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季 第34章 释然

爷爷的话让病房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华姨脸色不悦却又强颜欢笑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躲在父亲身后暗中打量着我和庄烨，眼珠转个不停，估摸内心正为我和庄烨的关系苦恼。

余念肯定是喜欢庄烨的，而站在华姨的立场上，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庄烨都是个不可多得的优秀女婿人选。我绝对有理由相信在我离开的这些年里，她没少在背后推波助澜，极力想要促成此事。

而庄烨居然没有上钩，反而还对此表现的有些反感，既让我有一点儿意外又仿佛理所当然。

不知道庄烨的老妈是什么打算，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如果我没有离开，估计早就被搅和到这些烦心的事里面去了。

我忽然觉得很累，是那种由心底发出的疲惫。也更加庆幸自己当年选择和母亲一起离开北京，远离了是是非非，不然这些年的牵扯，只怕会让我过早的疯掉。

我叹了口气，更不想多做停留，此刻只想离开。

病房内忽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没有人开口，大家都有自己的心事，做着自己的打算。

我悄悄抬头，求助般的望向庄烨。

庄烨恰巧也在看我，四目相对的瞬间，他轻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像是读懂了我的意思。

我又把目光落在了爷爷的身上。

说实在的，这些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恨他的。恨他当年的不作为，怪他没有及时阻止父亲的荒唐行为。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大概也能理解他一点点了。儿女们的婚事，做父母的又能左右得了什么呢？何况母亲都已经放手成全，爷爷再坚持又能怎样？我当时年纪太小，完全读不懂他的无奈与无力，只能满心怨恨的离他而去。

我不敢说此刻和他的关系已经回到了当初，只能说我可以坦然地面对他了。对于过去的纠结让我始终没办法放下对他的怨怼，这道裂痕横在我们中间，将原本亲密的祖孙远远地隔开在两边，再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轻松惬意。

此刻见面，我能感受到爷爷的兴奋，但也能了解他的小心翼翼，局促与不安。就像我也是如此，面对往日的亲人，我却只觉得尴尬。

爷爷真的老了，精神也大不如从前。我没办法想象离开后他的生活是怎样走来的。我一方面责怪自己的不孝，另一方面又觉得离开是最好的结果……好像这是一道坑人的选择题，无论你选哪一条，结果都会让你失望。

我轻轻叹了口气，打算告辞离开。

没想到爷爷居然抢在我前面开口，“你们有事就先去忙吧，昨晚我睡得也不好，想要休息一会儿。”

我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看懂我的小心思，还善解人意地帮我说了话。

爷爷瞪大了眼睛，眼神中满是不舍，哪里有一丁点疲惫？我知道他是在为我着想，担心我面对华姨会不舒服。他静静地看着我，温柔的眼神让我想到了从前的日子。好像自从有记忆开始，爷爷看我的眼神一直都是这样的，满含期待，又带着长辈的慈爱。即便是当年和母亲一起离开余家，放弃法律专业……爷爷好像都没有对我失望过。

反而是我，一直耿耿于怀地与他对着干，叛逆的令人咬牙切齿。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和爷爷之前的默契还在，那道隔在我们中间的鸿沟也变窄了。虽然我仍旧没办法肆无忌惮地扑到他怀中撒娇，但我对于爷爷的一切，都已经释然了。

过去的很多事情，也该放下了。

庄烨在一旁接口道，“那好，我们先走，回头再找时间来看您，您也好好休息吧。”

爷爷握我的手稍稍用了用力，“去吧。”

他满眼不舍，轻轻放开了手。

“我改天再来看您。”我站起身，也不想就这样离开。我好容易下定决心来看他，却不曾想遇到了父亲和华姨。

和爷爷的关系我可以释然，但父亲却不行。

我依然恨他。

我正式向爷爷告辞，和庄烨正要一起出门，父亲却突然在身后叫住了我，“余季，我有话要问你。”他的声音严肃又认真，还像从前那样，带着些许的颐气指使。

我停住了步子，转头看着他，“什么事儿？”

“你跟我出去说！”父亲脸色不太好，似乎我做错了什么惹怒了他。他没有理会旁人，率先出了病房的门。

我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

庄烨看出我的小心，“我陪你去。”

“不用。”我冲他一笑，又不是去打架，要那么多人做什么。“正好我也想听听他会说什么。”

我轻松地看了庄烨一眼，跟上了父亲的脚步。他站在楼梯间等我，见我慢悠悠地走过来，不可避免地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做事慢吞吞的，脑子没半点时间观念，这要是到了社会，分分钟就会被淘汰，也不知道你妈怎么教育你的。”

听了他的话，我本能地想笑，想要问问他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

但理智告诉我这个时候和他针锋相对没有必要，于是我耐着性子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原本只是很随便的问话，没想到父亲听了却更生气了，他的脸仿佛被罩了一层寒霜，生气地质问道，“这么多年，你还憋着气呢？你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整天劲劲儿的给谁看？我虽然和你妈离婚了，但我始终是你的爸爸。”

我现在连想笑的力气都没有了。随着时间流逝，人会改变，事会改变，很多东西都会随之改变，但也有些东西永远都不会变。

就比如他的秉性和脾气。

他少年时就意气风发，被爷爷保护得太好，母亲又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让他以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太阳，所有人都要围着他转。从小到大，只要有人触碰到他的逆鳞，他就会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教训人。小时候我有些怕他，每次他出现这个表情的时候，我都会机敏的立刻认错。

只可惜我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他也不再是我严重那个优秀得没有缺点的父亲。

我疲惫地看着他，“要是没事儿我就先走了。”我不想和他过多的牵扯，打算离开。

“你站住！”父亲大声叫道，“这就是你和爸爸说话的态度？长辈的话还没说完，你居然就先转身，这是谁教给你的？你妈吗？你跟着她，果然没学到一点儿好！”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一个火药桶，我停住脚步，眼神阴沉地盯着她，“是呀，她就是这样教我的。如果跟着你的话，我能学会什么呢？估计现在都跑去给人当小三破坏别人家庭了吧？”

这样直白的鄙夷与轻视让父亲的脸色瞬间一白，他愤怒地上前一步，指着我的脸教训道，“你……你……”只是一连说了几个你，却始终没有下文。

这是他的软肋，是他这辈子唯一可以任人拿捏的把柄，一抓一个准，他根本就没有话可以反驳。

最终还是他先认输，软软地将手放下，神色尴尬地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回国的？”

“前些天。”我如实回答。

父亲的眉头又蹙在了一起，不悦地教训道，“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立刻来探望爷爷？你知不知道他多惦记你？”他的语气像是在指责一个忘恩负义的败类。

我猜他下一句话肯定想说：你妈是怎么教的你？

好像我长成今天这样，都是母亲的责任一样，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过错。

“有些事情耽搁了。”我不太想理他，只想尽快结束这让人不舒服的对话。

但至于是什么事耽搁了，我就不会多说了。

当然，他也不会问。

父亲还想再说什么，华姨却突然走了过来，“你们爷俩在这儿说悄悄话呢？爸叫你呢，你快回去吧。”

父亲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咽了回去，他满是失望地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的走了。

华姨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替他解释，“你爸就这个脾气，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什么时候有空到家里吃饭，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几道拿手菜。”

我怎么可能会去？

这样假惺惺的谈话又有什么意义？

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转身就离开了，只留下了一脸错愕的华姨愣在原地。

庄烨在走廊尽头等着我，他原本靠在墙壁上出神，看到我后立刻站直了身子，冲我一边招手一边微笑。

那好看的笑容就像阳光射进了我的内心，让我疲惫不堪的心忽然多了一抹亮色，温暖又舒心。我大着步子向他走去，庄烨有些紧张地打量我的脸色，“怎么样？说什么了？”

“没事儿。”我大咧咧地摆摆手，一把挎住了庄烨的胳膊。

这么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庄烨一愣，他好奇地看着我，“怎么了？”

“啥意思呀，主动投怀送抱，你不愿意要呀？”我故作生气地打算抽开手。

没想到庄烨却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目不转睛地说道，“我要。”

原本轻飘飘的两个字，却透着异常诚恳的坚定，反倒让我有些手足无措。

我有些不敢看庄烨的眼睛，低着头摇了摇他的胳膊，“庄烨，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庄烨低声询问我的意见。

我仰起头，冲他傻傻地笑，“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还欠我一顿烤鸭呢。”

“就这点儿要求呀。行，我带你去吃烤鸭。”

庄烨依旧让我挎着他的胳膊，带着我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你不用去打声招呼吗？”我小声问他。毕竟他母亲和华姨的私交很好，这样离开似乎有些不礼貌。

“不用了。”庄烨简洁而坚定地回答道。

我耸耸肩膀，不以为意。我只是担心庄烨因为我的关系不好意思去跟华姨告别而已，既然他自己不愿意，我当然不会多说什么。

离开的我们自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华姨，她脸色阴沉地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过了很久才接通，那边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女子声音，“喂？什么事儿呀，妈。这么早就打电话，我昨晚和朋友去酒吧玩到很晚……”

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华姨冷声打断她，“念念，你还有心思去酒吧疯？你知不知道余季回来了？”

宿醉的余念原本头疼欲裂，听了母亲的话顿时清醒了一些，她从床上翻身坐起，一脸惊疑地问道，“余季？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看老爷子的。”华姨脸色难看，显得忧心忡忡，“我之前不是叮嘱你多来看看爷爷吗？你就是不肯，整天和那些狐朋狗友喝酒玩乐。现在可好了吧……”

余念嫌她啰嗦，加上起床气作祟，她的口气也一下子火大起来，“说余季就说余季，你扯到我身上干嘛？再说了，她回不回国跟我有什么关系？该不会是爷爷或者爸爸说什么了吧？”

“当然不是。”华姨回想着余季和庄烨亲密的举动，再想到这些年自己女儿对庄烨的一片深情，她叹着气说道，“她和庄烨在一起呢……”

“什么？”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