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一月中旬,学校放了寒假,宁若承也没再联系过裴翼。
其实裴翼习惯了宁若承的忽冷忽热——之前被晾个十天半月也是经常的事——也知道他不是有意为之。艺术家大概就有那么一些性格上奇奇怪怪的地方。
但这已经是第35天了。
裴翼不得不承认,即便宁若承本人不联系他,他的存在感依然强得可怕。
大概是因为关注着宁若承画廊的微信公众号,又时不时打开浏览,公众号推送文章几乎要被他刷屏——“光影游戏:宁若承油画作品赏析”、“聊一聊当代青年油画家的水平高下”、“自由的灵魂:对话青年油画家宁若承”……
裴翼索然无味地退出界面,打开和宁若承的聊天记录。
上一条还停留在十二月初,言简意赅的“不要”,是在回复宁若承问他的“明天晚上有空?”
输入“你在吗”三个字只需要两秒钟,但是两分钟之后,那三个字还是停留在聊天框里,和裴翼大眼瞪小眼。
或许宁若承在忙着创作?毕竟他们这些艺术家都靠捕捉灵感为生,灵光乍现的时候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属于正常操作。宁若承自己都跟他坦白过,他有一回连续三天没有打开过手机,他的合伙人有事联系不上他,急得差点报警,最后冲进他画室跟他大吵一架。裴翼记不清两个人是怎么聊到这个话题,他只记得当时宁若承一脸柔和的笑,说我要是哪天不回你消息你也别急,我就是没看到而已,说不定我根本就没把手机带在身边。
裴翼听完忍俊不禁,笑说“知道”,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不在乎宁若承迟回消息,就算不回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只是害怕宁若承忘记他。
这种想法其实挺好笑的。他俩多则一周两次少则两三周一次的见面已经维持一年多,比朋友间小聚都要频繁,宁若承记性没有问题怎么可能忘记他。但他就是害怕。
他时常感觉宁若承是握不住的月光,晴朗的夜里,站在屋外,你会觉得自己被他笼罩,那是一种无间的亲密,但是一旦换个时间变个天气,宁若承就仿佛某种臆想中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离他格外遥远。
***
临近午夜,裴翼保存文件关上电脑,从电脑桌前起身活动了下肩颈,准备收拾东西去洗漱,突然听见门铃作响。
“大半夜的搞什么。”裴翼被吓了一大跳,小跑着去开门。
昏暗的楼道灯光里站着个烫着粉色卷发的青年,裴翼打开房门,与他面面相觑。
或许是看裴翼表情不太对,青年后退一步看了眼门牌号,小声嘟囔:“97号301室,没走错啊。”
青年肩上,黑色大衣里裹着的一团东西动了动,裴翼才发现他还架着个人,那不是杳无音信的宁若承又能是谁。
许久不见,裴翼只注意到他的头发又长长了许多,碎碎地躺在肩颈上,有一种颓然的美。
裴翼扶着一身酒气的宁若承坐到沙发上,转身去厨房给他倒热水,耳边还回响着青年嘀嘀咕咕的声音:“宁哥这会儿估计是不太好受,他今晚上喝太猛了,还是混着的,我说他自己一个人着什么急啊……醉了还赖那儿不走,废了老大劲儿才问出个地址,嘿嘿,麻烦哥哥您啦……”
小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裴翼差点把热水倒自己手上。完蛋,一定袁禹偁是被门铃吵醒了。
沙发上醉着的那个一动不动,看着还挺乖巧,裴翼决定晾他一会儿,先进房间看眼小孩。
裴翼拧开台灯,把灯光调到最暗一档,只见袁宇偁穿着件单薄的睡衣直挺挺坐在床上,嘴里不断发出低低的喊叫。
“小偁,被门铃吵醒了吗?是不是害怕?”
从椅子上拿起羽绒服给小孩披上以免着凉,裴翼俯身把他抱进怀里:“小偁不怕,是宁若承来了,我们继续睡觉好不好?”
小孩蹭动了下,停止了喊叫,但还是直挺挺坐着。
“来,小偁乖。”裴翼揉了揉他的头发,拉开被子把他塞进去,“睡吧,晚安。”
成功把小孩哄回被窝,裴翼回到客厅,却没见醉鬼人影。找了一大圈,最后在卫生间里找到了他。
宁若承本来就没怎么吃东西,吐出来的不过是些酒水,到后来什么也吐不出了,就剩下干呕。
裴翼扶他起来漱口,又把他弄到床上坐下,给他擦脸脱衣服。宁若承一声不吭任人摆布,裴翼一时间好气又好笑,过了却是一阵阵隐痛弥漫心头。
裴翼没见过宁若承的醉态。
他和宁若承在一块儿的时候也不只是解决需求,有时也喝酒,因为知道自己酒量不行,主要是他陪宁若承喝。宁若承酒量好,喝酒又不上脸,两个人边喝边聊,几杯红酒下去连微醺都算不上。
一个人喝酒喝成这副狼狈样,何必呢。
心疼之余,裴翼又觉得庆幸,宁若承醉得厉害,报出的却不是自己家的地址,而是裴翼家。该说他记性太好吗,之前他也就来过两三次,多数时候,宁若承更喜欢在酒店开房。
被子里的人翻了个身,嘴里含混不清地嚷嚷了句什么。
裴翼怕他不舒服,凑近了些:“怎么了?”
“混蛋……”宁若承重复道。
你才混蛋,一个人霸占一整张床。裴翼撂下他睡沙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