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季 第14章 原谅

庒烨后来找过我很多次，但都被我拒而不见。即便他拦在路上，我也总能像是没看到一样自然地与他擦肩而过。

我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那可是庒烨哎，从小到大都眼高于顶、牛B哄哄、唯我独尊的庒烨居然也有一天会屈尊降贵的和我道歉。

真是滑稽。

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亲手写了一封长信由母亲转交给我，结果我看都没看，直接扔在了垃圾桶里。

母亲背着我偷偷将信捡了回来，看过后向我复述了信里的话。

那个女人是庒烨母亲的同学，庒烨之前并不知道她和我父亲的关系，他也是在我父母离婚后才知道消息的。

这种谎话也就骗骗三两岁的小孩子还行，我连多余的表情都懒得给他。

我依旧独来独往，但成绩也终于有所回升。这中间我没和爷爷、父亲通过一次电话，我也不再去偷偷观察他们的生活，那些刺眼的画面让我整夜的失眠，我不想再继续折磨自己。

我选择刻意地忽视他们的存在。

母亲会接到爷爷的电话，事无巨细的关心着我的情况。

我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当谁是傻B吗？

高考时的志愿是我自己填的，完全无视了爷爷的期待和建议。

接到大学通知书的那天，我看着‘汉语言文学’专业这几个字时，竟然有种报复的快感。

母亲夹在中间很是为难，还经常出言规劝我，“我和你爸爸离婚，那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儿，你不要把自己牵扯进来，更没必要去恨他们。还有庒烨……你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感情并不一般，不要因为大人之间的关系而交恶，你们的人生还很长，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再说庒烨才多大的年纪，他能知道什么呀？你这样莫名其妙的怨恨他，实在是有点儿不应该。”

看看，这就是我妈。为了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我顶着天大的压力，想要和她共同进退，给她支持。结果她却反过来帮着那群恶人来教训我……我不知道该庆幸自己有个温柔善良的妈妈，还是该怪她心太大。

这种白莲花的人设真是太不讨喜。

但不得不承认，她的洒脱与大度也变相地让我改变了很多。在她与马老师双管齐下的努力之下，我慢慢的变得不那么阴暗了，也开始尝试着交一些新朋友，我的生活正在一步步回到正轨。

这中间，我一直没有理会庒烨，总用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庄大少终于浪子回头，渐渐来得少了，到后干脆就不来了。

不来就不来，谁稀罕？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突然少了他的存在，我还是高兴不起来。

大一那年的寒假，北京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我一边跟顾茜佳通电话，一边提着刚从超市买回来的零食往家走，快到单元门时，我看到了孤零零站在雪中的庒烨。

漫天飞雪中，只有他一个人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昏暗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显得又孤单又寂寥。

我匆匆和顾茜佳说了声再见就挂断电话。

我慢慢走过去，离得老远就闻到了浓浓的酒气。

我很想像之前一样对庒烨视而不见，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走到了他的身前。

“你喝酒了？”我小声问。

听到我的声音，庒烨猛然抬起头来。他喝得醉醺醺的，脸蛋通红，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着。

“喝了酒就回家吧，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对他的行为表示十分不满。

庒烨却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肩膀生疼。我一把甩开他，不高兴地质问他，“你是不是有毛病？”

他什么都不说，就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被他看得发毛，也实在不想搭理他，绕开他准备离开，却又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我顿时火大，回过头准备开骂。

“余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恨上了我，准备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了？”庒烨的声音莫名地颤抖着，让人心疼。

我怔怔地看向他。

他一脸委屈地站在原地，眼睛都红了。这一刻我忽然想到了小时候的我们，无论发生多么不可调和的矛盾都会很快和好，他会牵着我的手，一路欢声笑语地跑下去。他的笑容那样炽烈，几乎照亮了我整个童年。

时光真残忍，把这些美好都切成了碎片，再也拼不完整。

“回家吧，别闹了。”我觉得很无力，既不想面对过去，也不想面对他，只想让他赶紧离开。

“我做错了什么？”庒烨突然甩开我的手，指着自己大声道，“你爸妈离婚跟我有TM什么关系啊？是我的错吗？我跟华姨也就见过两三次面而已，她和我妈是同学，是我能改变的事情吗？你为什么要怪我？为什么要连我也讨厌？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啊，庒烨做错了什么呢？

我怔怔地看着他，对他抛来的问题无言以对。

庒烨忽然冷笑起来，他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余季，你的心太狠了，你就是欺负人，你就是挑软柿子捏。你恨不了你爸，恨不了你爷爷，你改不了爸妈离婚的事实，你就只能欺负我，你把气都撒在了我身上。”笑着笑着，他居然流下泪来。

我很少看到庒烨哭，少年时他就家境优越，走到那里都是拽得二五八万的模样，好像没什么事能将他击倒。

我看着眼前的庒烨，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说得都对，我能说什么呢？

我深深地吸了口凉气，“庒烨，太晚了，你赶紧回家吧，小心别再感冒了。”

“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庒烨瞪着我，“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觉得我拆散了你的家庭吗？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原谅我？”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唯恐他会做出什么越矩的危险行为，连忙丢下手里的袋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在说什么？我不怪你，我也不恨你，真的。我只是恨我自己而已……”

庒烨终于支持不住，缓缓地蹲下了身子，他半坐在雪地里，眼角还流着泪，“余季，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吧。”

我一把抱住他，“你什么都没错，就算有错也是我的错。”

是我太无能了。

你说得对，我只是在向你撒气而已。

我们两个人在大雪中抱头痛哭。

这样唯美的画面收获了左邻右舍的一片骂声。

“大晚上的让不让人安心看电视了？谁家死了人啊，狼哭鬼嚎的？”

“我家儿子写作业呢，能不能别报丧了？”

“你TM再哭老子就报警了啊！”

……

撕心裂肺的哭声把楼上的母亲招了下来，她找到雪地中的我和庒烨，慌慌张张地将我们带回到家里。庒烨喝得太多，已经昏睡了过去。母亲和我合力将他抬到了我的房间内，母亲贴心地替他脱鞋，还找来毛巾为他擦脸。

我则趁机用他的手机给顾爷爷打了电话报平安，说明了情况。

顾爷爷倒是很放心，还说等庒烨醒酒后要帮我教训他。

我看着睡梦中的庒烨，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结果他一会儿要吐一会儿要喝水，折腾到后半夜才终于睡实。

床被霸占，我只好和母亲挤在一张床上。

我久久不能入睡，和母亲小声地说，“妈，我不恨庒烨了。”

“本来就不该恨他，这件事儿跟他没任何关系。”母亲轻轻地拍扶着我，“也别恨你爸和你爷爷。”

他俩呀……该恨还是得恨。

第二天庒烨醒来，我一边为他盛粥一边奚落他，“庄大少可真能耐啊，喝醉了跑到我家里耍酒疯。喝粥吧，大功臣。”

庒烨尴尬得满脸通红，诚恳地向我母亲道歉，“对不起啊，梁姨，给您添麻烦了。”

自从父亲和母亲离婚后，庒烨对我妈的称呼就由余姨变成了梁姨。

“合着没我什么事儿呗？”我眯着眼睛不满地瞪着他。

庒烨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也谢谢你了。”

“你知道就好。”我哼了一声，“一会儿送我去书店吧，就当报答我昨晚照顾你到后半夜的大恩了。”

庒烨的眼睛一亮，嘴唇高高地翘起，甚至带着几分欣喜若狂，“好啊，没问题。”

他异常痛快地答应下来。

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和庒烨就这样和好了。

但有了裂痕的水晶，再怎么修补，终究会有痕迹。经历过这么多的我和庒烨，无论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后来我常常想，或许不是因为发生了那么多事，而是因为我们都长大了。

大一下学期，杜涛在我的软磨硬泡下，终于无可奈何的答应了我的追求。我志得意满地跑回寝室宣布这一天大的喜讯，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抱得男神归，顾茜佳和苏沐雨都对我表达了诚挚的祝贺。

我激动得一下子扑在床上。

顾茜佳在上铺一边看言情小本一边问，“有那么累吗？”

“西天取经也不过如此了。”我懒洋洋地回答。

顾茜佳嘻嘻地笑，“我是没看出杜涛哪里奇货可居，竟然有那么多人恶狗扑食。不过既然成功了，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呢？今晚的盒饭就由你来请吧，顺便帮我捎两罐青岛啤酒。”

“敢说我家杜涛的坏话，给我拉出去砍了。不过本姑娘今天高兴，大发慈悲地赦免你的大不敬之罪。”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苏沐雨在一旁听得直撇嘴，“你们家杜涛？这才刚在一起，就开始宣布主权了？”

“那是。”我一脸得意。

一直没有开口的乔莹正准备去图书馆，她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却忽然转过头，盯着我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是真高兴吗？我怎么觉得你没那么开心呢？”

“什么？”我被她问的一脸费解。

乔莹冷冷地一笑，一脸高深莫测地出了寝室。

“神经病！”我和顾茜佳异口同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