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冉冉照我行 第12章 沉默

两人进了一个会议室，方冉冉先解释了左衽右衽的问题，Lawrence听完却说道：

“这条视频，从拍到剪，没有一个人看出有什么问题，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拿着放大镜找到的这个所谓bug，根本不重要。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个问题，这种视频，你觉得有几个人会认真看？又有谁会注意到？”

方冉冉摇头，“视频一旦发出去，理论上就是面临全网的检验。你看不出，并不代表不会有人看出。”

Lawrence冷笑一声，说：“只要没人拿着放大镜挑刺，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万一出了问题呢？”方冉冉严肃地说，“据我所知，正道文化是一家号称传播中国传统文化的公司，网罗了一批研究传统文化的专家学者在线上开课，还在社会上举办各种线下讲座、培训等等。假如董事长被发现连左衽右衽这种基本常识都搞不清楚，这家公司的品牌还怎么立得住？”

她的话让Lawrence瞳孔一震，似乎有一丝动摇。但这一丝动摇很快就被一种羞恼不甘的情绪淹没了。

“所以你打算从头教我怎么做公关是吗？”Lawrence愈发不爽，说话声也越来越大，“我都说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条视频必须马上做完发过去，难道为了一个极小的概率，就要开天窗吗？你知道这个视频成本多少吗？跟媒体合同都签了、预付款也打了，最后视频没发出来，客户不掏钱，你掏啊？”

“怎么回事？”张总铁青着脸推门而入，“你俩吵得全公司都在看戏！”

Lawrence抢先说道：“我的客户我的项目，方冉冉现在要让我开天窗！”

方冉冉摇摇头，道：“我知道那个客户跟我没什么关系，但作为同事，我觉得还是有义务给你提个醒。我不希望万一酿成事故，导致外界对我们鲸奇的专业能力产生质疑。”

“行了！”张总不满地摆了摆手，“情况我刚刚已经了解了，这件事情，你们两边都有道理。但是，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尽快把片子交过去。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们如果要继续吵，不要在公司吵！”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出了会议室。Lawrence冷哼一声，也跟着走了出去。

方冉冉在会议室坐了一会儿才出去，明显感到全办公室的人都在关注着自己。她面无表情地回到工位，发泄般地把键盘敲得“啪啪”响。

不一会儿，“我真的方了”小组群里发了新消息，方冉冉点开一看，是何小凡发的：

“莫与小人争是非，不与傻瓜论短长”。

陈漫接着发了一个文字表情：“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紧接着，吴佳芮跟了一个大大的点赞表情，其他几个人保持队形，纷纷点赞。方冉冉莞尔一笑，决定把这事彻底翻篇。她在对话框里打下一行字：

“今晚7点，准点下班，聚餐去。”

按下回车键，下一秒四周就响起欢呼声。

天刚黑下来，方冉冉一行六人进了一家自助烤肉店，要了个小包间。很快食物和啤酒就摆满了一桌。

何小凡、吴佳芮、张志起、孙璐几个轮番敬酒，方冉冉招架不住，才喝了两杯便面红耳赤。陈漫见状，一声喝道：“住手！冉姐食量又不大，你们这么急着放倒她，又是何苦？！”说罢就冲方冉冉举起酒杯：“冉冉姐，我敬你，你喝慢一点啊！”哄笑声充满了整个包厢。

一群人吃得过瘾，喝得热络，该说不该说的都往外说。

何小凡醉醺醺道：“我就说一句，张宇鹏和林有志是傻逼，你们谁不服？！”

张志起赶忙问道：“张宇鹏是谁我知道，可林有志又是谁啊？”坐旁边烤着肉的陈漫用力戳了戳他，道：“你傻呀，我们公司有几个姓林的？”张志起一拍脑门：“噢！原来Lawrence叫林有志啊！这名字怎么起的，十男九痔，谁有痔？林有痔！”

众人笑作一团，何小凡道：“你们还没回答呢，我说这俩是傻逼，你们服不服？”

“服！”众人齐声喝道，只有方冉冉赤红着脸默不作声。

何小凡拿着酒杯，道：“看来方总监不服啊？”陈漫摇着头，说：“你没跟冉冉姐喝过吧？她喝了酒就是这样的，上脸、不说话，再继续灌她，小心她哭给你看！”

“好吧好吧，那咱们几个继续。”何小凡举起酒杯，“我吧，很快就不需要再跟傻逼为伍了，只是可怜你们还身在在苦海啊！我实在是于心不忍。来，这杯酒，给你们壮胆！”

陈漫白他一眼：“你情商怎么就这么低呢？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罚三杯！不，五杯！”

何小凡呵呵一笑，道：“别说五杯了，八杯、十杯我都不怕！不怕告诉你们，本人，人送外号，何千杯！”

众人一听，便七上八下灌他的酒。没想到闷声不响坐在一旁的方冉冉主动加入战局，连着又喝了几杯酒，喝完更加沉默了。

“冉冉姐，醒醒！”方冉冉被陈漫摇醒，“别睡了，大伙等你买单呢！”方冉冉晕晕乎乎地说：“叫服务员进来。”

买完了单，方冉冉说：“还有事吗？没事别叫我。”说着又一头睡了过去。

再一次被叫醒的时候，身边只剩下陈漫一人，方冉冉四下看了看，迷迷糊糊说：“散会啦？”

陈漫道：“大家都走啦！”方冉冉愣愣地琢磨着这句话，突然间眼泪就从眼眶里滚了出来，把陈漫吓了一大跳，不由得自言自语：“我去，原来喝高了真的会这样啊！”

看方冉冉这个样子，陈漫可没办法放她一个人，便叫了车，想搀着她往外走。可喝高了的方冉冉根本不听使唤，陈漫完全带不动她。

于是陈漫取消了网约车，说道：“冉冉姐，我实在是搞不定你，还是让姐夫来接你吧！你把手机打开。”

方冉冉讷讷道：“什么姐夫哥……还没结婚，哪来的姐夫哥？”陈漫只好修正道：“我说的常程，让常程来接你。”

方冉冉不说话，陈漫只好拿起手机放到她面前，试了好几次才通过面部识别。陈漫在通讯录里找到标记了“常程”的号码，打过去把情况说了，又把烤肉店的名字和地址告诉了他。

不到二十分钟常程就来到了包厢，方冉冉酒气熏天地趴在桌上，看得他直摇头。

陈漫道：“姐夫哥，那我先走了。”常程道：“辛苦你了啊。你一个人能行吗？”陈漫苦笑：“我倒没喝几杯，就冉冉姐不知怎么的，咣咣给自己灌酒。”说完她就离开了。

常程先叫了个车，随后捞起方冉冉，手穿过她腋下，打算夹着她往外走。谁知道喝多了的方冉冉又沉又硬，搞半天也没走出这个包厢。常程索性先把她放到椅子上，然后蹲下身，折腾了好一顿才把她背了起来。

背起来之后，人就轻了。常程觉得有些心疼：一米六几的成年人，怎么就这么轻呢？都是这破班害的！

常程背着方冉冉走到马路牙子上，又等了几分钟，网约车才姗姗来迟。司机没有开车门，而是按下车窗，问：“喝高了？不会吐吧？”

常程赶紧摇头，道：“不会不会。要真吐了，我赔您洗车费、误工费！”司机便开了门，放两人上车了。

一路上司机开得很稳，仿佛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女乘客弄吐了。常程把方冉冉的头拨过来，伸手搂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这时候的方冉冉任他摆布，一句话也不说，显得又乖巧又柔弱，常程竟然觉得有点享受。

车开到小区门口，常程请司机开进了地库。他尝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把醉倒在后座的方冉冉背起来，便一咬牙，伸出双手给她来了个公主抱。

把人抱稳后，他用膝盖把车门撞上。司机摇下车窗，对他竖起大拇指：“小伙子，好臂力啊！”常程苦笑一声，抱着方冉冉往电梯走去。

电梯里，他费了很大力气才用手指戳中楼层按钮。过了一会电梯上到一楼，门开了，一对中年男女用异样的神情看着电梯里的两人，迟疑片刻才走进来。电梯上行过程中，女的时不时偷看常程，露出既赞叹又羡慕的神情，男的则全程盯着楼层数字，目不斜视。事关尊严，常程咬着牙不动如松，全力控制着呼吸和双手的抖动。

电梯终于停了，梯门打开，常程干咳一声，维持着稳稳抱住的姿态走出电梯，听到身后女的对男的低声说：“你看人家，比你还瘦呢……”

折腾得满头大汗、粗气直喘，常程终于进了家门。他蹬掉鞋子，往卧室走，过程中不小心把怀里的人晃了一下，她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哼声。

“醒了？”常程停下脚步注视着她，语气温柔地说。怀里的人露出娇憨笑容，突然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把脑袋埋进他颈窝。他依稀听到她喃喃地说：“好帅……喜欢……”

一瞬间，常程的心脏仿佛被人挠了一下，顿时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快步走进卧室，把人放倒在床上。他撑在她身体上方，蜻蜓点水般地亲她的脸、她的嘴唇，却没有等来回应，只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

他苦笑着起身，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止不住地颤抖，整个人都快要脱力了。

“哎呀妈呀，还是得健身呐……”他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