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冉冉照我行 第32章 大雷

天已经黑了，方冉冉心事重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陈丽莎跟她说的那些话，带给她不小的冲击，再加上久别重逢又再次分别造成的伤感，让她心里沉甸甸的，一路上都在感怀和思索。

回到家，换鞋的时候她察觉出异样——鞋架上原本摆放着好几双常程的球鞋，现在都不见了。

她赶紧环顾四周，发现客厅的电竞桌上，常程用来打游戏的电脑也不见了。他给她买的Switch还在，他的那一枚大门钥匙就放在旁边。

她走进卧室，拉开衣柜门——常程的衣服也全都不在了。

再到卫生间，他的牙刷、牙膏、剃须刀……所有关于他的东西全都已经消失。

方冉冉茫然地坐在沙发上，突然觉得好像做梦一样。在一起五年的两个人，说散就散，仿佛从来没在对方的生活里出现过。而那些在两人的青春岁月里盘根错节的共同记忆，就如同只是她的一场幻梦。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向她袭来，她感到自己生命中的一段时光忽然被抽走了，又似乎是心里的某一块地方遭遇了地陷，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深坑。

她静静坐着，越发感受到孤独，孤独得可怕。于是她逃出家门，在附近转悠着，进了一家日式拉面馆，点了碗豚骨拉面。在等候上餐的时候，她心里突然生出一丝紧张——她和常程常来这里，万一此刻他也在，怎么办？

她带着几分心虚，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放下心的同时，不免觉得可笑——他都搬走了，怎么可能还会在这里？自己难道自作多情到以为他会专程在这里等她？

心神不宁地吃完拉面，为了不回家，她又跑到电影院，从正在上映的几部电影里挑了部看上去既热闹又不用动脑子的。

大概因为是周一，加上这部电影也没什么热度的关系，整个影厅里只有她一个人。开场后几分钟，忽然进来一个戴着鸭舌帽和黑口罩的高瘦男人。

这个男人引起她格外的注意，她用尽量轻微的动作扭头去看他。他坐到她身后两排的一个位置，刚坐下就发现她的注视，于是偏过头朝她看过来。

方冉冉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头转回去。虽然刚才因为光线太暗所以看得不够真切，但她几乎已经确定，这个男人不是常程。

不一会儿，她突然灵光一闪：这个男人跟电影中的一个配角很像，没准就是他。她脑补这位演员可能是把自己的新电影看了一遍又一遍，由于这部电影实在乏善可陈，他也许会感到懊恼吧……

走出电影院已经是夜里11点，方冉冉捂紧围巾，顶着寒气独自往家走。一路上脑子里闪过许多和常程一起的画面，尤其经过711的时候，她的心都被扯痛了一下。

“没想到赵照说的后劲来得这么快。”她自嘲地想。

睡前，她刷着朋友圈，看到名叫“周”的好友，发了一张在山顶拍的群山连绵、白雪皑皑的照片，配文：“新雪季首滑。”赵照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还留言问：“长白山？”

方冉冉不由得吃了一惊，赶紧给赵照发微信：“你认识周朝光吗？”

没有等来回复，估计是睡了。方冉冉又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说：“他就是跟我索赔5万的那个混蛋！”

第二天，她在上班路上接到赵照的电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新客户，有眉目了。”赵照说。

“啊？这么快吗？”方冉冉又惊又喜。

“昨天我排查了一圈，锁定一个目标。他们是一家开发胶原蛋白口服液、酵素、葡萄籽胶囊等女性营养品的公司，最近想换供应商。这家公司营销推广费用一年近两个亿，那个市场公关负责人跟我认识几年，感觉应该有点戏，看看这周能不能安排上，大家见面聊聊。不过，我这周要出差，到时候不一定能陪你一块，不行你就自己带上小朋友去他们那儿聊聊吧。”

“然后今天早上，我突然又发现一个差点被我漏掉的目标。是一家自动驾驶初创公司，品牌负责人叫Gina，好早之前跟我聊过，他们公司之前一直很低调，但年底要开始大做宣传，当时还问我有没有供应商推荐，不过我以为她说着玩，也没当真。直到今天早上，你说起周朝光，我才突然想起这家公司来。哈哈，你那个冤家周朝光，是这家公司老板！”

“啊？”方冉冉再一次震惊了，她顿了顿，说，“那个人是干自动驾驶的啊？我还真没看出来。

赵照说：“我之前采访过他一次，加了微信。他可真是低调得很，朋友圈不是滑雪、攀岩就是音乐相关的，半点都看不出来他做了一家科技公司。”

“是啊……”方冉冉附和着，随即又想到更令她别扭的一件事，“你的意思是，我要pitch 的第二个客户，就是他吗？不行，这肯定没戏！”

“嗨，你想得真多！”电话那头赵照嗤笑一声，“公关合作这点事儿，哪轮得到创始人出马啊！你放心，你只需要把Gina搞定就行了。我早上问她，她说还没找到靠谱的供应商呢，我尽快给你们组局吧。”

挂掉电话，方冉冉既高兴于新客户有了眉目，同时又对周朝光是她目标客户的老板而耿耿于怀、忐忑不安。不过她转念一想，从现在就提心吊胆未免也太早了，先全力冲刺一把，万一真因为私人恩怨卡在最后一关，至少她已经尽力，不会留下遗憾。

十点，方冉冉刚进公司，就发现小小的茶水间里挤了七八个人，陈漫被堵在最里边。

“像这种烂人，就不该留在我们公司！”说话的是Lawrence小组的一名女性成员Jessica。旁边的人起哄道：“就是！”“太没底线了！”

“没凭没据的，凭什么污蔑别人！”吴佳芮和张志起护在陈漫身前，吴佳芮攥着拳头，大声说道。

“怎么回事？！”方冉冉大喝一声。背对她的几人齐刷刷回过头，有人不自觉地退到一边，有人则抱起双臂，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看见她来了，吴佳芮赶忙喊道：“方总监，马宇超他们欺负人！”

方冉冉板着脸看向马宇超，后者眼皮一跳，做出不屑的样子，道：“来得正好。方总监，你倒是评评理，像陈漫这样的人，到底还有没有资格待在我们公司。”

方冉冉冷冷道：“你先说说，到底什么事。”

马宇超还没说什么，旁边的Jessica抢先说道：“陈漫往马宇超的杯子里吐痰，这实在太恶劣了！”说着拿起桌上的一个大瓷杯。只见茶杯里没有装水，只放了一把茶叶，一团浮着白沫的粘稠状物质附在上面。

“我没有！”陈漫涨红着脸，高声说，“我接完水就走了，连这个杯子都没注意到，他们就是血口喷人！”

“你还狡辩？”马宇超转身面对陈漫，嗤笑道，“我离开以后就只有你来了这里，难不成这痰是凭空变出来的？”

“谁知道呢！”挡在陈漫身前的张志起说，“人人都长着嘴，你自己也有一张，难道你嘴里就没痰？”

“你们不愧是蛇鼠一窝啊，”Jessica讪笑道，“一个背后搞鬼，一个贼喊抓贼！”

“够了！”方冉冉大声说：“所有人都散了，等下就去调监控，用证据说话。”

“只怕是有证据也没用吧？”马宇超眯着眼睛，露出忿忿的表情，“正道文化的事，可是有凭有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那又怎么样？不还是有人为所欲为？！”

“我就知道你是在打击报复，故意诬陷！”吴佳芮叫道，“你有本事堂堂正正地来呀，搞这些阴谋诡计，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这番话激得马宇超脸红脖子粗，眼里像要喷出火来。眼看两边剑拔弩张的架势，方冉冉喝道：“谁要想继续闹事，咱们就去找张总评评理！”

一句话让马宇超他们偃旗息鼓，又是瞪眼又是咬牙切齿地散去了。方冉冉走上前，揉着陈漫的肩，问：“没事吧？”

陈漫眼眶发红，喉头动了动，用发涩的嗓音说道：“没事，我才不跟这种小人计较。”

吴佳芮瞪着眼睛，高声道：“就是！碰到这种小人，咱就当他是一坨狗屎，绕着走就行了！”

方冉冉摇摇头：“好了，都少说两句吧。你们都回工位去，陈漫，你要不拿上电脑，今天就在咖啡馆或者在家办公好了。”

陈漫摇头，倔强地说：“不，我才不让他们得逞呢！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那好吧，”方冉冉道，“都回去吧，什么也都别说了，剩下的事我来解决，知道吗？”

方冉冉回到工位上琢磨了半天，看到张总进了办公室，便跟了过去。

方冉冉把刚才的事如实说了，又道：“张总，最近一段时间，我明显感觉到因为公司的内耗，影响到大家工作的效率。更让人担心的是，万一摩擦继续加大，会不会有人在负面情绪的驱使下，为了内部斗争，做出更多对公司发展不利的事情。”

张总眯起眼睛，习惯性地用手指敲着桌子，道：“那你有什么想法？”

方冉冉说：“内斗对任何一家公司来说，都是极其强大的破坏力，有太多因为内斗导致公司元气大伤甚至倒闭的案例。以我目前的智慧和能力，我还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我相信您可以。目前我能做的，就是好好鞭策我们组所有人，约束好大家，保证他们好好做事，不要挑事。”

“嗯，”张总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方冉冉回到工位上，对陈漫说：“你先忍耐一下，我已经跟张总说过了，相信他会出手解决问题。这件事过去以后，咱们平时说话也要更注意一些，尽量不要引起冲突。”

陈漫听完，默默点了点头。

下午两点多，方冉冉收到赵照发来的消息，说已经跟营养品公司推荐了方冉冉团队，等下就拉群，双方商定面聊的时间地点。她还特别叮嘱方冉冉：“找一两个会说话、会来事的同事跟你一起。”

不一会儿，赵照就拉了个群。方冉冉客客气气地跟对方打了招呼，接着把尹嘉和沈玉蓉拉到群里。随后，双方约定明天上午到对方公司面谈。

下午五点，赵照又发来好消息，说跟自动驾驶公司的公关负责人Gina也聊好了，晚点拉群。这回，方冉冉把陈漫和沈玉蓉拉进群。

不料，赵照随后发来消息：“你好歹也拉个男生进来呀！这个Gina是个美女，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懂？”方冉冉便听话地把组里唯一的男生张志起拉进群里。随后，方冉冉和Gina约了次日上午面谈，不过对方却私下跟她说，她们两人先单独聊就可以，所以唯一的男生暂时也没派上用场。

第二天上午10点，方冉冉、尹嘉、沈玉蓉三人到了营养品公司。这家公司叫源力美，在CBD的一座5A级写字楼包下其中三层，装潢也十分气派。不过，沈玉蓉却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三人被一位小姑娘领着坐到一间宽敞的会议室，不一会儿，客户这边的市场公关负责人刘总，带着两个下属进来。方冉冉注意到，对方看到沈玉蓉的一瞬间，眼都亮了。

“刘总您好，各位同事好，我是鲸奇公关的客户总监方冉冉。”方冉冉微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们的客户经理尹嘉，这是媒介经理沈玉蓉。很高兴认识各位！”等她说完，尹嘉和沈玉蓉堆着笑跟刘总他们打了招呼。

刘总先请方冉冉介绍了自家公司和服务案例，然后让下属把电脑接上投影仪，开始洋洋洒洒地介绍自家公司，总体突出一个“高大上”：产品技术含量高，公司发展规模大，品牌形象上档次。

随后，刘总又说：“我们现在用的公关供应商，说实话不太给力。对用户痛点、产品卖点和行业趋势的理解都有些浮在表面，写出来的稿子总是隔靴搔痒。另外在媒介能力上也有些薄弱。所以，我们希望引进新的团队，第一个是内容要做扎实，第二个是要帮我们pitch到更有影响力的媒体。”

“了解。”方冉冉道，“刘总您可以放心，我们团队在内容上一直很有优势，不管是to C的社交媒体爆款内容、种草营销，还是to B的稿件、报告等等，我们都有很丰富的经验，回头我整理一些案例发给您。媒介方面，我们积累了一批核心媒体资源，尤其在党央、财经领域有很深的积累，这个回头咱们也可以对一下，看看能帮助您这边从哪些媒体上突破一下。另外，像能够影响都市女性消费群体的意见领袖，以及各个平台的博主，我们也有很丰富的资源储备。”

“不错不错，”刘总竖起大拇指，“赵照美女推荐过来的团队，我就知道很厉害！而且你们几位正好都是我们产品的目标受众，相信能够更准确、更深度地把握产品的传播点。这样吧，我们这边也整理一下近期的传播需求，回头看看有什么项目可以先合作起来！”说着指了指身旁一位二十多岁的男生，“小杨是我们的公关经理，后面的事情就由他具体对接。”

“感谢刘总！”方冉冉由衷感到高兴，笑道，“那我们也回去好好准备一下相关的材料，这两天就给到您这边。”

“行！”刘总微笑道，“等会儿还有会，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小杨，你送一下几位美女。”

三人告别了刘总，在小杨的目送下进了电梯。方冉冉心情十分愉悦，上了网约车后忍不住问道：“你俩感觉怎么样？”

尹嘉说：“看起来还挺顺利的，而且他们公司这两年传播势头很猛，估计预算不少。”沈玉蓉则淡淡道：“还行。”

回到公司，沈玉蓉把方冉冉单独请到会议室，道：“方总监，刘总这边您是怎么认识的？”

方冉冉有些诧异，答道：“是我一个朋友介绍的。”

“哦……”沈玉蓉斟酌着说道，“这家公司，其实我之前有接触过。”

方冉冉一听来了兴趣，问：“什么情况？”

“他们公司吧，确实挺重视营销的，这两年在社交媒体种草上花了不少钱。当时我签了一家小的MCN公司，做美妆视频博主，接了他们的一个商单，推广葡萄籽胶囊。”沈玉蓉向后拨了拨头发，道，“但是后来合作视频也发了，他们却不给钱。理由是介绍产品的话术没有按照要求来，导致推广效果不好。可是，明明脚本之前就跟他们确认好了的。”

沈玉蓉观察着方冉冉的表情，继续说道：“后来我问了其它几个同样接了他们商单的博主，发现他们拖欠了好几个博主的钱。而且，他们不敢惹那种大博主，专门挑我们这些中小博主赖账，跟我们的合作都不走平台，而是私下联系，所以我们拿不到钱，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还有这种事……”方冉冉思忖着，道，“市场和公关都是刘总负责的，不知道他对这个情况知道多少。另外就是，找你们合作的是他们部门的人，还是供应商？”

沈玉蓉道：“昨天你说了要见这家公司的人，我就连夜找了几个朋友打听他们，据说他们也欠了一些乙方公司的钱，有朋友说他们是惯犯。但是很会看菜下碟，媒体的钱他们是从来不敢拖欠的。所以你那位朋友，估计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实作风。”

“嗯，我知道了。”方冉冉道，“你做得很好，咱们确实需要提防一下。不过，接下来如果对方确实有合作丢过来，咱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嗯，好的。”沈玉蓉道，“有什么需要我这边支持的，你随时说。”

方冉冉微笑着点点头。沈玉蓉又说道：“方总监，那位刘总，他加你微信了没？”

方冉冉答：“加了。”

“他也加我了。”沈玉蓉笑笑，“还问我有没有空一起喝个咖啡，聊一下媒体的事情。”

方冉冉一听脸色就变了，皱着眉头道：“那你没答应他吧？”

沈玉蓉笑笑，道：“这种人我见多了，知道怎么应付的，放心吧。”

方冉冉摇摇头，看向沈玉蓉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同情：身为美女，在享受外貌红利的同时，面对的烦恼也比普通人多多了。

“不过……”沈玉蓉试探着问道，“如果我拒绝了他，会不会影响到合作呀？”

方冉冉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道：“如果他真有那么龌龊的心思，那就没有必要跟他合作了。”想想又说道，“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一层顾虑答应他了啊！全中国甲方那么多，咱们难道就缺他这一个？”

沈玉蓉“扑哧”笑出声来，道：“方总监，我感觉你就像女侠一样，手里虽然没剑，但你心中有一把剑。”

“是吗？”方冉冉被她逗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还没有人这么说过我呢，听着还挺神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