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程 第26章 Star 26

Star 26

元旦一过，北京的路上胡同里都洋溢着春节前的氛围，就连北航的小道旁都多了很多红色的装饰。

郑秀妍走在熟悉的道儿上，寒假留校的学生经过她还会礼貌招呼，关于她和于文文的事情，通过各种渠道在学校里不胫而走，让她这个本来就有点传奇色彩的教授，更为学生们津津乐道。

看着学生们三五成群，换做以前的郑秀妍，断然是不会有什么触动的，但现在……她看了看自己的小腹，温柔一笑，转而又看了看天空，鼻子酸酸的。

好像自从怀孕以后，自己的情绪就比以前波动得厉害，她当然知道这其中科学的解释是什么，但一向理性的她，似乎挺享受这种任由突然生出的情绪带着她走的感觉。

春节前的一周，郑秀妍的父母和妹妹从上海来了北京，住在了于文文的公寓里，郑秀妍也搬回去和家人一起住，这还是怀孕以来，郑爸郑妈第一次见到女儿。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聊着天，说着很多郑氏姐妹小时候的事，也憧憬着很多孩子出生以后的事。

郑爸看时间差不多该做饭了，就拉着秀晶一起去了厨房，留下郑妈在厅里陪着郑秀妍。

郑妈握着女儿的手，来回地婆娑，一脸慈祥，笑得开心。

“文文什么时候回来？”

“下个月就回来了。”

“你告诉她了？”

“嗯。”

郑秀妍看着妈妈望着自己的样子，情绪又上来了，她靠向妈妈怀里。

“妈……”

“怎么了？”

“你说……宝宝会不会恨我们？”

郑妈听到女儿没来由得这么一句，先是一愣，然后摸了摸郑秀妍的脸颊。

“傻孩子……你是不是怕生下来，你和文文没时间陪ta？”

郑秀妍坐起身，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她点点头。

“嗯……我和文文的职业太特殊了，我担心孩子会……”

“不怕，还有我们呢，不都说隔代特别亲么。”

郑妈从茶几上抽了些纸巾，给女儿擦擦眼泪。

“那你们可不能把ta宠坏了。”

郑秀妍突然又不哭了，一本正经了起来，看着女儿可爱的样子，郑妈笑了。

“妈，你笑什么？”

“你啊，不管多大了，在我看来，还是个孩子。”

“哪里孩子了，我都是要做妈妈的人了……”

“那不是，等以后小小鱼出生了，你就知道了。”

郑秀妍听到妈妈已经给孩子取好了小名，有些吃惊。

“小小鱼？”

“是啊，多好听，多可爱。”

“是蛮可爱的……”

郑秀妍看着自己的肚子，摸了摸说：“小小鱼，你听到了吗？”

于文文从空间站的睡眠舱里醒来，哼着小曲儿就去洗漱了，一旁的朱洁静一脸狐疑地看着她，她俩共事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于文文如此的……荡漾……

“哎？你干嘛你，不就出舱走了一下，要不要开心这么久？”

“你不懂。”

朱洁静以为于文文说的是出舱行走的事儿，一下子有点炸毛。

“是是是，我是不懂，我又没出去走过……”

于文文套上工作服，转头看着朱洁静，然后一个坏笑：“说了你不懂。”说完，就没理会她想杀人的眼神，自顾自去了工作舱。

朱洁静跟着一起，接过换班日志，翻看了起来。

空间站的其他航天员也看出了最近于少校的心情一直不错，就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热闹得很。

“春节咱们怎么过？”站长笑呵呵地问大家。

“对噢，快过年了！”朱洁静在日志上签完最后一个名，把它放到了固定处。

“小朱和小于这可是第一次在太空里过春节啊，咱可得好好庆祝一下。”副站长附和道。

“是要好好庆祝下。”于文文笑着说，但这话里，好像透着不止春节的庆祝。

朱洁静突然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她记得上天前和唐诗逸聊起于文文和郑秀妍在尝试……她想到这，又回想了最近于文文时不时工作的时候突然就笑一下的“可怕”模样，不会吧不会吧……俺要当干妈了？！

显然，她并不知道，小小鱼的这个干妈，是需要排队的。

“咱有酒吗？”朱洁静伏上了于文文的肩膀问站长。

“那自然是没有的。”站长佯装严肃。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如何过年，空间站里，除了于文文和朱洁静，其他人都是在这里执行长期在轨任务的，对他们而言，在太空里过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于文文看着舷窗外的地球，去年的新年，是和郑秀妍在德国过的，那个时候的她，还抱着忐忑和一堆不确定，而如今，她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朱洁静看到于文文望着地球，又不自知地笑了，她也笑了，怼了怼于文文的胳膊说：“祝贺你们。”

于文文嫌弃地看了眼朱洁静，笑着说：“你好老套，不过，谢谢。”

除夕夜，两家人在于司令家一起吃年夜饭。

于司令少有地亲自下厨，和郑爸一起张罗了一桌子好菜，既有北京菜又有上海菜。

“来来来，秀妍秀晶，你们多吃点，你们于司令可是很少下厨的。”

于妈笑着给两个姑娘夹菜，姑娘们也很捧场。

于司令一边和郑爸喝着小酒，一边摆摆手说：“不服老不行咯，要搁在部队的时候，这几个菜哪用这么久。”

“好吃！”秀晶吃得开心：“于伯伯你做的京菜好地道！”

众人笑了，纷纷捧场。

“你于伯伯啊，以前在部队，差点被拉去炊事班。”于妈有些小骄傲地说着于司令的往事。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郑秀妍心想，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于文文……郑秀妍望向窗外，好想你。

空间站里，站长正从自己的睡眠舱里拿出一沓红包，举过头顶。

“来来来，压岁红包，人人都有。”

“谢谢站长！这么鼓！”

“可是站长，你这给人民币现金的，咱这也花不出啊！”

“就是啊！”

站长给了多嘴的几个人一人脑瓜子上来了一掌。

“拆开看了再说！”

大家不明所以，接连拆开了红包，里面并没有一张张红色的人民币，而是……一封封家书和家里人写的小对联。

“我靠……站长……你什么时候这么浪漫了？”

“不对呀，你也搞不到啊……”

“是啊，这里只有……”

“是我。”于文文面带微笑地看着大家：“我知道大家好久没回去了，去年也是在这里过的年，所以上来之前，我就拜托我的父亲与各位的家人联络，为你们准备了这个红包，大家春节快乐。”

于文文说完，又看向站长，向他点头致谢，站长也回以点头。

大家都找了各自舒服的位置，读起了家人的信，还有人把小对联展开贴到了自己的睡眠舱外。

站长也有红包，作为在轨时间最长的他，已经快两年没回家了，他拿着两个孩子的小学毕业照，看了又看，眼眶渐湿。

“我有吗？”朱洁静幽幽地靠过来问。

“我们下个月就回去了，找你的唐诗逸要去。”于文文用手指把她推开。

看着大家，于文文很是感概，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至少在未来的某一天，她可以和爱的人一起携手，在航天事业上走得更远，但其实大部分的航天人，他们都是放下了家庭，背上了祖国的寄望，在看不到头的路上，无畏前行，而她能做的，不过就是把思念和希望都带来。

舷窗外，空间站刚好经过中国上空，神州大地上，庆祝新年的烟花此起彼伏，但从这里看去，就像是很远处的星星，眨了眼睛。

大年初五那天，郑秀妍接到一个电话，是木星餐吧打来的，一开始看到是陌生电话她都没接，结果人家接二连三地打了好几个，实在是坚持不懈，郑秀妍才接了起来。

傍晚的时候，郑秀妍稍稍打扮了一下，叫了辆车，准时赴约。

快到的时候，她就看到于文文的老战友张俪已经等在餐厅门口。

张俪笑着为郑秀妍拉开车门，注意到了她的肚子，便伸手让她扶着自己。

“谢谢。”郑秀妍礼貌地说。

“不会。”张俪很喜欢郑秀妍，在她看来，于文文的身边，就只能是郑秀妍。

两个人进了餐厅，张俪带着郑秀妍来到餐厅靠近中央壁炉的位置，为她脱下外套，拉开椅子，又低声对她说：“于文文都安排好了。”然后微笑点头后，就去了吧台。

早些时候接到电话，郑秀妍才反应过来大年初五这一天，正好是2月14日，也就是情人节，因为在过年期间，习惯了用年初一年初二记日子，她竟是才意识到。

而于文文，在上天之前，早就为她在木星餐吧订了位置和晚餐。

其实是非常简单的一餐，唯独特别的，是于文文走之前改的无酒精版的Mooner，郑秀妍握着酒杯，一会儿抿一小口，餐厅的表演区域有驻唱歌手在弹唱着，第一次来的时候，于文文用萨克斯吹响了《月亮代表我的心》，那这一次……

“大家好，接下来一首歌，是于文文小姐点的，《Fly Me to the Moon》，她说这是她和她太太的定情曲，希望在情人节这一天，她可以再听到。虽然是我们来演唱，但伴奏里的萨克斯，是由于文文提前录制的，请听。”

旋律渐起，郑秀妍的脑海里，也跟着旋律开始浮现一幕幕往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最近一次产检的时候，医生说现在宝宝已经可以感觉到妈妈的情绪了，她想着自己不能再任由情绪起伏影响到宝宝了。

可是……就在副歌萨克斯旋律出来的同时，郑秀妍清楚地感觉到，肚子里的宝宝，踢了她一下。

眼角的泪也被这一脚踢了下来。

宝宝能感觉到妈妈的情绪……小小鱼也喜欢这首歌吧。

“情人节快乐，Kelly。”郑秀妍小声地说，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你也是，小家伙。”

等过完了年初十五元宵节，郑秀妍的家人就回了上海，她又回到了于司令家。

虽然依旧一身工作，但她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家和实验室进行视频会议。

“木棉树”三个人的成长速度让她欣喜，就像是好的种子，遇到了适合的土壤，又加以科学的灌溉一样，茁壮成长。

星程1号的推进器在年后正式进入相关零部件的最后生产周期，之后就是组装测试，这些所有的事情，郑秀妍基本都交给了苏棉去跟进。

凌木则是被刘恋带着，和她的团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星程1号飞船的整体设计和研发，目前也到了关键的攻坚阶段。

夏树的导师在天上，不过并不影响她通过遴选，成为星程计划下一批的预备航天员。

进入三月，春芽悄悄冒尖。

北京的风也不似之前那么凌冽，虽还有些凉嗖，但偶尔还是会被春日的暖阳压过一头。

空间站里，于文文和朱洁静的任务已经进入尾声。

继于文文出舱行走之后，老朱也在回地球前完成了她的太空第一步，回到工作舱的她心情激动久未平复。

“我靠于文文，还好当时听了你的建议，申请星程1号第二航天员，才有机会看到这么震撼的景色，这太难形容了，我的心跳到现在还很快，你摸你摸……”

朱洁静说着就拉起于文文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于文文本来在看数据没什么反应，等她发现自己下一秒就要摸到老朱的胸，立刻抽回了手。

“你干嘛你……”她嫌弃地看着老朱。

“都是女的，摸一下又没关系……”朱洁静的意思是，两个人撞号，没关系。

“你没关系，我有关系！”于文文无奈地说。

“哎哟，是我太激动了，你别那么一本正经……于少校……”朱洁静往于文文那靠了靠。

于文文后旁边撤了撤，突然想到什么，挑了挑眉毛说：“唐诗逸知道你这样吗？”

朱洁静立刻闭了嘴。

站长从驾驶舱出来，现在一边，看了一会两人斗嘴，轻叹一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迟疑，随即还是开口了。

“小于小朱，你们来一下。”

被叫了的两人立刻收起笑容：“是。”

三月十四日这天，是于文文和朱洁静返回地球的日子，郑秀妍这天刚好有产检，没能够去到指挥中心。

唐诗逸一早先把她送到了医院门口，叮嘱了半天，就打算回指挥中心。

今天的返回任务里，她没什么特别要做的，还是记录数据。

返回舱的所有监控，对接回了火箭发射基地，CNSA这边只是远程参与一起迎接归来的航天员们。

“这次还是内蒙古？”郑秀妍下车前和唐诗逸确认返回舱的降落地。

“嗯，你放心啦，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检查结束你自己打车回去，可以吗？”唐诗逸的语气略显轻松，毕竟今天也是她的爱人归来的日子。

郑秀妍点点头，下了车，走进医院大楼之前，她抬头望了望天空，是个不错的天气呢，风也不大，云也不多。

产检室里，郑秀妍安静地躺在床上，医生给她听着宝宝的心跳，节奏很快也很规律，这大概是这段时间来，最让她安心的声音了。

“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吗？”医生收起彩超设备，笑嘻嘻地问。

“嗯？”郑秀妍小心地清理着肚子上的耦合剂。

“你和宝宝的情绪看着都不错。”医生退回电脑前，往电脑里敲打着。

“于少校今天返回。”郑秀妍起身，坐到了诊桌前的座位上。

“那太好了，宝宝终于可以见到她了。”

医生也替她们开心，郑秀妍到自己这儿产检的这几个月，都是一个人。

郑秀妍低头看了看，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产检结束后，郑秀妍打车回了家，和于妈一起吃了午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消息。

午后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困意袭来，她时不时耷拉着脑袋，于妈看到了，很是心疼。

“小妍，你去房间睡一会儿吧，睡醒就有消息了。”于妈坐到了郑秀妍身边。

郑秀妍没反应，睡着了。

于妈只能小心地把她放倒在沙发上，又去房间了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轻轻拍着她。

“文文……”睡着的郑秀妍喃喃着。

唐诗逸坐在直升机上，戴着耳机，表情有些呆滞。

早些时候，她刚踏进CNSA的大门，就被于司令叫住，让她准备一下，跟着直升机一起去内蒙古。

“准备降落。”耳机里传来直升机长的声音。

接着飞机的高度缓缓下降，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地面。

本来，能亲自来接自己的爱人，应该开心才对，可身为军人的唐诗逸知道，突然多出来的任务，很多时候代表着突发事件……

她不敢多想，只得跟着机上的其他人一起，到了现场搭建的指挥帐篷里。

她也不敢贸然告诉郑秀妍这件事，一来她怕自己多想，二来郑秀妍怀孕后情绪不稳定，敏感，告诉她，只会让她比自己想得更多。

唐诗逸的心一直悬着，直到返回舱越过黑色屏障，被肉眼可见地捕捉后，心才又放回了肚子里。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可能只是某人想让她亲自来接吧。

和大部队一起赶到返回舱降落点的唐诗逸还在庆幸自己没有把这点小变动告诉郑秀妍的时候，返回舱门被打开。

工作人员依次将两个航天员抬出，因为一时半会儿还无法适应地球的重力，这两人的动作显得有些吃力。

等她们被抬到椅子上，工作人员撤开，唐诗逸终于看到了几个月未见的朱洁静，还有朱洁静身边的……

于文文呢？这个和老朱一起回来的人，不是于文文……

唐诗逸震惊地看着朱洁静身边的人，老朱微皱着眉，看了看身边人又看了看唐诗逸。

“我留下吧。”于文文看着站长说：“让朱洁静和小韩先回去。”

“这怎么行，要留也得我们一起留下来。”朱洁静立刻反对。

“你听我说，三个月后，还有一次神州系列的载人任务，我到时候可以利用逃生舱回去，你不具备单人驾驶的能力，所以只能是我。”于文文耐心地说着。

“可是……西卡她现在很需要你。”朱洁静搬出了郑秀妍。

“所以你才要回去，有你和唐诗逸一起陪着她，会好很多，而且……我相信她会理解我的。”于文文想着郑秀妍笑了。

“……”

朱洁静还想说什么，却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她了解于文文，一旦她做出的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站长，你去告诉小韩，让她做好返回地球的准备，还有，让她好好陪陪家人，好好地送她父亲最后一程。”

于文文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工作舱，没留给任何人一点婉转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