我想无论如何也要把她还给她的父母才行。

施黛尔眼见我愣在原地，问到：“所以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你想带走的话我可以把它处理成骨灰，虽然没有骨灰盒，但是可以暂时压成一块带回家。”

“谢谢你，就按你说的来吧。”我差不多想好该怎么办了。取下一节小指骨后，施黛尔把徐袂的尸骨烧成了骨灰。

两天后到家了，我买好原材料，在施黛尔的帮助下做了一个骨瓷的小盒子。联系上徐袂的父母后得知他们还住在原来的地方。我忐忑不安地敲响了她家的大门，我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到底有没有意义。徐袂的妈妈给我开了门，她比以前瘦了不少。她带我去了客厅，徐袂的爸爸也在，我拿出徐袂骨灰做的盒子，但我没告诉他们这是什么，我说：“我在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了徐袂曾经送给我的一束头发，我想给你们送来。”他们都哭了，我看着有些后悔，但是我知道徐袂一定希望我这么做。

剩下的骨灰我埋在了我老家院子的桂花树下，她以前说喜欢。还有一节小指骨我留在了家里，和以前的东西放在一起。施黛尔说徐袂并非死于常人之手，但也没有沾上吸血鬼的特殊气味。凶手应该是拥有灵力的人类，并不像吸血鬼那样被允许在一定数量内杀人，所以凶手现在应该已经被处死了。

她曾经说她死后希望能变成一只鬼，就在那颗桂花树下坐着，看着太阳每天升起又落下，看着房屋荒废长满杂草，看着桑田变沧海，看着星星一颗颗熄灭，如果宇宙间所有的粒子真的都是随机运动的，那么在无限长的时间后，她会看见另一只鬼朝她走来，和她一起坐下等待下一只鬼。我问她为什么都没想过来看看我，她说：“无论是看见你孤身一人还是和别人在一起了，我都不开心，我醋意很大，就算是自己的醋都照吃不误。”

既然连吸血鬼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她的愿望也许真的能实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