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风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得到了很多人的嘘寒问暖,一致关心。
秋淼来看他时特地带了伤药,据说是玄岐门掌门,也就是秋淼的师父亲手所制,贺长风委婉地拒绝道:“多谢姑娘。不过,此药既然是令师亲手赠与你的,想必十分珍贵,意义非凡,在下只是受了些普通的伤,无功不受禄,此药还请姑娘收回。”
长明每日咋咋呼呼地,必定踩着一日三餐的点儿来烦他:“大哥,你今日感觉怎么样了?也没有好一点?伤口还疼不疼?你把衣服脱了,我帮你瞧瞧呗?”
话说着就要动手,贺长风被他吓得赶紧往后一躲,动作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咬牙切齿:“别闹,公主还在这儿呢!”
一旁提着食盒的凤歌脸一红,将碗筷摆好,招呼两人:“吃饭吧。”
贺长明立即喜滋滋地凑了过去:“想不到公主殿下居然有这样好的厨艺。”
凤歌笑了笑:“我从前在公主府,闲来无事,学着打发时间罢了。”
贺长风有些歉疚地说:“让公主每日照顾我的饮食,多有不妥。”
凤歌把盛了饭的碗往他面前一摆:“还不是看在你受伤的份上,等你伤好了,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贺长明在一旁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附和道:“就是就是,大哥,你就好好珍惜吧,正好让我也沾沾光。”
贺长风深刻地怀疑,这小子每天来看他,就是为了蹭饭的。
晚间,苍亦歌结束了在外微服巡访的行程,照例前来看望贺长风,与他说近来探查到的有可能与妖相关的消息。
“玄岐门派出的弟子这些日子陆陆续续往各城赶去了,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苍亦歌一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说道。
“确实应该防范于未然。”贺长风皱了皱眉,“幸好这还只是些小妖,若是像几百年前典籍上记载的,世间万妖猖狂,杀人如麻,那恐怕会有更多无辜百姓受害。”
“说起来,臣一直想问殿下,都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陛下怎么会突然病了?”贺长风问。
苍亦歌叹了口气:“我也觉得奇怪,父王这病来得蹊跷,太医们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打算,请玄岐门的人来看看。”
“既然如此,明日臣便陪同殿下回都城,”贺长风道,“臣的身体已无大碍,请殿下放心。”
苍亦歌明白他的好意,笑了笑,道:“好。”
苍泓的病症说起来蹊跷,看起来奇怪,但其实具体并不怎么凶险,只是他时常昏昏欲睡、坠入梦中,怎么也唤不醒,头一回发作时是在朝堂之上,他毫无预兆地晕倒过去,吓坏了一众朝臣,自那以后,其嗜睡症状越来越严重,沉睡时间越来越长,严重影响了日常朝政的处理,再加上近来南方水灾、妖邪祸乱等变故频发,苍泓力不从心,不得已才将大部分朝政交给太子处理。
苍亦歌短暂地出了个小差,回到都城时倒也神不知鬼不觉,苍泓今日正好醒来,他前去拜见时,提起请玄岐门中人来为苍泓诊治一事。
以前,玄岐门的长老瞿易是最常受苍泓差遣的,但这次,苍泓听了自己儿子的提议,不知为何却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若是能请来玄岐门的掌门,倒无不可,但若是其他人,不请也罢。”
“父王何出此言?”苍亦歌不解。
“朕心中有一些疑惑,这世上恐怕只有玄岐门的掌门能解。”苍泓道,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神色飘忽。
玄岐门的掌门楚介心是当世最为神秘的传奇人物,除了传说中的瑀山之主外,他是唯一一位活了数百年的得道高人,已经许多年没有入世了,一直在山门中清心闭关。
十年前拜入玄岐门的秋淼等人有幸隔着一道石门听过一次他的教导,其余时候,都是各自跟着门内的长老修习武功和术法。
得道高人总是有些超凡脱俗、目无下尘的脾气和架势的,楚掌门断没有让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道理,即便是苍泓身为苍昼国君,他也未必肯给面子。
苍亦歌想到这儿,也觉得此事恐怕无法可解,谁知苍泓又道:“不过,朕倒是想到一个办法,秋淼和长明怎么也算是楚介心的弟子,即便只是挂了个名号,也与旁人有所不同,或许可以让他们俩回去师门试着请一请这位楚掌门。”
“是,儿臣明白了。”苍亦歌说着便要退下。
苍泓却又与他提起另一桩事:“凤歌和长风可回来了?”
苍亦歌险些以为苍泓知道了他这段时间曾悄悄去过一趟毕城,按照他与贺长风的约定,明面上,贺长风会在三日后护送凤歌公主回到都城,秋淼随行。
苍亦歌略心虚地低下头,答道:“秋淼传信说,他们大约再过三日,便可回来了。”
“嗯,”苍泓应了一声,似乎精神又有些不济,“那便三日后再说吧。”
三日后,贺长风入宫时,苍泓时睡时醒,但还是强撑着精神见了他,还把苍亦歌和凤歌也一同叫上了。
贺长风本来还疑心苍泓有可能也是中了浮心藻妖之毒,但一见苍泓才发现,绝无此种可能。
苍泓醒着的时候,面色红润,意识清楚,也不像遭受了什么梦魇的纠缠。
贺长风隐约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微妙的气息,像是什么术法或者阵法之类的气息残留,可惜觐见国君不能随身携带兵刃,否则若是有星图剑在此,贺长风就会发现,此种独特的气息也会引起星图剑的剑意波动。
“陛下有何吩咐吗?”贺长风问道。
苍泓先是沉吟了片刻,接着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才道:“朕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这才觉得有些事情,须得尽早决断。”
此话未免透露着些许将死之言的不祥之意,苍亦歌不由皱眉劝阻道:“父王。”
苍泓毫不在意地一笑:“太子,朕只有你一个儿子,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变故,朝政交给你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尚在壮年的苍昼国君脸上现出一丝灰败之色:“朕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与凤歌各自的婚事。你母后一直属意姚蓁郡主做你的太子妃,至于凤歌……”
苍亦歌一听这话,头都大了,可还来不及等他拒绝,苍泓又转向了贺长风:“长风,朕想将凤歌交给你,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一直低着头站在一旁的凤歌不由得惊讶地看向苍泓,然后又看向贺长风,只见贺长风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当即道:“若是公主愿意,臣自当对公主一心一意。”
其实早在之前派贺长风去接凤歌回都城时,苍泓就早有这种打算了,甚至后来同意贺长风带凤歌出游也是有意为之,他也向贺长风透露过这层意思,试问苍昼国有哪几个姑娘不会对贺长风动心呢?凤歌在苍泓眼里,是个冷心、养不熟的小丫头,因为十年前的九夷之乱,她甚至有可能对苍昼国王室都怀恨在心,将来若有什么变故,她绝无可能像她的父亲一样,甘愿牺牲,所以,苍泓把贺长风赐给她当驸马,人一旦有了心上人,有了牵绊,任凭他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也就有了受人挟制的弱点。
苍泓看见凤歌惊讶的脸色中那一丝掩藏不住的不好意思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他还特意问了问:“凤歌,你觉得长风如何啊?在朕看来,这苍昼国中,除了你王兄,怕是没有比长风更好的青年才俊,能配得上你了。”
凤歌下意识看向贺长风,看见他对自己露出了个温和的笑,顿时结巴了:“我……陛下,陛下做主就好,我……不是……凤歌先告退了……”
说完落荒而逃。
一直旁观的苍亦歌默默地往角落退了退,他发现自己父王今日想定的根本就是凤歌和长风的婚事,他就是个被顺带一提的而已,太子殿下默默松了口气,看样子苍泓说什么自己身子不大好、将来可能有什么变故的话,可信度都值得怀疑,他要是真有什么事,眼下最操心的应该是自己的婚事才对。
赐婚的旨意下来的时候,不少人都觉得合情合理,毕竟这两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身份更是相称,是个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实,但也总有人会觉得意外和失落,比如一直肖想着做苍昼国王室这一代唯一一位公主的驸马的那些纨绔子弟,比如芳心暗许期望有一天能得到长风公子的青睐的那些姑娘,再比如,秋淼。
秋淼心不在焉地听苍亦歌说完想要请楚介心楚掌门来替苍泓瞧瞧病的事,愣了半天才道:“殿下是不是弄错了,我师父并非是大夫。”
贺长明在一旁附和:“殿下,你这病急乱投医,不太好吧?”
苍亦歌也有些无奈:“父王的病实在是蹊跷,那些太医束手无策,楚掌门这样的得道高人,或许反而有办法。而且,父王说他心中有一些疑虑,需要楚掌门解答。”
最近宫里人人都在议论凤歌公主和长风公子的婚事,秋淼正愁找不到借口出去躲躲,于是干脆道:“殿下,属下可以回一趟师门,试着请一请师父。不过,这么多年,师父一直在闭关,我也不一定见得到他,还请殿下不要抱太大希望。”
贺长明见秋淼揽了这桩差事,立刻表示了自己强烈的偷懒诉求:“既然师姐去了,那我就不去了,省得招师父他老人家烦。”
苍亦歌笑:“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