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予昕 第6章 第五章：戒痕

第五章：戒痕

宁昕在午休时拐进了片场附近的老书店。木门上的铜铃响得有些刺耳，柜台后打盹的老人抬头瞥了她一眼，又埋进泛黄的报纸里。

她本是为找《海洋生物图鉴》而来，却在哲学区发现了熟悉的身影。温语站在梯子上，左手扶着书架，右手正试图够最上层的一本硬皮书。阳光透过天窗照在她绷紧的腕线上，那块星月纹身像浮在皮肤表面的薄冰。

"需要帮忙吗？"宁昕出声时，温语差点碰倒一摞诗集。

"《雪国》的初版..."温语的声音从高处落下来，带着点罕见的窘迫，"研究叙事结构用。"

宁昕接过那本蓝布封面的书，扉页的藏书票让她挑眉——某大学图书馆的印章，借阅卡还插在封底口袋。"你这是..."

"会还的。"温语迅速从梯子下来，耳尖微红，"以前常来这里抄书。"

书店深处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宁昕跟着温语穿过积满灰尘的书架，在最里侧发现张铺满资料的小桌。桌角压着本熟悉的笔记本——和温语落在会议室的一模一样。

"你常坐的位置？"

"嗯。"温语用袖口擦了擦椅子才让宁昕坐下，"大学时每周三下午，这里阳光最好。"

宁昕翻开那本《雪国》。借阅记录显示最后一次借出是八年前，借阅人栏写着"林教授"。书页间夹着张便签，上面是温语工整的字迹："重读至'银河倾泻'处，想起宁昕在《春夜》里的眼泪——那种要坠不坠的光。"

"你和Dr.林..."

"只通过信。"温语将书小心地包进棉布，"她女儿整理遗物时发现，母亲收藏了我所有小说。"她从钱包取出一张对折的信纸，"这是她最后一封回信。"

信纸上的字迹已经褪色：「温同学，你说得对，孤独是深海鱼类的发光器。但别忘了，它们发光是为了寻找同类。」

宁昕的指尖悬在日期上方——2017年11月2日，正是她获得金蓝奖的前夜。

老人突然咳嗽着过来，放下一壶茉莉花茶。"丫头，"他对温语说，"你落在这儿的纸箱，十年了都没取。"

纸箱里是整整齐齐的剪报册。每页上方标注着日期，从2011年到2018年，全是宁昕的演出报道。不同于普通粉丝的收藏，这些剪报边缘写满了专业分析：「此处眼神转换比上一部进步0.3秒」「台词节奏可参照《哈姆雷特》第三幕第二场」。

"学术追星？"宁昕试图让语气轻松些。

温语将一本场刊塞回箱底："戏剧分析课的作业。"她顿了顿，"教授要求长期追踪一个演员的成长轨迹。"

宁昕看见箱底露出《天涯路》首映礼的请柬一角。当她抽出来时，一枚素圈戒指当啷落在木地板上。温语去捡的动作太快，膝盖撞到桌角发出闷响。

"你的？"

"道具组的。"温语将戒指攥在手心，"当年...帮忙找回来的。"

宁昕突然想起《天涯路》杀青时的小插曲。有场戏需要她将订婚戒指扔进海里，道具师准备了仿制品，却在拍摄后发现真品不翼而飞。后来戒指莫名出现在她化妆台的剧本底下，裹着一张字条：「海水会腐蚀银器」。

铜铃又响。场务小刘探头进来："温老师，导演找您改戏！"

回片场的路上，温语始终走在宁昕斜后方半步，像道沉默的影子。路过便利店时，她突然停下："等我一下。"

宁昕透过玻璃窗看她认真挑选饮料的侧脸。温语最终拿了两罐黑咖啡，结账时又折回去换了瓶杏仁奶——正是宁昕代言的品牌。

"戒酒了？"宁昕接过咖啡，指尖碰到温语无名指的戒痕。

"早戒了。"温语拉开易拉罐，"大二那年醉倒在你的电影海报前，被室友拍下来威胁。"她难得开了个玩笑，但眼睛没在笑。

片场入口，杨雯正和导演交谈。看见她们时，她故意提高音量："温老师，张总说您违约金的零头都够再拍部戏了！"

温语连脚步都没停："告诉他，那点钱刚好买他偷税漏税的证据。"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杨雯瞬间煞白着脸躲进了保姆车。

当天的拍摄持续到深夜。宁昕收工回酒店时，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个纸袋。里面是管缓解肌肉酸痛的药膏，和一本《深海鱼类发光机制》。书签夹在第183页，那段关于"同类生物光谱识别"的段落被铅笔轻轻圈出。

她翻开扉页，借书卡上最新的归还日期是今天下午。持有人签名龙飞凤舞：「W.Y.」。

窗外，一轮弦月悬在海面上空。宁昕想起温语白天攥着戒指泛白的指节，和那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会还的"。她忽然意识到，有些人把"物归原主"当作毕生的功课，却从不奢望被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