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季 第13章 背叛

已经不记得是从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原本毫无交集完全陌生的两个人能够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一定是因为他们身上某种特质相同，所以才会相互吸引。

这句话用在我和顾茜佳的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

是不是因为这样，性格南辕北辙的我们才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呢？

她和父亲断绝关系，我则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两个人都是如此的决绝。

一路晃荡到顾茜佳的家中，顾弟弟正吊儿郎当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啃着鸭脖子喝着啤酒，日子过得美滋滋。看到我回来，头也不抬地继续埋头苦啃。

居然被无视了。

虽然懒得搭理他，但毕竟要跟他在同一个房间内相处一段时间，为了表面的和谐与团结，我还是自降身价没话找话地和他闲扯，“你刚刚没吃饱吗？”

顾弟弟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嫌弃，“嗯，没抢过你。”

额……

这败家孩子，实在太欠揍了。我恨不得为之前顾茜佳的为民除害拍手称快。

顾弟弟扬了扬眉，一副你耐我何的臭屁模样。

我只能狠狠地瞪他一眼，怒气冲冲地进了次卧。

因为临时决定回国，所以行李带得很少，简单收拾了之后，不想面对顾弟弟的我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发呆。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个特别幸运的人，身边有那么多疼爱我的人。

后来才发现，那些所谓的幸福，都像肥皂气泡一般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父母离婚之前，我被保护得很好。爷爷希望我能继承他的衣钵，在法律的海洋中迎难直上，最好能名留青史，开拓出属于我自己的成绩。为了完成他的期待，我一直把这当做终身目标，甚至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属于自己的梦想。

小学时老师曾问大家，你们长大后想做什么？

有人说要做科学家，有人说要开飞机，有人说要去冒险……只有我，一本正经的回答说要去做法官。

我真的很努力，唯恐让爷爷失望。

没想到，竟然是他先让我失望。

十七岁生日的当天，原本以为迎接我的会是一家人的祝福，没想到等待我的却是一场可怕的风暴。

父亲和母亲提出离婚，原因非常简单，他有了更爱的人，希望母亲能够放手成全。

即便是为了我，母亲也不愿意。她像所有的传统女性一样，为了家庭和子女情愿委曲求全。

父亲的态度却异常坚决，外面的那个女人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不离婚，她会带着孩子躲到父亲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去，彻底消失。原来那个女人不求名分的跟了他十几年，两人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她希望自己的身份可以被认可，孩子也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姓余。

父亲自然希望可以给孩子一个温暖的家，不再让他们饱受非议，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里。

母亲几乎被吓到了。

这个一直睡在自己枕边的男人居然已经有了十几年的外遇，并且和对方生下了两个孩子。母亲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陌生的恐惧，她怔怔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目睹这一切的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我多希望眼前的情景只是一场噩梦，梦醒后一切都能回到最初。

我觉得头重脚轻，然后眼前一黑，就此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身边居然一个人都不在。透过病房的门，我能听到外面父亲和母亲的争执声。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这是最最可怕的现实。

从母亲和父亲的对话中，我得知母亲实际上早就知道父亲外遇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孩子的存在。毕竟曾经是亲密的夫妻，父亲的举动又怎么能瞒过她呢？但软弱的母亲却自始至终什么都没说，她觉得父亲为了这个家会回心转意。

她错了。

父亲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我们的家。

人生第一次，我觉得自己所谓的幸福荒唐到可笑。我想扭转局势，保住自己的家庭，但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力量太渺小了。

我其实什么也做不到。

紧紧抓着被子，我在医院冰冷的病床上度过了此生最难忘的生日。

这一天，我十八岁，亲手斩杀了之前那个无忧无虑的余季。

之后的事情似乎水到渠成，母亲失望透顶，最终同意离婚，但她的唯一要求是我要跟着她一起生活。

父亲想都没想地点头同意。

看到他如释重负的模样，我只觉得无比的悲哀，悲哀到我想疯狂大叫。这个被我尊敬了十七年的男人，为了给外面的孩子一个温暖的家，一个交代，居然毫无留恋的放弃了我。

难道我不是他的孩子吗？

我看着他在离婚协议上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那心急的模样似乎唯恐母亲临时会反悔。想到他从前道貌岸然地教育我要做一个正直的人，想到他抱着我假模假样地叫着小公主，想到他和别人吹嘘自己的宝贝女儿多么的出色……我只觉得无比的反胃。

他让我恶心。

那一刻，我希望自己从来都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母亲的条件被爷爷拒绝了，他希望母亲能够理智一点，把我留下来。

我看着那个曾经敬仰如天神的爷爷，内心说不出什么滋味。

我从医院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他面前求助，希望他能出面制止父亲这荒唐的行为，保全我们的家。但他却转而安慰起我来，让我学会看开……

我彻底傻住了。

父亲和母亲离婚，他居然是赞成的。

爷爷一脸为难，看我的眼神仍旧满是疼惜。

我流着泪问他：是因为我是个女生吗？

爷爷咬着牙没有回答。

有时候不回答，也是一种答案。

我瞬间就明白了。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爷爷希望母亲能为余家再生下一个男孩。在他保守的思想里，依然希望有一个孙子继承自己的衣钵，那才是真正的完美。

我什么都懂了。

我甚至觉得爷爷从一开始就知道父亲在外面的事，他并没有制止，也没有反对。

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只有我一直被瞒在鼓里。我心心念念的幸福是一个巨大的谎言，就像被漂亮糖纸包裹着的毒药。

我无话可说，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爷爷的书房。

我最终决定和母亲一起离开，我觉得这个家像是一张黑暗的巨口，随时都能将我一口吞下，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待在这里，它让我害怕，让我寝食难安。

爷爷对我的选择十分不满，再三劝告我要慎重。我太累了，我懒得和他交流，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决绝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没有丝毫留恋的和母亲离开了余家。

那天我就发誓，此生都不会再回去。

我甚至为自己姓余感到恶心，仿佛自己的生命刻上了耻辱两个字。

我和母亲搬到了临时租住的公寓，我越来越沉默寡言，不想多说一句话。母亲担心我的情况，变着法的逗我开心，带我出去散心，但都没什么效果。

她请庒烨来开解我。

而那时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庒烨。

庒烨来看我的时候带了很多我爱吃的零食，他不安地低着头，似乎找不到什么话安慰我。我看着他，觉得自己好悲哀，从前趾高气昂的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最后却证明我也不过是个悲剧罢了。我们安静地坐了一整个下午，没有人开口说过一句话。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毫无意义的安慰。

我转了学，剪短了头发，试图改变自己，想彻底的告别过去。

话是这样说，但做起来却总是很难。我甚至会偷偷逃课溜回到那个大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观察父亲的新生活。

他过得很好，和母亲离婚后，他和那个女人很快结婚，并将两个孩子带回了余家。他的女儿比我小四岁，儿子只有六岁。

父亲很喜欢他们，经常带着他们出去散步，两个孩子紧密地围在他身边。

这是我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我嫉妒得咬牙切齿，甚至萌生出杀死那两个孩子的可怕念头。

我承认我彻底黑化了，再也不是从前的自己。

只是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偷偷观察的时间里，我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庒烨和那个女人居然是认识的。他们熟络的打招呼，女人还很亲密地邀请他来家里吃饭。

这一幕让我彻底的傻住了。

原来庒烨也知道，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对我说。

他沉默地做了我父亲的帮凶。

这么多年，他像看猴戏表演一样看着我。在我无数次在他面前吹嘘自己家庭幸福时，他看我的眼神虽然平静得无波无澜，但内心得是多么的嘲笑我呀。

比背叛更可怕的事，是被最亲近的人背叛。

我不想再见到庒烨。

我恨他们所有人……

我的青春期躁动还没有开始，就悄然结束了。我变得老气横秋，不跟任何人说话，每天除了发呆还是发呆。

我没有朋友，没有伙伴，每天独来独往，曾经引以为傲的成绩一落千丈，我像是一个生长在不见阳光角落里的毒蘑菇，浑身散发着阴沉沉的气息。

母亲很担心我，她再次请庒烨来开导我。结果当着她的面，我把庒烨认识那个女人的事情捅了出来。庒烨满脸通红，想要解释，却被我直接推出了家门，并且警告他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不然我会想要杀死他。

那时候的我觉得人生了无希望，就想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好在我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好人。

我当时的班主任——马苏红。她很年轻，刚刚大学毕业分配到我们学校。

那时整个班级的学习氛围都很好，只有我格格不入，她想过很多办法想要把我拉入正轨，却始终没什么作用。

她去家访，从母亲口中得知了我的遭遇。后来下着大雨的某一天，她突然寻了个借口，勒令我去操场跑十圈。我以为她是在借机刁难我，想也没想地站起了身，在一众吃瓜同学的注视下心平气和地走出了教室。我没想到，她会跟出来，一直陪我跑完十圈。

我们两人气喘吁吁地站在雨中，她平静地说出了影响我一生的话。

“真觉得委屈就应该活得比从前更好更出色才行，这样自怨自艾能抢回什么？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别人看到你这幅样子，只会更鄙视你，余季你来告诉我，你凭什么让人瞧得起？”

我仿佛醍醐灌顶，彻底被骂醒了。

是呀，我这样悲催的活着，能解决什么问题？母亲老了怎么办？她还能指望我吗？

我看着马老师，在大雨中嚎啕大哭起来。

哭过之后就是涅槃重生的过程，那段时间很痛苦，但痛苦本身就是最好的麻醉剂，它会让你忽略掉之前的很多事。慢慢地，我找回了从前的那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