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象投影师[赛博朋克] 第12章 绛红雪白色花瓣

# 绛红雪白色花瓣

裴素羽到达 A 区的对应坐标时，头顶上沉重的阳光已渐渐西沉。

她在门口和脸色不太好看的IX 打过照面后，示意同行的林浚卿在大厅等她。

询问室里比外边寂静太多，领她过来的刑警身材娇小，留着利落齐耳短发，上上下下没有任何冷杉城年轻人喜爱的“时兴”装饰，然而她那双眼中坚实又蓬勃的光芒，无疑是年轻干警特有的力量。

“你好，裴素羽小姐，”此时，另一名审讯搭档也在她对面干脆地落座。“与PCT 生物科技签有特殊协作合同，冷杉城屈指可数的‘心象投影师’，基本信息没错吧？”

“没错。”

他们使用的对话记录仪看起来相当老旧、厚重，显然是只能接入公安内网的设计。男警员手上还拿着纸笔以作备案，仿佛回到上世纪初。

“你和陈峻在9月 25日晚有联络过吗？具体是什么内容？”

“陈峻？不好意思，您说谁？”裴素羽疑惑地歪着脑袋。

“哦，等下，似乎认识的人一般叫他……IX？这个东西念 ‘艾克斯’？还是念‘nine’？”负责审讯的男警员对眼前展开的信息表皱眉。

裴素羽诧异地差点“啊？”出声——她没想到自己得知这男人的真名是出于这种缘由…..

这名字——对于那个自命不凡的巨星IX 而言，太简短、也有点太普通了，难怪他从来不说自己的真实姓名。

想到平日里男子轻浮的模样，裴素羽实在憋不住心里的窃笑，但表面还是尽量维持着扑克脸。

“嗯，不好意思，我之前也是仅以 IX 这艺名来称呼他的。您说前天晚上的安排是吗？”

日期这么近的事情，裴素羽不需要过多思考。相比之下，她倒是很想用歪歪扭扭的语气问一句“他犯什么事儿了啊？”最终还是按下了这个不正经的冲动。

“我们约定了在 B 区落星湾区域，月神酒吧见面，”裴素羽神态自若，“那时候大约是——19:00 往后。我们聊的时间不算久，出去的时候天还没黑透，我喝了‘樱树冰河’，他要驾驶，所以只喝了软饮料。”

“——很详细，也对得上当事人陈述以及监控记录。”女刑警的嘴角有点下撇。裴素羽才想，她遇见对答如流的证人反而更容易抱有疑心。

“你们在分别之后，有看到他正驶向哪里吗？”

“这个——抱歉，我并没有注意，喝完酒我直接回去了，他也没有告诉我接下来会去哪里。”

裴素羽恍然间回忆起一个细节——前天的 IX 好像是开着他的飞行车来的，因此他停在了酒吧顶层的专用空间，两人喝完酒后还未走到门口，就分道扬镳了。

一般来说，空轨交通要受到更严格的管制，而且全程都有监控记录流。他们应该很清楚 IX 去了哪。

询问她这些，比起确认事实，更像是在探视裴素羽有没有在和谁串供之类。

裴素羽本以为 IX 只是因为不规范驾驶，或者和他的狐朋狗友们作伴惹了事之类，这下她倒不禁思忖，难道说 IX 真的做了什么过激的事，被放上了嫌疑人的位置？

“好的，感谢您配合。”男警官双手交叉，目光再次变得审慎，“那么请问那一天，另一位顾客——梅凝女士是在哪里和您见面的？”

裴素羽心绪一沉。

原来如此——梅凝才是他们真正要抛出的题眼。

梅凝，其在冷杉城也算是知名人物，虽然不及那些占据娱乐版的红人们，但她作为演员，口碑极好，算是相当多人承认的“表演艺术家”，拥有一部分忠实的拥护者。

梅凝是一位特殊的顾客，她对投影的质量要求极为严格。投影师不仅要按照她制定的“剧本大纲”来铺陈故事，更要让最终出现的效果超过她所能预期的。

仿佛是她的职业病一般，她在寻找一个能让她成为最佳女主角的舞台。可谓追求最完美极致的体验。

也是因此细腻严谨的裴素羽成为了她的御用投影师。虽然她要求严格，但至少交流时优雅随和，也愿意给出相应的报酬，裴素羽挺乐得服务这一名贵客。

“梅女士吗？不好意思，那天我没有和她约见。”裴素羽如实禀告，但是心里隐隐留下一个结。

“但根据我们的调查，那天你们进行了沟通，”女刑警调出影像，她和梅凝线上对话的记录闪烁在裴素羽面前。

“看来警方的调查真的比我想象更加深刻和高效。”裴素羽笑笑，两位审讯员听来却有点带刺。因为女性的言下之意似乎是质疑冷杉城的公检法系统能随意抓取到居民私密的聊天。

“数据凡经传输就有痕迹，软件运营商没有不配合查案的道理 。”男刑警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明白，不过很可惜，真的是没法提供什么有效的线索——您也看到了，在这份聊天记录里，最终我没有回复梅凝女士的话。因为她在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正在投影室里排查设备，已经进行到最后，而且再过一会我就准备赴 IX 先生的约。”

裴素羽双手抱胸，泰然自若。

“昨天是非营业日，我没太注意发来的消息。不过梅凝女士确实有些着急，很快她又通过了别的方式联系我——拨号 PL～F 投影室的专用加密通话通道。”

两名警员听得入神，表情严肃

“大致内容就是，她说希望现在就来到投影室，但确实不巧，本来今天就是非营业日，加上我正准备让我的 AI 对设备启动例行维护。自然没法答应她的请求——所以就如你们看见的，聊天记录在这里就没了下文，而且我们也确实没有见面。”

“请把这段通话录音调取一下，可以吗？”

“——不好意思，工作室在用户**保密这点有严格要求，”即便知道自己的立场是被询问者，裴素羽也不予让步，“所以，通过加密渠道的聊天我们不会录音。”

裴素羽说谎了，其实所有的工作痕迹，她都会留痕——不过处于职业道德和天生的谨慎，她并不打算在自己完全不清楚情况的现在，透露太多东西。

“怎么可能，你蒙谁呢！”没想到身量较小的那位警官先没坐住，手撑着桌面对她怒目圆瞠。

“那就先详细点说说那天聊了什么吧。请配合我们的工作。”男警官向身旁瞥了眼，冷静地打着圆场。

“我了解您这边工作辛苦，但是说真的，目前询问我这些东西的意义是什么呢？”裴素羽直接把问题抛了回去，脸上仍是不动的微笑。“我愿意配合调查，但是你们起码应该让我知道原委。”

“当前，案件的详情可能会涉及机密信息，还没有到公示的时候，因此我们不宜透露详情。警方查案，公民应履行义务，提供正确的情报！”

“原则上是这样，但我要告诉您的也是机密信息呀？这万一伤害我顾客的权益，我的专业性，以及我们工作室的名誉呢？”

裴素羽见她强硬，态度上也是不遑多让，以微浅的冷笑相应对。“再说，盲目的知无不言，也有可能成为公权力滥用的推手。”

“你…不是你在这里巧言令色的时候，这可是重大命案！”

女孩说到这里，突然愣住，反应过来自己心急火燎，反而先将不该提及的信息脱口而出，羞愧地坐下，俨然泄气的样子。

旁边的同事兼前辈见她冲动，无言地伸手拍了拍肩头。

“没事，小任，冷静。目前看来，没有迹象表明裴女士在嫌疑人范畴，但是她确实可能掌握有用的情报。”

“……确实，既然是刑警队传唤，怎么也不可能是小案件了。”裴素羽又回到了那副淡然又礼貌的态度，“只是，如果不知道这和我、以及我的顾客有什么关系，我没有必要提及相关的信息。”

男警官又看向她，“那么我直接说了，但得知信息后，诚挚希望您能尽力为我们提供线索。

“梅凝女士在9月26日凌晨后被确认失踪。”

裴素羽皱眉——她在听到命案的那一刻，几乎都做好了会听到梅凝的死亡信息的准备。没想到居然是和失踪一词关联。

“而与此同时，她也被认定为一场纵火和谋杀的嫌疑犯。”

“……那 IX 呢？”裴素羽试探地问了一句，她还是不太确信自己接收到的信息。

虽然一直在人为创造“戏剧性”的场景，但是真正戏剧性的是发生在了认识的人身上，投影师却反而感到不真实。

“他也在现场，虽然不是最可能的实行人，但暂时也不算洗脱嫌疑。”对方如实告知。

“那——您方便告诉我死者的身份吗？”

“不能直接告知。不过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消息，他与嫌疑人梅女士的关系称得上亲近。”

男警官说的十分笼统，但是裴素羽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联想出来了一名模糊的对象。

裴素羽深呼吸，陷入短暂的沉思，IX 和梅凝，两名顾客的脸依次在她脑中浮现。

最初梅凝成为她的顾客，也是籍由 IX 这个人脉广的好事之徒推荐，没想到，今天又被某种神秘的因果，不知不觉把三人牵一块了。

那个外表热烈妩媚、内心倨傲如炬的艺术家梅凝去了哪里？

裴素羽的思绪翻飞，女人倩丽的身段在她眼前开始摇曳起舞，那饱含故事、深水般的双眼投来注视。

裴素羽看到她双唇微启，复古的蓝调正红像冷焰火灼烧自己的眼眸。

“裴老师，我们的下一场戏，是第几幕来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