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冉冉照我行 第13章 交汇点

方冉冉在床上醒来，宿醉让她脑袋昏昏沉沉。

她洗了澡，出来的时候，闻到屋里飘散着一股烧焦的气味，大声喊道：“什么东西烧焦了？！”

“妈呀！”常程从卧室冲出来，箭步奔向厨房。方冉冉跟了过去。厨房里不止焦味更重，还烟雾缭绕，呛得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常程赶紧开门开窗，还捏起一个塑料袋上下扑腾，好让烟雾加快散出去。

“得了，”常程悻悻道，“第一次给你煮爱心粥就翻车……”

“你？煮粥？”方冉冉噗嗤一笑，“我看是你的新人设翻车。”

“你不是喝多了嘛，煮个粥给你养养胃。”常程抓抓头，沮丧地说，“还是出去吃吧，你想喝粥，还是吃点别的？”

“去河边那家铜锅涮肉怎么样？”方冉冉边用毛巾擦拭头发边说道，“速战速决，吃完我还得回来写方案。”

“不是吧，怎么又要加班？”常程一脸不满。方冉冉笑道：“不是明天要出去过生日吗，我今天多干点活，明天才能放开了玩。”

这话让他马上高兴起来：“嘿，明天我都计划好了，先——”

“等下。”方冉冉打断他，“我明天早上约了雅菲去爬山，顺便去庙里逛逛，下午回来。咱们晚饭聚餐，可以吗？”

“啊？”常程一脸惊讶，“我可是按照全天来安排的！”方冉冉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啊，都怪我没有早点说……我这就跟姐姐姐夫也说下。”

“那我能不能一起去啊？”常程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我也想去爬山、拜拜，求个签什么的。”

方冉冉心里再次升起一股罪恶感，但她还是铁了心说道：“我俩的闺蜜局，你掺和进来不太好吧……”

常程咬咬牙，道：“那好吧。明晚6点之前，你能回来的吧？”方冉冉点点头，常程便悻悻地在沙发上坐下了。如果他有尾巴，此刻一定是耷拉着的。方冉冉觉得自己有点残忍，便小步快走溜进房间。

两人收拾完，一块下了楼。刚走出两步，方冉冉注意到花坛边有两个三四岁的小孩，正蹲在地上玩。突然，小男孩一把将小女孩推倒在地上，方冉冉不由得停下脚步。

常程也停下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小男孩拿起一个平板电脑大小的玩具车，砸在小女孩身上，一下、两下……嘴里嚷嚷着：“叫你别动我的玩具！”

霎时间，儿时的记忆在方冉冉脑海中浮现。

学校走廊里，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被一个男生重重推倒在水泥地上，手肘当场就擦破了皮，疼得她直吸气。男孩瞪圆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指着她的鼻子说：“我妈说了，你就是个坏种！”说完，他拎起书包的背带，把包重重甩在她身上，一下、两下……

说时迟那时快，现实中的方冉冉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抓住小男孩的手臂，将他拉到一旁，接着扶起小姑娘，问道：“宝贝，你没事吧？”

“疼……”小姑娘畏畏缩缩地说。方冉冉皱起眉头，道：“下次他再打你，你就打回去。知道了吗？”

小姑娘嗫嚅着不敢作声，小男孩却瞪着眼睛威胁道：“你敢！”

“哼！”方冉冉怒哼一声，转过头对他说：“你听着，以后要再敢欺负人，我就报警！让警察把你这个坏孩子抓走！”

这话产生了极大的威力，熊孩子顿时被震慑住，呆在原地不敢说话。方冉冉又加大火力：“警察局里关了好多比你大、还比你壮的坏孩子，你要是进去了，他们肯定每天揍你100次！”说着她蹲下身来，附在小女孩耳边说：“记着，以后他要打你，你就打回去。阿姨跟你保证，你只要揍他两次，他以后就再也不敢打你了。明白了吗？”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时，常程看到原本在附近长椅上坐着的两个女士朝这边走过来，便赶忙拉着方冉冉走开，边走边笑道：“你还挺神气！”

两人吃了顿热乎乎的铜锅涮肉。常程建议去公园溜溜食，看看“最后的秋色”，方冉冉便答应了。

两人并肩走在公园里，明明看上去靠得很近，但细看她和他都没有碰到彼此，仿佛中间竖着一道透明的墙。

就像常程说的，公园里只剩下“最后的秋色”，除了常青的松柏一类，树木大多已不剩多少叶子，只有少数几棵银杏树，还倔强地揪着几片叶子不肯撒手。方冉冉看着满地的落叶，感叹道：“不知不觉，这一年又快要过去了啊……”

“是啊，时间过得好快。”常程心事重重地说，“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他没等她回答，兀自说道：“是2018年2月10日。”

方冉冉莞尔一笑：“知道啊，那天是你生日。”

常程点头，道：“那天我发小给我包了个轰趴馆，叫了一堆朋友过来玩儿。下午的时候，志强哥跟你姐，领着你走过来，你说你叫方冉冉，冉冉升起的冉。我说我叫常程，但不是万里长城的长城，而是经常的常，程序员的程。然后，你说我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程序员。”

方冉冉转头，惊讶地看着常程，觉得今天的他反常的伤感。

她不由得回忆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那天是个周末，姐姐一大早打来电话，提醒她下午两点会过来接上她，一起去参加“那个帅小伙”的生日派对。姐姐还叮嘱她，穿得要漂亮一些，表现要开朗一些。

对于这一次的非正式相亲，她心里一点也没抱期待。因为在那之前，姐夫崔志强已经给她介绍过好几个单身IT男，中间也有一两个，据他说是“帅哥”，结果见到真人以后，她只觉得自己和姐夫的审美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所以她压根也没有好好打扮，穿着和平时周末一样的毛线衣、牛仔裤、小短靴和羽绒服就去了，路上还被姐姐姐夫暗戳戳地数落了一番。

等见到“帅小伙”真人，她立马就后悔了。眼前这个叫常程的男生，从脸蛋到身材到气质，浑身上下都长在了自己的审美点上，就连穿衣风格都是自己喜欢的阳光运动范儿。等他开口说话，她更惊讶和懊悔了——因为他连嗓音都是她的菜。

她装作镇定的样子，跟他打完招呼就自己走到一边玩去了。中间也想过要不要跟人家套套近乎，但在场有二十来人，其中不乏几个打扮或时尚或甜美的年轻女孩，和常程聊得热乎。她一想到自己要凑上去，生硬地扯出点什么不痛不痒的话题，就觉得既没劲又可笑。

她在轰趴馆里尝试了好几个玩意，最后被桌上足球迷住了。跟她搭档的是一个叫“阳仔”的胖小伙，两人配合默契，把对方两个男的牢牢压制住，其中一个玩得没意思就撤了，造成三缺一的局面。她和阳仔正四下张望，准备拉个人头进来，没想到常程走过来加入了战局。

常程的加入让对方战斗力陡然增强，双方你来我往，僵持不下。她的胜负欲被极大地激发出来，状态越来越勇，接连好几个快准狠的抽射直捣敌方门洞，渐渐甩开得分差距。她越玩越起劲，只顾着进球、得分、和阳仔为一个又一个胜利击掌相庆，完全忘了自己此行到底是来干嘛的。

直到姐姐姐夫过来喊停，她才恋恋不舍地结束战斗。两人把她拉到一边，姐姐小声责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那小胖是一对儿！”姐夫则问道：“你是不是喜欢玩那个狼人杀来着？”

听到“狼人杀”三个字，她顿时兴奋起来。姐夫笑了笑，道：“你等会，我这就给你组个局。”

很快，狼人杀局就组了起来。经典的12人配置：4匹狼，4村民，预言家、女巫、猎人、白痴各1，轰趴馆老板被拉来充当法官。第一把她就幸运地摸到狼，兴奋得不得了。不料白天一睁眼，常程跳出来自曝预言家，第一晚就验中了她的一名狼队友。

轮到她发言的时候，她淡定地曝出自己是真预言家，并给一位村民发了“金水”（即夜晚预言家验出来对方是好身份），还井井有条地跟大伙儿交代了自己今晚的验人目标和接下来的安排。一番有理有据的表现，结合她这一副人畜无害又正义感爆棚的样子，很快就争取到好几位玩家的支持。又过了一晚，两位预言家都还活着，她再次带节奏，加上有狼队友的配合，成功地在白天投票环节把真预言家常程给K.O了，气得他干瞪眼，直嚷嚷着：“骗子，你们都被她骗了！”

一整个下午，她玩得很过瘾，不过从始至终都没能跟常程单独说上两句话。众人在轰趴馆吃完自助晚餐，年轻的人们都要留下来继续玩，可姐姐姐夫得回家看娃了。尽管两人强烈建议她留下来，但她却坚持跟他们一起走。回去的路上，免不了又接受一顿教育。

回到家，她回顾整件事情不免有些懊悔，但要说应该怎么改进，却也琢磨不出一个方案来。自己的性格明摆在那里，从小就要强、死撑、不肯放下身段，如今都27岁的人了，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她摇摇头，决定放过自己，只是可惜了这么一号帅哥，就这么擦肩而过。

没想到的是，晚上十点多，她的微信里多了一条好友申请。一个叫“C.C”的陌生ID，头像是个戴着黑色渔夫帽的男生背影，备注栏赫然写着：我是常程。

方冉冉收回飘远的思绪，回到眼前的现实。她心里涌起一股伤感：她和常程，两个人在一起快五年，就像两条不同倾斜度的直线，曾经越走越近，直至交汇，随后又越过那个交汇点，渐行渐远。

她突然产生一股不顾一切的冲动，想要马上对常程说清楚，说她不想结婚，说她觉得两个人早已不复从前，说她的人生蓝图里没有带上他，说她……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来，打断了她的计划。她接通电话，听到白雅菲说：“冉冉，明天咱们的爬山局可能去不成了。周老先生还有老太太，想跟你见面谈谈。”

方冉冉举着手机，下意识地走到旁边，离常程远一些。

“我听他们的意思，应该是不想追究你的责任，反倒还想感谢你呢！”白雅菲道，“明天无论如何咱们得走这一趟，顺利的话，你那五万块就省下了！”

“好，那就这么办。”方冉冉说着看向常程的方向，后者正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她压低声音道：“常程跟我在一块儿，先不说了，晚点商量一下。”

挂掉电话，方冉冉心虚地走向常程。他若无其事地问：“白雅菲啊？”方冉冉点点头，生怕他听到了电话的内容，更觉得心虚了。所幸常程并没有追问，只是说道：“回家吧，你还要工作呢。”

整个下午，方冉冉埋头工作，常程却躁动不安。他一会儿坐在沙发上，一会儿起身踱步，一会儿又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翻看着里面的节目单。终于，他起身道：“冉冉，我先出去一会儿。”模模糊糊听到她应了声“好”，常程便抄起外套出门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没有想去的地方，更没有想回的地方。走到路口，一个肌肉男把一张传单递到他手边：“新开的健身房，买一年送一年，帅哥去体验一下？”

常程一听来了劲，问道：“在哪儿？”对方喜笑颜开，道：“就在旁边，一百多米，我这就带您去？”常程点点头，被那男生领着，七拐八拐的进了路边一栋三层楼房。

男生叫小李，或者Eric，常程选择了第一种叫法。他在小李的带领下逛了一圈，东摸摸西看看，对这个健身房的环境、设施等各方面都相当满意，考虑到还有开业优惠价，当下就准备办卡。不过，临到要签合同，他却突然踌躇起来。

小李紧张地问：“哥，怎么了？”

常程道：“我觉得我还是得先体验一下，再考虑办卡的事。”

小李一听着急了，生怕这个客户犹豫着就跑掉，赶紧说道：“您要体验当然没问题！只不过，我们第一波开业优惠到明天就结束了，之后虽然还是有优惠，但力度肯定没这么大的。”

常程犹豫了一下，说：“那还是得先体验一下。”小李看他态度坚决，只好说道：“那好的哥，我给您一张体验卡，器械、操课、游泳都可以体验，还有一小时的教练一对一指导。现在时间还早，您今天要体验吗？”

“行啊！我回去换套衣服就过来。”

他回到家，轻手轻脚走进卧室，换上一身运动服，还拿上了泳裤和泳帽。走到门口，找出一双跑步鞋，穿上就出门了。

他在健身房里狠狠体验了一把，从各种器械，到操房，到教练一对一的指导，甚至连游泳池他都下去游了一个回合，差点还准备上一堂瑜伽课，看到屋子里几乎都是女的，想想便算了。一连串操作下来，花了近三个小时，人都快累趴下。

不过，虽然身体很累，但他觉得心里畅快很多，仿佛所有郁气全都随着汗水蒸发掉了。

小李看常程一副过足瘾的样子，满以为这一单稳了，没想到对方却说还要再考虑。他是真急了，问道：“您还有哪些疑虑呢？您说出来，我尽力帮您解决！”

看着小李殷切的样子，常程有点不忍心，叹口气，道：“其实你们这儿我还挺满意的，唯一的问题是，我不太确定近期会不会搬家……”

小李沉吟片刻，道：“那要不您先办张月卡？最近一个月总不会搬吧？”常程眼睛一亮，道：“这倒是个解决方案！你们月卡多少钱？”小李道：“原价800，现在开业优惠，6折，只需要480！”看常程有些犹豫的样子，又说道：“我再帮您向经理申请一下特殊折扣，您等会儿哈！”

片刻之后，小李回来，说申请到了5折优惠。常程点点头，这笔买卖就愉快地成交了。

黄昏，常程哼着小曲儿往家走，半道上跑到一家京菜馆子，打包了卤牛肉、宫保鸡丁、乾隆白菜和几个麻酱烧饼。运动让他整个人都轻松了，思想也飘了，觉得天大的事都不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