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许愿送回家,乐少在车内坐了很久。手机在他手中翻来覆去着,说好再也不和唐晴联系了,这算是在找借口吗?不,这次完全是为了许愿,只是一通电话,一通而已,乐少如此说服自己。
撑了几天,唐晴正在为如何打破这个僵局而苦恼,乐少的电话竟然就来了。然而,这通电话的内容却让她有些许的失落。
“好的,我把地址发给你。”唐晴说罢挂断了电话。
他是为了许愿才和自己联系的,难道他真的爱慕许愿?
唐晴走到衣柜前,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这张脸难道不比许愿漂亮吗?哼,她哪里好?乐明朗,该给你介绍一个眼科医生吗?
唐晴垂下头看着手机,嘴角微微一颤,找工匠是吗,好啊,我帮你找!
接到乐少的电话,许愿高兴不已,原来宁城就有她要找的工匠,更重要的是这是乐少第一次为了她的事情如此上心。只是,怎么会在墓园?也罢,乐少不会忽悠自己的,高人通常不都喜欢避世嘛!
清晨,乐少的车已经来接许愿了。路过花店的时候,许愿让他停住,自己跑下去买了一大捧白玫瑰。
“这是?”乐少不解道。
“既然是去墓园,就想顺道去看看亲人。”许愿答道。
乐少跟随许愿来到一块墓碑前,她叫姜雨珂,看生卒年月去世的时候只有十八岁。
“她是我姐姐。说是姐姐,其实只比我大几个月。”许愿说着弯腰放下玫瑰,目光落在一旁的泰迪熊上,“又是泰迪?”
“怎么了?”乐少问道。
“每年雨珂过生日的时候我和哥哥都会来看她,可每次这里都会有一只泰迪熊,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怎么会不知道呢?”
“就是不知道。但是每年都会有,每年都早我和哥哥一步。我想可能是姜雨珂的暗恋者吧,还挺痴情的。”
“暗恋者?”
“你不知道吧,我姐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学校里的公主,无论老师还是同学都非常喜欢她。你看,她是不是很漂亮?”
乐少的眼睛扫过墓碑上的照片,那是一张笑容灿烂的少女的脸庞,的确很漂亮,但真正吸引人的却是她那无邪的笑容,有一抹阳光透过窗棂的味道。
许愿静静地站在墓碑旁,脑海里情不自禁浮现出过往的画面:
“雨珂,你的病好些了吗?”
“雨珂,这是我自己家树上结的橘子,多补充维生素就不容易感冒了。”
“雨珂,这是你缺席时的课堂笔记,我都整理好了。”
姜雨珂所到之处总是被同学包围着,在十五六岁的少年眼中,她就是不折不扣的公主,永远漂亮,永远笑容甜美。许愿默默地走在她身后,帮她收下同学们送上的各种礼物。她抬头望着姜雨珂的背影,感觉她就像一朵开在阳光下的花蕾,而自己则一直站在她的影子里。
“许愿,想什么呢?”乐少的声音打破她的思绪。
“哦,没什么,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
“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
“是啊,我们的感情很好。”许愿想起自己和姜雨珂睡在一张床上,每晚聊天聊到很晚都不睡觉的时光,她淡淡一笑,向旁边走去。
“这是我的养父,旁边的是他的发妻。”
乐少的目光落在墓碑上的字,姜峰、方艺然,原来艺然的名字是这样来的,他默想着并没有说出口。
“记忆中,最早住进姜家的时候,母亲是在姜家做工。后来,她成了姜太太,我和哥哥开始管姜先生叫爸爸。那个时候我还小,什么也不懂,只觉得这个爸爸很亲切,对我和哥哥挺好的。
后来长大了,懂了人情世故,就越发觉得日后应当好好报答这份养育之恩。没想到世事难料,还没等到我们有这个机会,养父就因为脑梗突然离世。如果他还在,艺然或许会发展得很好。”
乐少一边走一边听许愿讲着往事,那个时候他还在美国念书,对宁城的商圈没有太多了解,自然对姜峰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那你姐姐呢?她是怎么……”乐少话刚出口,守墓人的小屋已在眼前。
“就是这里了吧?”许愿打断道,“我们进去看看?”
或许是时间凑巧,或许许愿本就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乐少止住疑问,跟随许愿叩响了屋门。
旧木门虚掩着,用手轻轻一推就开了。许愿抬脚朝里面走去,一边问道:“有人吗?”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墙上嘀嗒作响的钟表。她抬头看去,墙壁上竟然挂着数只形态各异的钟,每一只都走着不同的时间。靠墙立着一排置物架,上面摆放着各种玩具和工艺品,水晶钢琴、提线木偶、陶瓷摆件……每一个下面都贴着标签,上面有几个数字。
许愿和乐少同时一愣,因为他们看到有一排上并列放着四只形态各异的泰迪熊。
许愿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乐少的胳膊,乐少也觉得这间屋子的氛围有些诡异。
就在二人愣神的工夫,从阁楼上传来木板的“咯吱”声。循声望去,就见从一副老旧的扶梯上缓缓爬下来一个人。
那是一位长者,头发花白,胡子凌乱,穿着一条肥大的裤子和一双掉色明显的旧皮鞋。
“找人还是问路啊?”老人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来到距离二人不远处的一张方桌前坐下。
乐少率先问道:“请问,您就是这墓园的管理员吗?”
“是的。”老人答道,“你是要找墓址吗?”老人一边说一边戴上眼镜,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大本册子。
“都不是。请问,您是管师傅?”
老人扶了下眼镜,头也没抬,“我是姓管。”
“太好了,我找的就是您。”许愿上前高兴地说道,“我是艺然珠宝的设计总监,我叫许愿。”说着双手奉上一张名片。
老人并没有去接那张名片,而是抬起头,一手扶着眼镜将许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只看得许愿头皮直发麻。
“你是许愿?”老人的声音轻飘飘的。
“是的,我叫许愿。”许愿再次重复道,同时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却听老人说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许愿一愣,不由朝乐少看了一眼,有些胆怯地回道:“听说,您之前是位珠宝匠人。”
“听说?”老人似笑非笑道,“那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啊?”
“我就是想请您出山,制作我设计的珠宝。”
“艺然那么大一家公司,还缺工匠啊?”
许愿听这话音觉得有戏,于是赶紧道:“您是老师傅,手里有绝活,我的设计正需要您的手艺。”
许愿以为自己的嘴巴算是甜的,一般这些老人家们都会买账。没想到,老人只是悠悠地回了句:“绝活?这也是听说的?”
一句话噎得许愿不知如何是好。她再次看了乐少一眼,但乐少也是一副莫名奇妙的表情。
这时,老人接着说道:“珠宝首饰我是很久都不做了,现在主要就是摆弄些钟表什么的。不过,既然二小姐开了口,老头子也不敢不识抬举。”
这话更让许愿摸不着北了,这个老头竟然叫自己二小姐?
看着许愿惊讶的模样,老人微微一笑,“管老头儿我以前也是捧过艺然饭碗的,你和大小姐去工厂玩的时候,我见过你。说起来现在可是出落成一个大美人了,你不说我都不敢认了。”
“什么,您说您在艺然工作过?”
“已经退休好多年了。年纪大了,在这墓园里打理些花花草草,还可以陪陪老东家,挺好的。”
许愿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找的正是艺然的老师傅。已经退休好多年了,他真的行吗?乐少不懂珠宝制做,会不会也只是道听途说?
许愿刚一犹豫,老人瞥了眼她的手说道:“圈口大了些,要不要老头儿帮你改改?”
“啊?”许愿晃过神来,就见老人正看着自己的手指,“您要帮我改戒指?”许愿的语气将信将疑,老人却已经朝她伸出了手。
许愿略不情愿地摘下戒指交给老人。老人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喃喃道:“我没看错,还真是它!”
“您说什么?难道您见过这枚戒指?”许愿不解道。
“不仅见过,这还是我修好的呢。”老人应道。
“这怎么可能?这可是——”
许愿话未说完,就听老人说道:“意大利工艺是吧?”说着起身走到一只柜子前翻找了一会儿,返回时手里捏着个东西,他送到许愿面前道:“看看,对不对?”
许愿接过那只模具,只是一眼便惊讶不已。她下意识抬头看向乐少,乐少见瞒不住,赶忙凑近道:“这个回去再跟你解释。”
不管怎样,看来这位老人正是她想找的人。
许愿暂且搁置疑惑,说道:“我想请师傅重回艺然。”
“别人也就罢了,二小姐的话老头子不敢不听。只是,老头儿久不出山,这行情——”
“您放心,待遇一定从优!”许愿几乎不假思索道。
一切谈妥后,许愿和乐少起身告辞。这时,许愿才终于按捺不住,指着一架子的物品问道:“管师傅,那些都是什么呀?”
管老瞟了一眼,随口道:“都是些祭品。我见风吹日晒都走了样,就收回来,洗干净,修理好,等到逢年过节,再依次摆回去。”
“所以下面的数字是?”久未出声的乐少也开口问道。
“是墓址的编号。这样就不会搞错了。”
乐少凑近架子再次看了看,那四只泰迪的下面的确标着同样的数字。
“我们走吧。”许愿上前牵起乐少一同离开。乐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刚才在雨珂墓前看到的那只泰迪,和这四只还真挺像的,而且,自己怎么总觉得它很是眼熟呢?
直到下了山,许愿才终于开口问道:“刚才的事可以说了吧?”
乐少憋了一路,知道躲不过,于是只好将戒指的事和盘托出,只是他刻意略过了和唐晴接触的诸多细节。
“这样啊!”许愿心中自然不悦,可是想来这也不是乐少的错,于是故作大度道:“我还当是怎么回事呢,这种事你早该跟我讲的!”
“我不是怕你生气嘛!”
“生气?我又不是气球,哪来那么多气?”
听到许愿这么说,乐少不由一愣,他的脑海里竟然情不自禁地蹦出唐晴的影子,这样的话她似乎也说过。
“你怎么了?”许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乐少回过神,“哦,不气就好,不气就好!”他说着赶忙发动车子。
然而,许愿却敏感地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唐晴,她对这个第一次听到的名字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惶恐感。
唐晴站在窗前,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许愿的身影,她衣着考究,举止优雅,妆容也很精致,不能否认,如今的她俨然漂亮得快要认不出来了,或许她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过去自己没有注意过罢了。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唐晴打开一看不由眉头一锁。他已经向许愿求婚了?不愧是乐氏的接班人,真是懂得自己该要什么!唐晴走到镜子前,看着那张不着粉黛也一样明丽动人的脸庞,对男人来说,这副皮囊终究还是没有利益诱人吗?
唐晴感到一股强烈的不甘,她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败给了许愿。想起面对失败的自己唐卫会有的反应,便越发不能自抑。
唐卫的电话恰巧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
“在哪儿呢?”
“在家。”
“那你准备一下,我大概二十分钟后到,去吃饭。”
唐卫的电话总是这样简短而直接,他本人更是雷厉风行,说二十分钟就不会多出一秒。
唐晴被带到一处僻静的私房菜,单从装修风格看每一个细节都透着股小清新的味道,虽然不知道菜品如何,却绝对是一个谈话的好场所。
“没想到你还知道这样的地方。”唐晴环顾了下四周,说道。
“是天宇推荐的。”
“天宇哥?倒像他的风格。我还以为是哪位美女介绍给你的呢!”
唐卫瞥了唐晴一眼,拿起菜单说道:“看看想吃什么。”
唐晴的眼睛依旧游离在周遭的小饰品上,随口道:“我反正是第一次来,你作主就好。对了,要瓶酒吧!”
唐卫再次瞥了她一眼,扬了下嘴角把侍应叫来快速敲定了菜品。
侍应走后,唐卫才郑重地看着唐晴,语气略带认真地说道:“怎么样,这些日子玩够了吗?”
“什么意思?”唐晴侧过头,半调皮半质问道,“我如果说还没玩够呢?”
唐卫从这特别的语气中听出了答案,他摇摇头,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唐晴,“那这个能受劳帮忙看看吗?”
唐晴红唇一抿,“果然宴无好宴,你是诓我来做事的?”
唐卫似笑非笑道:“您就受个劳给些意见!”
“好吧,谁让我吃人嘴短。”
唐晴说着打开文件,认真地看了起来。唐卫看着她一脸专注的模样,那种感觉和方才调侃时的俏皮宛若两人,他静静地看着她,连自己都不知道那眼神里透着如何的欣赏。
“永林木材,这么不起眼的公司也可以上市?国内资本市场是跳蚤集市吗?”唐晴抬起头,朱唇微挑道,“一堆烂木头换身行头就敢搭上无人机,真佩服你编故事的能力。不过话说回来,只要有人买单,也算是个好故事。”
“谢谢夸奖。”唐卫点了下头,“还有什么需要完善的吗?”
唐晴“哼”了一下,“不说天衣无缝,也已堪称完美。这份方案,自问如果是我来做,未必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我苦读多年,恨不得把书本都嚼碎了吃烂了才学到的东西,而你好像信手拈来。只要你想学,根本没什么可以难倒你。都说儿子随妈,我真好奇是什么样的妈妈可以生出你这样逆天的儿子?”
唐晴说前半句的时候,唐卫的脸上一直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但当听她提到“妈妈”不由脸色猛然转冷,但只是一刹那,便被上菜的侍应打断了。不巧的是,就是那一个刹那却没有逃过唐晴的眼睛。
“好了,尝一尝合不合口味?”唐卫用轻松的语调说道,“如果不好吃就怪到姜天宇头上。”说话间,侍应已经打开红酒为他们斟上。
唐晴的眼睛盯着酒杯中那鲜红色的液体,一仰脖就干掉了。
唐卫有些吃惊,但他依旧笑着说:“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很能喝?”
“能喝?才怪!”唐晴的脸颊上已经浮出两朵红云,“在英国的时候,冬天冷得要命,我就买威士忌来驱寒,结果喝到直接从椅子上翻过去,醉得不醒人事。后来,只要闻到酒精味我就头晕。”
虽然唐晴说这些时一脸轻松略带酒意,但唐卫却听出了一丝凄凉。他不由脑补起画面,凛冽的寒风中,瘦削的东方女孩儿裹着大衣外出买酒,灰白色的天地间,她冻得瑟瑟发抖。然而,那瓶威士忌对她来说竟不是为了驱寒,根本就是买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