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四方记 第28章 蝗祸

俗话说“月黑风高夜，杀……呃……翻//墙逃跑天”，凤歌看着贺长风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符纸并一个火折子，点燃之后，居然奇迹般地带着她和秋淼两个人从参城那紧闭的高大城门一侧的城墙上直接翻了出去，或者堪称直接飞了出去，这世上怕是没有哪门轻功如此地如有神助。

“千里传送符。”秋淼识货地下了定论。

凤歌转头狐疑地盯着他：“你不是不会术法吗？”

贺长风诚实地摇头：“不会。这是去年长明送我的生辰礼，说是这东西点燃就可以用了。”

秋淼配合地做了证人：“的确如此。”

凤歌突然由衷地觉得，长明可真是一个好弟弟。也难怪前些日子，参城明明已经封锁，贺长风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半夜直接闯入城主府。

南边的几座城眼下暂且是不便去了，三人决定绕道毕城，再回都城。一路上，秋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不对劲的地方主要就体现在三人同行这件事上，比如今天午时在路边茶肆歇脚时，秋淼去一边请小二帮他们把随身携带的水壶装满，顺便买些干粮，以备不时之需，一回头就看见坐在一旁等候的凤歌和贺长风两人正有说有笑，突然间不知贺长风说了一句什么，凤歌乐得身子一歪，坐着的那把椅子刚好有些破损，椅子腿一歪就往一侧倒去，贺长风眼疾手快地把她捞了回来，两个人之间颇有些举止亲密的意味。

那一瞬间，秋淼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在她的印象里，贺长风一直是一个清冷端方、待人有些疏离的贵公子，除了与太子殿下相处时带着自然的熟悉与亲切之外，从无例外，可是凤歌公主不一样，她可以直呼贺长风的姓名，可以毫无理由地质疑他，接受他的保护，享受他的关注。

秋淼叹了口气，沉默地走到那两人旁边坐下，想起另一件不对劲的事情，那就是他们这一路走得实在是太慢了，虽说带着公主不便日夜兼程，可也不至于如此拖沓，秋淼一路上已经收到了两次太子的传信，讯息是长明用术法传送过来的，询问他们何时能够回到都城。

秋淼总觉得，贺长风是有意在拖慢行程，而凤歌公主也乐得配合。

这时，茶肆中来了几个农夫模样的男人，

茶肆就那么一点大的地方，三人不可避免地听见那几人的闲谈：“唉，今年这是怎么了，才刚要到收获的时候，偏偏突然闹起了蝗灾，今年这冬还怎么过……”

“谁说不是，马上这一家老小就都要喝西北风去了！”

“你说这万一……都城能不能派人来赈灾啊？”

“哼，你就想得美吧，听说南边连着几座城闹水灾，都城赈灾哪轮得到我们！”

“哎哎，我听说啊，那几座闹水灾的城其实是闹妖怪！”

“嘘——！你小点声！”有人本能地阻止道，“说什么妖魔鬼怪，不要命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禁妖令都快要废止了，那么多人都知道了，大家都在说，这不就是事实吗？！”另一人不满地反驳道。

贺长风在听到那几人说到蝗灾的时候，脸色就开始有些凝重。

“不止这蝗灾来得蹊跷，我前些日子听说，我三姑家的表姨的么妹他们家的邻居的小儿子上山砍柴，结果一去不回，八成是让妖怪给吃了！”那几个人索性直接开始议论妖怪吃人的事了，说得有鼻子有眼。

虽说如今妖邪现世的确已经成了事实，但也不至于但凡是个人，出点什么意外就都是妖害的。贺长风原本没把后来的这句看似胡言乱语的话放在心上，只想着这蝗灾之事还是应该去查探一下，毕竟事关苍昼民生。

结果那个农夫又说道：“你别不信啊，我三姑就住在城外，亲眼见过像人手一样抓人的树藤，这事儿千真万确！毕城的山上就是有妖怪！”

贺长风正准备倒茶的手一顿，和一旁的秋淼对视一眼，一同想到了当初壁城的那只青婺藤妖，那妖当时可是被秋淼亲手杀了，难道如今又出现了其他的？

青婺藤是妖录古籍上有所记载的古妖，虽说同样是妖，但人家混得可比浮心藻妖出息多了，就说当初差点伤了苍亦歌的那一只吧，人家都已经能化成人形了，还试图变成人骗贺长风来着，只不过他运气不好，贺长风是星图剑主，不如普通人好骗。

当夜，三人在毕城留宿，原本打算次日一早即刻启程回都城，谁知贺长风居然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秋淼急匆匆地去找凤歌，却见公主殿下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满不在乎地点了个头：“嗯，我知道，他过几天就回来了，我们在毕城等他吧。”

“公主知道？”秋淼简直不可置信。

“长风说了，蝗妖和青婺藤妖不可小视，他要去查探一番，一个人速去速回。”凤歌理所当然地道。

秋淼无奈地退出门外，抬起头看见初升的旭日，感觉早秋的一抹凉意沁入肺腑，薄薄的晨曦竟也是凉的。

一出毕城城门，贺长风的身影就瞬间消失不见，一张千里传送符被他用得得心应手，若是贺长明在这里，一定会察觉不对，因为所有的符纸都是有使用次数的限制的。

苍昼国的四方城池中，东方青龙七城与海相邻，多为小城，不事农事，主要的粮食生产地分别在南方朱雀七城和北方玄武七城当中的几座大城，西方白虎七城则多山林。因此，若要彻底探查蝗妖与藏于山林中的青婺藤妖的踪迹，几乎需要走遍每一座城，贺长风没有那么多时间，更何况妖未必遵循常理行事，比如最初出现青婺藤妖的壁城就不在白虎七城之内。

所以，贺长风一开始其实并没有走远，毕城城外就有大片的农田和山林，他打算就近碰碰运气。

田间有早起劳作的农人，贺长风装作过路的旅人讨水喝，闲聊间貌似无意地向其打听起今年的收成。

“不好，”老农叹着气说，“本来粮食就不够吃，还要生蝗虫，不知该怎么办好啊……”

“听说是南边飞来的，那儿闹水灾。”一边站着的一个农家女孩大着胆子说了一句，看上去是老农的女儿，她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一直怯生生地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悄悄看贺长风。

贺长风听了，未置可否。

老农却训斥道：“你个女娃子懂什么？一边去！”

寻常的蝗灾确实常与水灾和旱灾交替发生，一旦成势，此起彼伏，极难彻底根除，但贺长风担心的是，这其中有非人之力的手笔。

贺长风向老农告辞，继续深入山林之中，毕城城外多山地，少平原，山间有环绕山体、呈楼梯状的农田，他在其中一座山上发现了淡淡的妖气，星图剑微弱地亮了一瞬，然后似乎觉得此等小妖实在是难入其法眼，又不屑地安静了。

贺长风也有些失望，正打算离开，耳边突然传来一点微弱的动静，像极了什么人在哭泣。

“来了。”他想，面上却不动声色，装作好奇的样子循着声音找过去。

一个看上去身形单薄的女子正靠在一棵大树下，以袖掩面、嘤嘤而泣，眼角余光瞥见贺长风，立刻捏着嗓子哭诉：“公子救命啊，奴家不小心崴了脚。”

贺长风被她喊得浑身不舒服，懒得与其虚与委蛇，开门见山地问：“你们青婺藤妖一族，化形的本事都这么一般？”

女子眼神一变，也不装哭了，翻脸比翻书还快：“你敢说老娘丑？！”

当即就有数条交错的藤蔓朝着贺长风缠过来，也不见贺长风如何躲闪，只是指尖微动，数道明亮的光晕飞出，撞上那些藤蔓后就燃起金光璀璨的火焰，直把那女妖烧得大声尖叫，木属一类的妖最怕火焰，她自知不敌，倒也很识时务，跪倒在贺长风脚下楚楚可怜地求饶。

贺长风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谨慎地往后退了退，嫌弃地拽回自己的衣角，把星图剑的剑尖戳到那妖面前的地上：“说吧，害了多少人。”

“公子饶命啊！”那妖楚楚可怜地道，“我没有害过人。”

“想说实话还是想死？”贺长风冷笑，什么君子端方，此刻在他身上一点也看不到，他就是个迫害柔弱小妖的杀神。

“是真的、是真的！”小妖吓得直发抖，“我是不久前才被人放到这山里的，还没来得及害过人，那人说他是瑀山之主，要我们一众小妖听他号令，按他的命令行事，自有好处。”

听到瑀山之主四个字，贺长风的脸色更阴沉了：“除了青婺藤、浮心藻和蝗妖，还有什么？”

“没有了、没有了，”小妖都快被他吓哭了，“数百年前星城大阵，万妖血祭，妖族好多大妖都死了，他们早就离开人间，就算还有活着的也不愿意回来，我们都是小妖，那个瑀山之主厉害得很，我们没办法，只能听他的。”

“星城大阵，万妖血祭……”贺长风默念着这两句话，心里隐约觉得好像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一时间却又分辨不清，最后问道：“你知道这个瑀山之主想做什么吗？他现在在哪儿？”

“我只知道，他说过要拿回什么原本的东西，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小妖战战兢兢道，“他前几日刚走，我看见他往南方去了。”

南方？贺长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挥手将那小妖化为了一缕青烟，收入一个白玉小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