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季 第33章 姜还是老的辣

时间似乎没有在父亲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还如当年一般，俊朗端正，穿着得体的西装，虽然人至中年，却依旧风度翩翩。跟在他的身边的女人体态轻盈，一点儿都看不出年纪，穿着一件修身的米色薄风衣，整个人优雅又迷人，即便刻薄如我，面对曾经毁了我家庭和幸福的罪魁祸首，对她的审美也不得不另眼相看，完全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他们显然没有想到我的出现，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愣住了，盯着我忘记了应有的反应。

还是女人最先回过神来，她轻轻推搡了父亲的胳膊两下，脸上的笑真诚又亲切，“这……这是小季吧？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呀。”

我忍不住想翻白眼。

你算哪根葱呀，我为什么要跟你打招呼报备？

父亲也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他眯着眼睛，神情略有些不悦地打量着我。

我大概能猜到他为什么会不高兴，出于对他的恨意，即便我此刻紧张又不安，但仍然会让自己看上去无比淡定，甚至有些从容不迫的迎上了他的视线。

我为什么要退缩？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我！

我和父亲都没有开口，但眼神却像是兵戎相见一般，谁不都肯轻易认输。

爷爷叹了口气，“你今天没去上班吗？”

父亲听了他的声音，这才移开了视线向爷爷望去，“我今天休息。”

那个被庄烨称作华姨的女人像是要宣告主权一般轻轻挽住了父亲的胳膊，另一只手提着保温桶，热络地走进病房里，“好久没见到小季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来越漂亮了。”

她说着冠冕堂皇的客气话。

不过她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以前就很丑吗？

果然还是别扭，话里也要舞刀弄剑，藏着数不尽的刀光剑影。

我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把脸转了过去。

我也说不出来此刻是什么心情。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场面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时，我却只能想到逃避。

我不想面对他们。

真的不想。

爷爷自然能看出我情绪的转变，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听得出来，爷爷对他们的到访很是意外。

不待父亲说话，华姨已经抢先说道，“这不是惦记您老人家吗？难得今天正怀休息，我们就赶紧过来了。他最近刚刚接了个案子，忙得不可开交，每天住在办公室，人都瘦了不少。”

真精明，借口想得也不错。好像抽不出时间来看望照顾爷爷，完全是父亲的责任似的。

就这心眼，丢到宫斗剧里肯定是能够活到最后一集的狠角色。

对于她的这些小手段，我自然嗤之以鼻，完全看不上眼。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段位比我母亲高太多，难怪我妈这个正宫娘娘的位置会坐不稳，被她轻而易举的推翻上位，不是我母亲软弱无能，实在是敌人的装备太强炮火太过猛烈了。

只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明知道别人有家庭还有掺上一脚的小三，应该永远的被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能翻身。

我一脸不屑，眼神里满是嫌弃。

华姨说完这番话，大概自己也觉得不能服人，尤其是当着我的面，她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尴尬笑了笑，像是才发现庄烨似的，惊喜地叫道，“庄烨，你也在呀，看你好像也清瘦了不少，最近怎么不来家里吃饭了？念念一直惦记你呢，什么时候有空到家里来，华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念念就是她和父亲的女儿——余念。

听了华姨的话，我实在控制不知内心的好奇，忍不住扫了庄烨一眼。原来他经常去他们家里做客，原来他和余念还在藕断丝连……

不过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红烧肉的？从前不是一直嫌弃又肥又腻吗？原来一个人的口味真的会因为另一个人而改变的呀？

这么一想，余念还挺有本事，居然能改变庄烨的饮食习惯。

至今还能清晰记得上一次见余念时的情景。那时我即将大学毕业，寝室的东西早都收拾妥当。当时苏沐雨已经伤心欲绝地回了池州老家，顾茜佳也租房子搬出去住了，我不想单独面对乔莹，只好灰溜溜滚回了和母亲当时住的公寓。

大概是秋日的某一天，我一边和顾茜佳通着电话鬼扯一边往家走，离得老远就看到小区门口站着一个高挑靓丽的身影。

都说女儿像父亲多一点，但余念和我不同，她几乎继承了父亲身上的全部优点，漂亮的就像是一个瓷娃娃。但无论她有多美，我依然讨厌她，看到她就觉得恶心。

如今想想，当时的我大概完全没有认清自己的内心其实早已对她嫉妒得快要发疯了吧？

她有我没有的美貌和青春，她在我幸福的废墟上建立了新的家庭，甚至我每每想到她占据了那些原本属于我的爱时，就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而她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是认准我不敢动手吗？

我冷冷地看着她，在距离很远的地方站住了脚。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以一个胜利者的身份来嘲笑我，还是有什么其他的企图？

余念也发现了我，她略迟疑了片刻，还是一脸坚定地迈着步子向我走来。她一步一步，离我越来越近，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完全猜不透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余念在我身前站定，她一脸高傲，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

我点点头。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余念很不客气地说道，“我知道你和庄烨哥哥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但男女有别，我希望你以后别缠着他了。”

她用了缠这个字眼。好像和庄烨玩闹在一起，是我高攀了似的。

搞笑吗？明明是庄烨上赶子的好吗？

姑奶奶还不稀罕呢！

她说的一本正经，甚至带着几分理所当然。那样高高在上的口气听得我只想笑，我忍不住问她，“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我要是就喜欢缠着他，没有他就活不下去呢？”

余念的脸上仿佛罩了一层寒霜，她清亮的眼神蕴含着几分怒气，瞪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当然有资格这样说！我是庄烨哥哥的女朋友，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庄烨……

我一下子愣住了，仿佛有一盆冰水自头到脚的灌下，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庄烨和余念在一起了？

这消息就像一道惊雷，准确无误地劈中了我的天灵盖，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背叛。庄烨明知道我有多恨他们这一家人，有多讨厌他们，可他居然和余念在一起了？

他不在乎我的感受，又或者说，他从来就没在乎过。

不过也对，我TM算老几啊？凭什么让他在乎。

我心灰意冷地绕过余念往前走。

“喂！你什么意思？”余念在我身后大叫。

我头也不回。

没有得到回应的余念不死心地叫道，“我和庄烨哥哥已经睡过了，他肯定会对我负责的，你不要再自取其辱的纠缠他，不然我不会放过你。你这个妄图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第三者这几个字就像一把匕首，狠狠地刺中了我的心脏。

我的步子猛然一顿，停在了原地。

我缓缓转过头，冷笑着看向余念，声音阴沉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第三者？那你知不知道你妈就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你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私生女，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你不觉得丢脸吗？”

余念的脸色一白，她肩膀在秋风中微微颤抖，却倔强着不肯低头。她咬着牙，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所以呢？”她反问我，“你也要做那种人吗？”

当然不会。

这一辈子，都不会。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觉得眼前的余念有些可怜。我冷冷看着她，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家，我第一时间给庄烨打去了电话，质问他和余念的关系。庄烨给出的答案完全不同，他说自己和余念毫无牵扯，顶多算哥哥和妹妹的关系，因为他母亲和华姨的交情，他才会认识余念，但私交基本为零。

“可余念说她和你睡过了……”这句话到了嘴边，还是被我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事已至此，再多问下去也不会改变什么。

从那之后，我减少了和庄烨碰面的机会，如果不是毕业典礼上他突然出现，我大概在离开北京之前都不会见他。他大概猜到了什么，聪明地和我保持着距离。

就这样，我走了。开车送我去机场的人的是顾茜佳。

不是庄烨。

到瑞典之后，我和庄烨的交流变得更少，慢慢地他就变成了记忆中的一个人，电话通讯中的一个名字。我常常会盯着他的名字看了又看，却始终没有勇气拨通。

如果不是两年前庄烨出差路过瑞典，特意转车过来看我，我们的关系说不定早就变得生疏了。我们在瑞典金色的夕阳下漫步，话题从小到大，仿佛永远都说不完。他离开之后，我甚至觉得怅然，好像有什么东西，也随着他一并离开了似的。自那之后，我们恢复交流，加了彼此的微信，常常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闲扯。但他和余念的关系却像是一根鱼刺，一直哽在我的喉咙上，我有很多次想要问问他，又都在说出口的瞬间放弃了。

就像母亲说的那样，我其实是怕了，我怕知道答案。

怕那个答案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我选择做一只鸵鸟，把这个问题假装忘记了。

此刻听华姨提起，我看庄烨的眼神也变了。庄烨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华姨一眼，他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但整个人的气场完全不一样了。

“上次和您吃饭好像都是三年前的事儿了吧？我当时以为只有我妈一个人，没想到去了饭店才见到您。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您还记着呢？”庄烨的口气风趣幽默，但轻飘飘的几句话却把关系撇得分外干净。

他是怕我生气吗？

我看着庄烨，忽然很想笑。他这一番话真是深得我心，晚饭必须给他加鸡腿了。

华姨的脸色白了又青，笑容几乎僵在了嘴角。她硬扯了扯嘴角，“多少年的关系了，分那么清楚干什么呀？”

“有些事儿，还是分清楚点好。”庄烨脸上的笑显得格外疏远。

华姨不自在地看着庄烨，“难道你和念念也要分那么清楚吗？你们俩是多么亲近的关系呀。”

庄烨的神色一下就变了。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眉头轻轻蹙起，像是一只被惹毛了野兽，蓄势待发地准备攻击敌人。

还是爷爷适时地插话，“关系好坏是要靠相处的，又不是挂在嘴边说出来的。”

我转头看着他，只见他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但话却怎么听都觉得刺耳。

华姨的脸色果然不怎么好看了。

我忍不住想笑，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