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程 第16章 Star 16

Star 16

随着机翼上的螺旋桨越来越慢，发动机的噪音越来越轻。

“我愿意。”于文文看着郑秀妍又说了一遍。

郑秀妍笑了，因为眼前人红着脸的坚定回答，也因为这些兜兜转转之后，她没有放弃，也没有错过。

或许老天和她开过玩笑，带走了她生命里很重要的人，让她将信仰深深埋进伤口。

但于文文出现了，就像是不安轨道运行的星星，来到她的身边，照亮她，也照进她生命里那道未曾痊愈的伤口，和她一起，把信仰找了回来。

“Kelly，我爱你。”

于文文看着郑秀妍，一路以来，两人经历的一切在脑海中不断闪过，十几年前在NASA，她没有推门进去的那个下午，收到Abel信时想要立刻保护她的冲动，书店里站在原地等着她叫自己名字的焦急，还有大雨里她给自己的那一巴掌……

“我也爱你。”

于文文从来都不确定，自己所做的一切能不能获得郑秀妍的理解，也不奢望脱离轨道的星星能落到想去的地方，但原来，眼前的人，从没有放任她一人努力，在她看不到地方，在她还没来及去了解的过去，郑秀妍也在用她自己的方式重拾自己。

即使是在还未真正相遇的时候，她们两人，也从不是孤军奋战。

于文文解开安全带，一点一点靠近郑秀妍。

郑秀妍闭起双眼，慢慢感受于文文的气息越靠越近。

心跳声好像都要超过螺旋桨的声音了。

只是于文文的气息好像停在了一个地方就不再往前了。

笨蛋，郑秀妍心中默念，然后睁开眼，果然看到有些无措的于文文定在离自己咫尺之遥的地方，她没等于文文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衣领，轻轻一拽。

气息交融的一瞬间，螺旋桨停转了，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在爱情里，星星，是可以接吻的。

于文文和郑秀妍离开慕尼黑之前，去了市区的“Golden Angle”雕塑前看日落，那是郑秀妍读书的时候最常去看日落的地方。

郑秀妍坐在石头围栏上，双手轻轻抓着围栏，于文文就站在她身后，双手搭在郑秀妍的手上。

“你又带我来看日落，那我的日出怎么追得上。”于文文的头蹭了蹭郑秀妍。

“日出日落，有你在，对我来说都一样，不过就是和你又一起，度过了一天。”郑秀妍说完反蹭了一下于文文。

是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赋予你生活里那些日常，另一层意义。

“Jessi，其实你来德国之前就决定要重回研究了，对吧？”

“嗯。”

“所以，是什么时候？”

“从我猜到，你要去往星程开始。”

于文文微微一怔，然后笑了：“那照片背后的数字……你也猜到了？”

“你觉得呢。”郑秀妍往后轻轻靠在于文文身上。

“谢谢你，郑秀妍，猜到一切，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于文文，你知道吗，你可以爱我很久很久，远比你想象中，更久。”

“我会的。”

“我知道。”

从慕尼黑飞往上海的飞机，在半夜的星空下，冲上云霄，十二个小时后，安全降落。

于文文和郑秀妍没有在上海多做停留，而是驱车前往了南京，照片背后的那一串数字，是南京紫金山天文台的坐标，也是于文文第一次带郑秀妍看日出的地方。

同样是开着车，同样是这一段沪宁高速，现在两人的相处，已经和第一次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酒店我已经订好了，一会到了以后，你先去check in，我要去见一下我爸。”

“于司令也在南京？”

“是，而且，可能要待一段时间。”

“多久？”

“你明天自己问他。”

于文文把郑秀妍在酒店门口放下之后，就开车离开了。

郑秀妍拖着行李箱走到前台，有些晃神，从和于文文一起去慕尼黑，再到确定关系，一切发生得好快，沉浸其中的时候她不觉得，现在她突然一个人了，终于有时间放缓一下自己的情绪。

“您好，您定的标间目前还没有打扫好……”前台的声音打断郑秀妍的思绪。

“标间？”

“是的。”

“没打扫好？”

“是，十分抱歉。”

“没关系，你帮我把房间升级成行政套房吧。”

郑秀妍掏出自己的信用卡，递给前台。

“行政套房只有一张大床……”

“我知道。”

“好的，这就为您升级。”

于文文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郑秀妍正在洗澡。

她看着套房卧室里的那张大床，和旁边沙发上散落的郑秀妍的衣物，咽了咽口水，然后走到minibar取出一瓶气泡水，打开喝下一口，本想着压一压心中的冲动，却没想到她的脑子里不停地出现住在郑秀妍家里的时候，她看到的那一道深邃。

淋浴的水声停止了，于文文咽到一半的气泡水也停在了嘴里，CO2刺激着她的唇舌。

浴室的门被打开，郑秀妍披着湿发，穿着于文文的T恤就走了出来，随着她一起出来的，还有一阵温暖的水蒸气。

“嗯？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于司令会留你久一点。”

于文文没说话，只是愣在那。

“怎么了？你累不累，要不要先洗澡？我有事情要和刘恋打个电话。”

郑秀妍边用浴巾擦着头发边说。

“好！”

于文文以最快的速度放下手里气泡水，从行李箱里胡乱抓了换洗衣服，就往浴室冲，一个反手，锁了门。

郑秀妍看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摇了摇头拿起手机，拨出一串数字，打给了刘恋。

“好，我知道了，我这里有一些人选了，我整理一下把简历给你都发过去。”刘恋边接着郑秀妍的电话，边看着枕边人嘟起的嘴，嘴角上扬。

“你家大明星好像这几天在南京开演唱会？是专程来陪你的吗？”郑秀妍记得刚才一路开来酒店的路上，看到了演唱会宣传。

“算是吧，不和你说了。”

“你要干嘛，挂这么急……”

“给我家大明星开嗓，你不会懂的。”

“谁说我不懂的……”

“榴莲……”

郑秀妍还没听清楚电话那头发生了什么，就被挂断了，她把手机往旁边一丢，躺倒在床上。

“什么人啊……谁说我不懂的……”

郑秀妍不知道哪里被激起的胜负欲，自己那些论文不是白看的好吗？再说了，要懂也是于文文不懂好不好……

本来郑秀妍还想着爬起来去开电脑收邮件，不过听刚才那一声“榴莲”，估计刘恋一时半会也没时间发邮件给她了。

没过多久，于文文也洗完澡出来了，走到床边，擦着头发，她只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加上被头发打湿了一些，让T恤底下的身材若影若现。

郑秀妍眨了眨眼睛，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下一秒，窗帘的开关被打开，帘子缓缓合上了。

“于文文，你还记得你在新天鹅堡打赌输了，要答应我一件事。”

郑秀妍边说边从床上爬起来，一膝盖一膝盖地挪到于文文面前，仰头看着她。

于文文擦头发的手僵住，看向郑秀妍。

郑秀妍因为穿的是于文文的体恤，领口有些偏大，这让低头看她的于文文，一览无遗。

“嗯……所以你想好了是什么事？”

郑秀妍没有说话，而是伸出双手勾住了于文文的脖子，然后稍稍一用力，就把于文文带到了床上，带到自己的上面。

于文文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郑秀妍看到她的表情，没有感到一丝意外，就说于文文不懂吧。

于文文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看着郑秀妍，认真地问：“这就是你想要我做的事？你确定？”

“嗯。”郑秀妍点点头，扑闪着眼睛。

郑秀妍说着，勾着于文文脖子的手一用力，把自己拉起来，想去吻于文文，却不料被于文文一把按在了床上。

然后是于文文充满**的唇覆盖上了她的唇。

……

郑秀妍可能一时没记起当时在书店，于文文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高端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的。

……

两个人，在彼此手上，体验着无尽的欢愉。

第二天，于文文和郑秀妍在对方的身边醒来，四目相对的同时就想起了昨晚，然后两人相视而笑。

“早安。”

“早安。”

简单地在酒店吃过早餐后，两人就前往了紫金山天文台。

再次踏过铺满石子的路，此刻的郑秀妍踏着和上一次来时完全不同的步伐。

还是那间走廊尽头的房间，打开门，于文文和郑秀妍走了进去。

门内，于司令带着刘恋，朱洁静和唐诗逸，早已等在那里。

“郑教授，欢迎加入「星程计划」。”于司令走上前伸出手来迎接郑秀妍。

郑秀妍松开于文文牵住自己的手，和于司令礼貌握手，微微鞠了一躬。

同时，于文文顺势走到了和刘恋她们一排的位置。

郑秀妍一个人面对着于司令，和另外四个人，她们是她的好友和爱人，同时也是星程计划的一员。

“没想到Kelly上次带我来的地方，有这么重要的意义。”

郑秀妍环顾着四周，发现原本那台退役的天体望远镜已经被搬走，一张会议桌取而代之地放在了那个地方。

“望远镜重新投入使用了。”于文文看出了郑秀妍在想什么。

“我们坐吧。”于司令示意大家就坐。

几个人拉开椅子，围着会议桌坐了下来。

“这里，你的导师Abel也来过，在他决定加入星程的时候。”

即便已过去了多年，于司令提到昔日挚友，眼神还是会黯淡一些。

“2012年。”郑秀妍小声默念了一声。

“是啊，一晃已经过去了十年。”于司令说着，在会议桌边按了几个按钮，会议桌的桌面立刻变成了一块LED屏幕：“我们开始吧，文文。”

“是。”于文文点头。

她将双手置于桌面的LED屏幕上，然后手掌接触的地方，屏幕显示了正在识别掌纹和指纹，等识别进度到达100%时，她轻轻一抬手，本来在屏幕上的二维画面，立刻变成立体的全息影像。

“Hologram？”（全息影像？）郑秀妍还记得那个时候Abel很想有这么一套设备。

“Yes, but more than that.”（是的，但是不止于此。）于文文说着，用双手做了一个凭空放大的手势，全息影像立刻被Zoom in，一些细节被看的更清楚了。

“Holy，AR with Interaction.”（增强现实交互。）郑秀妍伸出手想感受一下。

“你还不行，你的信息还不在系统里，你要是碰了，系统会立刻关机，并把识别到的入侵指纹上传，然后你的信息就会被挂了。”刘恋推了推眼镜解释道，还用了一些饭圈用语……

“一会儿就帮你录入。”于文文赶紧找补一句。

“正式开始介绍星程前，你们都重新给郑教授自我介绍一下吧。”于司令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紫砂茶壶捧在了手里。

郑秀妍一听，立刻往椅子上靠了靠，对着几个人露出了一副“看吧，迟早都要说”的表情。

“从刘恋开始咯，她是我们之中最早加入的。”朱洁静可太熟悉郑秀妍的这种表情了，赶紧把锅甩给了刘恋。

“老朱你真行。”刘恋冲着朱洁静竖了个大拇指，然后看向郑秀妍：“刘恋，2012年成为Abel在中国的A类学生，2016年加入星程计划，之前的主要任务是“‘陪着你’，现阶段是星程计划实验组的负责人。”

郑秀妍点了点头：“陪我？”

她脑海里浮现了自己2016年回国进入北航后没多久就“认识”了刘恋，然后很快因为聊得来成为好友，此后数年，一起吃饭逛街……

“那你们呢？”郑秀妍又将视线转移到朱洁静和唐诗逸身上。

“我俩……”唐诗逸刚开口，被郑秀妍打断。

“你俩一个一个说。”

“朱洁静，2019年加入星程计划，现为星程计划预备航天员。”

“唐诗逸，2019年加入星程计划，现为星程计划信息总调度。”

郑秀妍一边摇头一边说：“我是真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一层身份，还是2019年就加入了。”

“于文文，2022年加入星程计划，成为预备航天员之一。”

于文文看着郑秀妍，笑着自我介绍。

郑秀妍也冲着她笑了下：“郑秀妍，2023年加入星程计划，新人一枚，请多指教。”

两人对视着，仿佛周围没人。

“咳咳咳……”于司令清了清嗓子。

另外三个人，挠头的挠头，擦眼镜的擦眼镜……

一阵笑声中，大家终于开始了正式的会议。

于文文一边演示着项目相关的全息影像视频，一边开始介绍，这又是于文文的另一面，是郑秀妍没有见到过的样子。

“星程计划，是由CNSA在1990年2月14日启动的一项载人星际探索计划，是一个涉及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的接力计划。第一阶段，星程将以月球为起点，在飞出太阳系的沿途，设立空间补给站。在研发中的星程一号，载运量加上自身，计划可以设置三至四个空间补给站。但如果有郑教授的加入，相信星程一号可以飞到更远的地方。当第一阶段的空间补给站搭建完毕，第二阶段的星程号们，就可以通过补给站，到达更深的宇宙。”

“等一下，第一阶段发射的星程号，自身都是补给站的意思是……”郑秀妍打断了于文文。

于文文微微低头，吸了一口气：“无法返航。”

唐诗逸虽然一直都知道，但她还是忍不住握住了朱洁静的手。

郑秀妍更是咬唇看着于文文，于文文看向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郑秀妍也点了点头，虽然她大概能猜到星程计划的前阶段，就是会有这样的可能，也知道这就是于文文一直在感情中迟疑的原因，于文文来考自己的研究生，也是因为她可能需要独自在飞船上处理推进器故障。

“因为我不需要对象。”

于文文看着郑秀妍，她不是不需要对象，她是无法承受一段感情，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的人，在她离开后的每一个夜里，独自一人，在一望无遗的夜空里，寻找她的身影。

郑秀妍顾不上于司令了，她伸手握住了于文文的手。

她想起自己对于文文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于文文要上天，她会亲自送她，到时候于文文一定会开着她研发的推进器，奔赴她们的星程。

“Kelly，你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

“那好。”

郑秀妍说着，转向于司令。

“于司令，我可以加入星程，但我有几个要求，希望你可以答应并且做到。”

郑秀妍此刻的语气，完全不像一个晚辈。

“你说说看。”于司令抿了一口茶。

“首先，无论计划进行得是否顺利，或者进行哪一步，CNSA都必须保证我家人的安全。”

于司令点点头。

“其次，我和刘恋分管两个实验室，分开进行不同突破点的研究，我和她各需要一个A类的名额，我们亲自甄选。”

于司令继续点头。

“第三，必须确保实验的独立性，实验室和CNSA是合作关系，不是隶属关系，一旦我发现实验结果可能会被用到除了载人星际探索以外的地方，我会立刻终止实验，销毁所有相关资料。”

于司令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郑秀妍，郑秀妍则毫无畏惧地和他对视。

“可以。”

“第四，如果实验可以顺利进行到实操环节，于文文和朱洁静必须参与。”

“好，哈哈哈哈，好啊。”于司令听到这不禁笑了起来。

郑秀妍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你提的这些，于文文昨天都和我说过了，你们两个……很好。”

郑秀妍看向于文文，于文文只是乖巧地站在那里，冲着她笑。

所以昨天她是去找自己的父亲聊这些了，自己想到的，她都想到了。

“还有吗？”

“最后，我也需要去月球……”郑秀妍提出了最后的要求。

“不可以。”于文文打断了郑秀妍。

但郑秀妍并没有理会于文文，而是继续对于司令说：“只有去了月球，实际体验和就地研究，我才有机会想到办法，让第一阶段的星程号能够返航。于司令，你也不希望辛辛苦苦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培养出来的航天员，只用一次吧？”

于司令沉默了。

这是他和于文文都没想到过的，但郑秀妍提了。

他们可能很了解如何利用各个行星之间的引力，却忽略了，两个相爱的人之间的相互吸引，可以爆发出什么样的力量。

郑秀妍重回研究之路，并答应加入星程，不止是为了实现导师和自己的毕生追求，也是因为于文文，她清楚地知道，身为这个领域最顶尖的科研人员，只有她，才有可能，让于文文的星程号返航。

“不行，你知道去月球你要通过什么样的培训，你根本一点基础都没有。”于文文抢先一步极力反对。

“你不是说相信我吗？”

“我是相信你，但这题超纲了。”

“SpaceX已经在2021年将普通人送入太空了，我们为什么不行？”

“……”于文文一时语塞，没想到郑秀妍有备而来。

“好了，最后这件事，我也不能一个人拿主意，这是要回局里开会讨论一下的，其他四件事，我可以先答应你，这样可以吗，郑教授。”

于司令从椅子上站起来说。

“好，那就麻烦于司令尽快给到我一个答复。”

会议结束后，几个人送走了于司令。

“恋恋，A类的笔试考题你准备一下，昨天你说要给我看的简历尽快发给我。”

“好，那我回去做事了。”刘恋说完也离开了会议室。

朱洁静和唐诗逸也领到了各自的任务，动身前往需要去的地方，会议室里，又只剩下于文文和郑秀妍两个人。

“文文，其实我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一定可以让星程号返航的。你让我试一试，好不好。”

郑秀妍靠着于文文的肩膀，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所以郑秀妍无需再装作若无其事。

“好，如果星程的高层同意的话，我会亲自带你训练。”于文文转身抱住郑秀妍。

“是，于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