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季 第25章 仰望阳光

纠结到中午，为了温饱我终于决定外出觅食，毕竟庄烨亲手煮的早餐——海鲜粥的味道实在令人一言难尽。

我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出门就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的电话。知道我手机号码的人不多，所以一般陌生的号码我向来无视。没想到对方还很有耐心烦，居然打了三四次还不肯放弃。

我最终只能无奈地接起来，没想到那边居然传来了顾弟弟的声音。

“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我十分诧异地问道。

顾弟弟的语气像是在和一个白痴交流，“我长了嘴巴，难道不会去问吗？”

也对哦，顾茜佳毕竟是他亲姐，想打听个电话号码还是很方便的。

能问出这么愚蠢问题的我，也是够够的了。

我无比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你找我什么事儿呀？”

“看你是否还健在。”顾弟弟的语气依旧十分欠揍，不过贱兮兮的声音里却透漏着些许的关心。“听我老姐说你昨晚被一个男人拐走了……”

“放心吧，好好地活着呢。”不等他说完，我就故作轻松地抢过话来，“你怎么样啊？昨天受了不少皮肉之苦吧？ICU病房的服务还好吗？”

“还好，总算福大命大……”顾弟弟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轻轻笑了两声，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是有什么事儿吗？”我不好再开玩笑，有些担心地关心起他来。

顾弟弟叹了口气，话锋一转，突然变得轻松又自然，“你吃过午饭了没？要不要出来一起下馆子？”

“现在吗？”我好奇地看了看时间，“你不用陪爸妈的吗？”

“他们有什么好陪的？”顾弟弟的语气微微有些奇怪，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嫌弃，“已经一起吃了二十多年，少这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他们现在对我恨得牙痒痒，估计也不太想见到我吧。做人还是聪明些，不要影响二老的食欲了。”

我很想安慰他，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自己的日子一团糟，哪有资格去开解别人？我实在不是个合格的知心姐姐，听他这样说，也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招。

“怎么样，要不要出来？”顾弟弟不耐烦地催问道。

“你请客？”我故意说得轻松，以玩笑的口吻询问他。

“嗯。”顾弟弟爽快地答应，“刷我老姐的卡。”

我们瞬间达成共识，鸡贼地笑了起来。

顾茜佳，实在是对不起啊！

我痛快地答应下来，“饭店地址发过来。”

挂掉电话，我出门下楼，还没到单元门口，顾弟弟的短信就发了过来。我查了一下导航，发现饭店的位置离这里有点远。打车的间隙，我还不忘顺手把顾弟弟的号码存了起来。

这种长期饭票必须要好好对待。

等我赶到饭店的时候顾弟弟已经先到了，他的脸上有明显的红印，似乎挨过了巴掌。为了避免让他尴尬，我故意装作没有看到，和他随意地开着玩笑，“怎么样，一夜不见是不是想我了？这才是真正的如隔三秋呀。”

“得了吧。”顾弟弟笑着翻了个白眼，“我是觉得对不起你，因为我爸妈的关系，弄得你没地方休息，半夜三更地跑了出去。”

我大咧咧地摆了摆手，“那都不是事儿，赶紧看看吃什么才要紧。”

我们点了菜，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你昨晚住在哪了？”顾弟弟好奇地问我。

我犹豫了一秒钟，还是坦白道，“一个朋友家里。”

“你朋友还真多。”顾弟弟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调侃，“男朋友吧？”

他们姐弟怎么一个德行？都这么三八？

我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男性朋友。”

顾弟弟笑了笑，没有接口。

我一边夹菜一边问他，“你那边怎么样了？问题得到解决了吗？”

“算是得到解决了吧。”顾弟弟耸了耸肩膀，说得一脸轻松，“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坚持，总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他们也不能为了这种事杀掉我吧？”

坚持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吗？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我年轻时的影子。很早之前，我也曾有过这样积极向上的心理，认为只要自己坚持下来，就一定能够成功。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再也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了呢？

人大概是世界上最善变的生物了，时间、地点、人物，任何一个因素都能改变既定的路线。

顾弟弟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呀。”

“没什么。”我回过神，开始闷头吃饭。

顾弟弟静静看着我，突然开口说道，“我听老姐说，你这次回国是为了探望生病的亲人？你去过了吗？”

我怔怔地盯着手中的筷子，摇了摇头，“没有。”

“哦。”顾弟弟点了点头，“老姐说你的故事挺复杂的，所以心情也总是苦大仇深的，让我多陪陪你，顺便开解开解你。”

我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

所以这一切都是顾茜佳安排好的咯。她给我钥匙，让我去她的家，她知道弟弟会在自己的家里，她交代我监视顾弟弟……做这一切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我。

我心中淌过一阵暖流，整个人就像泡在温泉水里一般。

“你姐是个特别好的人，也是特别棒的朋友。”我由衷地说道，“我能够认识她，大概是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顾弟弟看着感性的我，过了半晌才笑着道，“这么肉麻呀？我是不会帮你传话的，要说你自己去对我老姐说。”

我笑笑，“不用说，她都明白。”

顾弟弟肉麻地抖了抖身子，一脸嫌恶。

电话的屏幕亮起，提示我有信息进入。我打开一看，发现是庄烨关心我有没有吃午饭。我回复他正在吃，他答了一句‘嗯’就没了下文。

一点儿诚心都没有。

我撇撇嘴，不满地把手机丢到了一边。

吃过午饭，我们在经理的欢送下出了饭店的大门。

秋日的阳光暖洋洋地落在身上，让人的心情都随之好起来。

我忍不住眯起了眼，故意把头抬起来。

仰望阳光，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顾弟弟在一边不解风情地吐槽道，“本来就不白，再这么晒下去你就可以去非洲发展了。饭也吃完了，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如果顺路的话我们可以拼车。”

想到他的爸妈被丢在家里，我歉意十足地说道，“我要回朋友家了，你也赶紧回去里陪陪你爸妈吧。多和他们说说你对未来的打算，不要拒绝沟通，他们也是为你好嘛。”

顾弟弟无可奈何地嗯了一声，“他们三天后就回去了，到时候我想去北戴河采风，如果你有空，可以作为助理和我一起去。”说到这里，他忽然挤眉弄眼地坏笑起来，“吃住我包。”

我当然知道顾茜佳的卡在他身上。

考虑到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我并没有直接答应，“北戴河吗？那我要考虑考虑。”

“好，到时候再研究吧。”顾弟弟笑着冲我挥了挥手，“那我走了。”

“好，再见。”

我们在饭店门口分开，我打车回庄烨的家。

车开到半途，我猛然想到自己还没有庄烨家的钥匙，就算回去了也进不去门。我拿出手机，本能地就要拨通庄烨的电话求助，就在按下拨通键的那一刻，我又突然犹豫了。

考虑了很久，我心血来潮的跟司机师傅报出了另外一个地址。司机什么也没说，临时调换了路线。

车子停在了熟悉的路口。

我付了钱，缓慢地下车。

这里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大院。阔别几年，这里的变化还蛮大的。外墙重新修缮粉刷，已经能和周围的建筑融合在一起了。住客也陆陆续续换了新人，走在熟悉的院子里，却突然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过往的回忆潮水般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

我在爷爷家楼下的长椅上坐下。

望着三楼熟悉的阳台，我很难形容此时的心情。

这里是我自小生活到大的地方，有着太多属于我的青春和记忆。我在这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迎来青春期……走过了无数的时光。

阳光温柔地落在我的脸上，眼前仿佛出现了从前的一幕幕画面。幼年时，庄烨在楼下等我一起去玩，我欢快地从楼上跑下来，手里还紧紧抓着两根香蕉。他一看到我，眼神里像是迸射出光彩一般，飞快地牵起我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前跑……

小学时，庄烨不厌其烦地在楼下一遍遍呼唤我的名字，整栋楼的人都发出怨天怨地的哀嚎。只有我，睡眼惺忪的在母亲的催促下背着书包摇摇晃晃地下楼，庄烨把包子塞在我的手里，拎起我就往学校冲……

初中时，临要开学我才记起自己的寒假作业还没有完成，只好捧着厚厚的作业本穿着拖鞋往庄烨家里跑。爷爷在三楼阳台的窗口大声嘱咐我小心，我却根本来不及回应，冲进庄烨的房间，抱着他的大腿哀求他救我一命……

心软的庄烨只好熬夜陪我写作业。

这里寄托了我太多美好的回忆，只要一想到这里，我就会觉得生活之于我，也并非全部都是黑暗。

至少比起很多人，我的童年还是很幸福的。

当然，这里也改变了我的一切，是所有噩梦的开始。

我还能清晰的记得父母在这里爆发的剧烈争吵，父亲的歇斯底里，母亲的无助绝望，最终都化为了一声苦苦的叹息。

爷爷把我单独叫到书房里，他让我学会去接受生活的安排……

可直到今天，我仍旧在负隅顽抗。

十七岁的生日至今，我一直没有学会接受和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