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微微雨 第13章 去看海

从墓园回来，车停在唐晴楼下。

唐卫突然一把抓住唐晴的手腕，用力之猛让唐晴吓了一跳。她瞪着吃惊的眼睛看着唐卫，却见他把自己的胳膊拉到面前，然后轻轻挽起袖角，一点一点向上，动作之轻缓和方才截然不同。

“怎么回事？”唐卫没有抬头而是低声问道。

唐晴不敢狡辩，老老实实地任唐卫检查伤口，然后陪着小心地问了句：“你怎么发现的？”

“你身上红花水和碘艴的味道以为我闻不出来？看样子是摔跤了？腿上也有伤吧？”唐卫依旧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面对唐卫比猎犬还灵的嗅觉以及敏锐的观察力，唐晴只好从实招来，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唐卫皱了下眉，微微抬高了些声调道：“做好事固然不错，自己的安全更该重视。以后不可以了！好了，快上去吧！”

唐卫用简单的语言结束了盘问，这让唐晴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夹杂了些许不快，对于自己的受伤唐卫的表现也未免太平淡了。她应着走下车，快步上楼，站在窗口一看，已经不见了唐卫的踪影。

离开唐晴的住处，唐卫的心里却并不轻松。坦白说，他的心里是有一丝欣慰的，因为唐晴那一刻不假思索的见义勇为恰说明那个女孩的心底依然住着阳光。

但另一方面，一想到她才险些遭遇的车祸，唐卫便感到脊背发凉，她当时一定恐惧极了，那种感觉她是如何面对的，有没有在夜里被噩梦惊醒，还是清晨起床才发现哭湿了枕巾？

唐卫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些，可是此时的自己有什么资格怀揣这样的想法呢？他的眉头不由蹙得更紧了。

行李箱换过来了，戒指也完璧归赵，自己和唐晴之间所有联系的理由就这样断掉了。乐少躺在床上，把玩着那只本该属于许愿的戒指，脑子里想的却全是唐晴。他终究还是按耐不住，抓起手机登上□□。看到唐晴亮着的头像那一瞬，难以抑制的喜悦猛然爬上心头。

然而，唐晴竟然主动向他打起招呼。“嗨，桃子，有些日子没见了。你还在北京培训吗？还是已经回来了？”

紧张和激动一起袭来，乐少竟然一不留神将手机滑落出去，他一股脑坐起来，拾起手机定了定神，这才回复道：“我还在北京，这几天封闭培训真是又累又闷。你呢，最近怎么样，有什么新鲜事可以分享吗？”

“新鲜事啊，倒是没有。我现在过着无所事事的闲散日子，处于养猪阶段。”

“这样啊，你没有找工作吗？”乐少承认，自己的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别有用心。

但唐晴却回复道：“工作的事情我想缓缓。在国外这些年，真的是身心具疲，我想趁这个夏天好好放松一下，去做一些过去一直想做却没机会或者没勇气去做的事。”

想要去做一些事？乐少忍不住立刻追问道：“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我突然特别想去看海。”

“看海？你在英国没看够啊？”

“我还真没去过英国的海边。”

“那么多年，你都没去过？”

“其实，除了伦敦和剑桥，英国的其他城市我一个也没去过。”

看到唐晴这样说，乐少不由感到一丝心疼，她一定是把全部时间都花在学习和打工上了，才没有闲暇旅行和娱乐。

虽然自己在读大学的时候也打过工，但出于锻炼的目的和为了生计还是两码事，乐少知道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体会普通人家的孩子可能遇到的艰辛，但对于唐晴他却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怜惜。

这时，唐晴又说话了：“不过，想来大海也都差不多样子吧。这么说起来，我倒真是想念咱们这边的海了。如果能骑着哈雷去海边就太酷了。”

骑着哈雷去海边？乐少不觉一笑，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孩。

又见唐晴继续打道：“虽然没有哈雷，但是去海边还是可以说走就走的，明天如果天气好就去看海，这么定了！”

看着这行字，乐少的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悸动。

和所有女人一样，许愿对感情也是敏感的。虽然，乐少在自己面前总是彬彬有礼，言谈举止体贴又周到，但她却很难感受到恋爱的味道。过去，她把这些归结于距离的问题，以为等到他回来，一切就会改变，可是现实带给她的却是越来越多的不安。如今，只是像平常情侣一般的约会对乐少来说都会显得心不在焉，到底发生了什么？许愿靠在沙发上胡思乱想着，越想越只剩下心烦。

看到女儿心事忡忡的样子，韦碧芯走上前递上一杯果汁，关切道：“在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呀，看电视呢！”许愿口不对心地应着，却发现电视上是她最不感兴趣的财经频道。

韦碧芯看得出女儿有心事，于是问道：“是不是和小乐吵架了？”

“妈，你说什么呢？我们没吵架。”

“没有就好。你们两个都是被宠大的，尤其他，少爷脾气多少都会有点。做女人要温柔体贴，公主病什么的可是要不得，男人不喜欢的。”

“妈，我哪有公主病？而且，我们俩好着呢。”许愿说着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在播言情剧的频道。

韦碧芯微微笑了下，表情里却有一丝刻意掩饰的失落，“愿愿啊，你和小乐交往也好几年了，他这次回来就没什么表示吗？”

韦碧芯的话正戳到许愿的痛处，的确，她满心盼望着的惊喜迟迟不来，这无疑增加了她的焦虑。

但表面上，她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什么表示不表示的，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呀！”韦碧芯叹了口气，“乐总倒是和我谈过几次，话里话外的意思我听的明白。你一心搞设计，公司的现状是不知道。还有你哥，不仅公司的事不闻不问，现在连家都不回了。妈这些年一个人撑着也快撑不动了。所以，只要你嫁到乐家能过得幸福，妈就愿意把艺然给你当嫁妆。”

韦碧芯的豪言壮语理应让许愿为这份母爱而感动，但不知为什么，她听了心里却不是滋味，为什么自己的感情甚至婚姻一定要和公司利益联系在一起，听起来显得那么别有用心。但转念一想，如果乐明朗不是乐少，那么在她眼中还会是那个让她心动的完美男人吗？

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许愿说道：“妈，别这么说，哥也是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

“他啊，理想？想不通一个破游戏有什么好弄的？再说，他要真喜欢，回宁城，自己开一家公司，也比背井离乡给别人打工强吧。”

“哥也是想多历练一下，走出去的确眼界要更开阔。再说，上海也不远啊，说不定以后哥就把自己的公司开在上海了呢。”

“不远？不远也没见他回来过几次。对了，这两天和你哥联系过吗？”

“前两天有发信息，他现在在开发一款新游戏，正在冲刺阶段，估计忙完这阵子就会回来了。”

“忙完这阵子？就不知道到哪阵子了！”韦碧芯说着站起身，“好了，我睡觉去了，你也别看太晚，早点休息。”

“好的，晚安，妈妈！”

许愿甜甜地应着，但妈妈一走她就立刻又陷入烦闷的状态。电视上正在演着高富帅的男主角抛弃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偏要和灰姑娘在一起的戏码。这让许愿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起来。

清晨的阳光宁静而温暖，好天气如约而至。

唐晴起身来到窗前，轻轻掀起窗帘的一角朝下瞄去，果然看到了她期望的景象：一身休闲装扮的乐少正微微斜靠在一辆超酷的机车上，虽然不乏耍帅的嫌疑，但不可否认他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帅。

唐晴的睡眠向来很轻，但清晨却并没有听到任何发动机声，难道他是一路推进来的？想到这里，她轻扬起嘴角悄悄放下窗帘。

T恤、牛仔裤、帆布鞋，一个简单的马尾，唐晴干净利落路地走下楼，出现在乐少面前。

“乐少！你怎么在这儿？”唐晴瞪着双眼惊讶道。

看到唐晴的一瞬，乐少的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但他立刻调整好情绪，笑道：“我刚好路过，想说顺便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看样子应该是没事了？”

话一出口，乐少自己都服了，你还能更瞎掰点吗？

“路过？”唐晴一脸的怀疑，她抬起手腕看了下表，“今天不是周末吗，乐少起挺早啊！”

“是啊，早上人少，空气好，我正好遛一下我的坐骑。”乐少说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机车。

看到那辆被擦得锃亮的机车，唐晴立刻两眼放光，她三两步奔上前，兴奋道：“哈雷？天啊，这是你的？”

见唐晴一副小女生激动的模样，乐少不无得意道：“老朋友了。它和我的感情可不一般呢！怎么，你喜欢？”

“嗯！”唐晴不假思索地点头道，“我最喜欢哈雷了！”

“是吗？真没想到。”乐少故意借着话题说道，“想不想试一试？去哪儿，我送你！”

唐晴先是开心地展露一个笑容，然后迅速收起道：“可是，我要去的地方有点远。”

乐少心里早已有数，他故意慷慨道：“有小哈在，还怕呀？说吧，去哪儿？”说着就去取头盔。

“我今天要去看海。”

唐晴话音刚落，头盔已经递到了手边，只见乐少跨上车身说道：“上来吧，说了，去哪儿都送你。”

乐夫人一早起来，先是问刘妈：“少爷起了吗？”

刘妈应道：“少爷一早就出去了。”

转而又问：“先生呢？”

“先生也出去了。比少爷还早呢。”

“这么早就去公司了？不对，今天不是周末吗？”乐夫人虽有迟疑却也没多想，嘱咐了刘妈蛋羹的火候就做自己的事去了。

哈雷在海边公路上飞驰，唐晴激动地张开手臂面向蓝天。

“小心点！抱紧了！”乐少大声喊道。

“我就喜欢这种感觉，仿佛迎风飞翔，太刺激了！”唐晴不甘示弱道。

乐少在海边停下，望着绵延的海岸线和阳光下金色的沙滩，唐晴立刻跳下车激动地飞奔而去。她随手脱下帆布鞋丢在一旁，然后赤着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宛若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蹦着、跳着、嘴里哼唱着。

那一刻，乐少真的觉得弄不懂这个女孩，此刻的她朝气蓬勃，率性洒脱，浑身上下充满了阳光的味道，而第一次见到她时又是那么地安静，清新脱俗，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他不禁又想起那张照片，那个背影就好像一个迷。

唐晴啊唐晴，你究竟有多少张面孔，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你好像很喜欢海？”乐少来到唐晴身旁，轻声问道。

“是啊，我从小就最喜欢海了！”唐晴答道，“你不觉得大海是这个星球上最神奇的存在吗？”

“哦？怎么讲？”

“他有最温柔的呼吸，也有最疯狂的波澜；他最温情和包容，孕育了数不清的生命，他也最无情和危险，多少生命葬送于此。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他的深邃，你觉得他轻狂不安，那是因为只触到表面的海浪，越往里走，真正的海底其实是最深沉和宁静的。看！”

唐晴突然指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那颜色多美！我一直都觉得海和天本来就是一体的，不然为什么他们都是蓝色，都那么浩瀚和宽广，都让陆地上的生命望尘莫及？”

第一次听唐晴噼里啪啦讲了这么多，乐少的感觉是这个女孩的心底也如这片海般深不可测，他笑道：“你就像个诗人。”

“是吗？”唐晴回过头笑盈盈地瞟了乐少一眼，“其实每个人都是诗人，生命本来就是首诗，”她突然抬高了音量，冲着大海呼喊道：“而活着就是史诗——”

此时的乐少根本无法体会唐晴话中的寓意，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女孩此时此刻的疯狂是那么别具一格地可爱。

“你是宁城本地人吗？”乐少问道。

“是啊，土生土长。”

“你一个人住？”乐少鼓起勇气才问出这句。他对唐晴一个人租房子一直很是好奇，如果是外地女孩来此打拼倒也正常，可各种线索明显表示唐晴就是本地人，那她怎么不回家住呢？难道说她——乐少不敢贸然问出关于她父母、家庭的问题，于是故意轻描淡写地提了这么一嘴。

唐晴的神色霎那间有一丝不自然，但立刻就消失不见，她甩甩辫子道：“对呀，一个人挺好的，自由自在。一人吃饱，饿不死家里的小板凳！”

看似玩笑，但乐少却感到自己的猜测或许是正确的，她可能真的是孤身一人。

“那边有人在钓鱼！”唐晴突然指着远处喊道，然后就像孩子一般跑了过去，“是在钓海参耶！”

“喂——你的鞋！”乐少赶紧跟上，“那边都是礁石，当心你的脚！”

他说着已经把鞋送到唐晴面前，看着她不置可否的小眼神乐道：“怎么，还要我给你穿啊？”

话一出口便感到有一股暧昧的氛围正在他们之间蔓延，于是下意识把脸稍稍侧到一旁。

唐晴莞尔，一把抢过鞋子。

或许是为了缓和刚刚尴尬的气氛，乐少有点没话找话道：“你好像是在英国念的书，说起来，是这里的海更好呢，还是英国的海更漂亮？” 他自然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

唐晴却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没见过英国的海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话问出口乐少就感到一阵心虚，于是不等唐晴回答便接道：“是太宅呢，还是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上，没时间旅行？话说，你的成绩应该不错吧？”

唐晴站起身拍了拍手，“中国学生不是一贯都擅长念书的嘛！”

“那你现在毕业了，有想过做什么吗？我是说，如果需要的话——”乐少是想说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帮她在乐氏安排一个专业对口的职位。

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唐晴打断道：“我现在只想好好享受一下自由自在的生活，等过些日子再考虑工作的事。”

不知为何，在唐晴的笑容和随性的回答背后，乐少却感到了一丝说不出的哀愁，在唐晴心中也许真的有什么让她压抑的情感记忆，所以她才会这么渴望自由，似乎有一点避世的情结，想要把自己关进一方小天地，无忧无虑地生活几天，然后才肯接受现实。

就在乐少被自己的思绪环绕沉默不语的时候，唐晴轻轻摇动他的手腕，“咱们抓鲍鱼去吧，一会儿烤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