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说我们不合适[GB] 第3章 黏污

来不及多说些什么，

凭借Alpha的强悍素质，黎乔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抢在爆炸席卷一切之前将女孩单薄的身形笼进怀里。

而后便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被气浪掀飞了足数十米远。

一切发生得太快。

黎乔仅仅来得及撑起精神力护罩，打算生挨这一波。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在她精神力迸发的下一瞬，另一股全然陌生的精神力升腾起来，在二人周身密密织成了第二层护罩。

此处并非爆炸的中心地带，再加上两层精神护罩挡去了绝大多数的冲击力，黎乔并未因此而受什么厉害的伤。

但仅是一点余波带来的冲击力，也够她晕乎上几秒了。

等到黎乔意识回笼过来，两人已然扑倒在地面上，甚至还因收势不住滚出去几圈。

早先拎在手头的番茄以及鸡蛋，更在这番冲击之下迸裂开来，汁液溅到手上，衣角和地上也未能幸免，黏黏糊糊的一片。

但这时候哪里顾得上这些。

黎乔惊魂未定，下意识低头想查看女孩是否安好。

女孩一直被黎乔牢牢护在怀中，此刻虽同样惊魂未定，却比黎乔更先反应过来，以巧劲挣出黎乔的怀抱，半跪在地上。

她没有趁着此刻同黎乔拉开距离，更没有怔在原地手足无措，而是小心翼翼地将黎乔从地上搀起。

直至将黎乔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除却形容狼狈外并无什么异常后，才长出一口气，颤抖着喊她：

“阿乔…”

黎乔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

见女孩动作灵敏如常，也是暗中松了口气。

直至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肩膀上。

不是血，

是泪。

昏黄灯光下，女孩微微仰首，露出一张白净而无害的脸，眼角的泪痕显得她愈发娇怜。

黎乔轻轻叹了口气，“哭什么，沈宁宁？”

“我还没来得及凶你。”

她刚想抬手，用拇指拭去沈宁宁眼角的泪痕，却忘了自己手上黏黏糊糊的，被沈宁宁一把拍掉。

沈宁宁面上气鼓鼓的，话声里却还带着一些不明显的泣音：

“你不要命啦？就这么直愣愣地冲过来。”

黎乔面色微变，下一瞬便捂住了那只被沈宁宁拍掉的手臂，还轻“嘶”一声，像是被牵动了伤处。

沈宁宁被她唬了一惊，忙凑上来：“哪里疼，阿乔…？”

“我…对不起…早知道我就…”

“真没事——”

黎乔笑嘻嘻地撒开手，任她检查，“我吓唬你呢，怎么还是这么容易被骗哟。”

确认过黎乔确实无碍，沈宁宁放心下来，却忍不住怒而搡了她一把。

刚想再骂些什么，就被黎乔抓住手臂，抢先一步截断了话音，“说不准这儿待会是不是还有爆炸，此地不宜久留。”

“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在沈宁宁没注意的角落，黎乔偏过头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方才沈宁宁那些话绝非胡言。

现在能在她们不远处，抱着鲜血淋漓的手脚抽噎的，都还算反应快些的。反应再慢些的，大抵已不知身首何处。

若无那陌生的精神力护着，黎乔虽不至于丧命，却如何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但到底相识一场，若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沈宁宁深陷火海而无动于衷，黎乔更做不到。

两人刚走出几步，便瞧见十来个约莫一米高的小机器人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对形容狼狈、相互搀扶着的群众视若无睹，径往爆炸中心去了。

那几个侥幸从爆炸下保下一条小命的，此刻已然开始对肇事者骂骂咧咧起来。

见小机器人过来，他们却不忘麻溜的爬起来给它让出道路。

倘若看那些个小机器模样无害，便以为可以不将他们放在心上，那恐怕就要吃上个大亏。

它们是南柯星上最铁面无私的执法者，同警卫队一起维持星球秩序。

等到要紧关头，他们的机械臂会根据实际需要，迅速变成能量枪或是其他器具，对违/法行为进行严厉制裁。

但并非所有的地区都能分配到足够的小机器人和警卫队来维持秩序，像药店坐落之处那样的偏僻地段便会成为“法/外之地”。

但这里却不然。

坐拥多座摩天大楼和商场、医院等多家公共设施，此地区虽非星球中心地段，却也算得上屈指可数的繁华地段了，布下的警卫力量自然不少。

平时有个什么小打小闹的都要远着这一片，敢在这一片闹事的更是少中又少，遑谈在这一片安置炸/药了。

简直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黎乔抬头望了一眼来来往往的悬浮车，亮起的车灯将夜晚映得极为亮堂。

也不知坐在悬浮车里往下望，瞧见的风景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她忽的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自个儿又不是没乘上过公交悬浮车，怎生开始悲春伤秋起来了。

也是在这时候，黎乔觉察到有人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继而听见沈宁宁平静地问：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问什么？”

黎乔偏过首，语气一如寻常，“问你什么时候二次分化成了Omega？问你为什么明知危险在前却不闪不避？”

“我问了，你便会同我说么？”

“你不问，又怎知我不愿意告诉你？”

沈宁宁耸了耸肩，用黎乔先前的话回敬她，“怎么还是那么自以为是哟？”

黎乔用未被汁液弄脏的那只手，轻轻整理了一下沈宁宁被晚风吹乱的发丝，“不管如何，从前我没后悔过护着你，这一回我也没后悔。”

南柯星上的多数孩子是由母亲十月怀胎诞下的，但仍有部分是由联邦采用捐献的精/卵人工培育而成的。

黎乔，以及沈宁宁、沈宁宁的孪生哥哥沈安安，都属于后者。

联邦统一养育他们至十五岁，而后便要求他们独立生活，并发放补助金至他们十八岁成年。

而在十八岁之后，他们需要分期归还联邦的生育贷直至全数还清，蓄意拖欠还/贷的会被联邦强制执行。

孩童间的恶意往往来得比大人要直白上许多，而沈安安木愣，沈宁宁又生着一副好欺负的模样，以致这俩常常成为被攻击的对象。

黎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看在眼里却从未出手，直至一次沈宁宁求到了她这里。

她才知道，看起来无害的女孩并不如表面上那般。

似是被黎乔勾起了旧时回忆，沈宁宁闭了闭眼，缓了几息才开口：

“沈安安他死了，就在一周前。”

“而我也是在那时迎来了我的二次分化，我分化成了Omega。”

“偏偏是Omega。”

死亡本是稀松平常的事，在南柯星上更是如此。

但乍闻熟识之人的死讯，还是让黎乔唏嘘。她下意识追问道：

“他是怎么去的？”

沈宁宁勾了勾唇，笑里并无温度。

她提起沈安安时神色平静，仿佛提的不是同她相伴二十余载的孪生哥哥的死讯，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我不知道。或许是自/尽吧。”

“当我从机械厂里下班回来的时候，他留给我的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黎乔不忍再详细问下去了，“你恨他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对任何人都心软，却为何独独对我如此残忍？”

沈宁宁望着黎乔，她平静的面具终于有一瞬崩裂，

“他是吞药自尽的。我向药店店员确认过，是他亲自出门去药店买的药。”

“我知道他早就萌生了死志，可我没想到他那样一个懦弱了一辈子的人，竟真的敢……”

沈宁宁说不下去了，“要是当初我……”

“我很抱歉…”黎乔给了沈宁宁一个轻轻的拥抱，任凭对方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肩头。

“该抱歉的不是你，阿乔，”黎乔看不见沈宁宁的面容，但沈宁宁的声线此时仍保持着出奇的平稳，“在分化成Omega的那天晚上，我发现我的精神力偏重防御、偏重保护。”

“所以我刚刚不是在寻/死。”

纵使沈宁宁同样看不见黎乔的表情，黎乔依旧轻轻点着头，表示自己在听。

沈宁宁缓了一口气，继续道：“方才有两个混混偷偷跟着我，刚好我精神力感知到那头有人放了炸药包，便想着借一借这东风。”

“之所以没第一时间避开，也是不想让他们早早生了警惕之心。”

“我有精神力保护，我不会有事的。”

黎乔蹙眉：“你这太冒险了。他们如何值得你搭上自己？”

沈宁宁乖乖道：“我知道了，没有下次了。”

她像是在同黎乔讲，又像是在同自己发誓：

“我不会成为沈安安那样的人。”

沈宁宁没有同黎乔说的是，在那一瞬间，她确实萌生了些微死意。

但在生死一瞬，她再没有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想活着。

二人一路沉默着行至区际电梯入口处。

她们要前往地下城区。

在南柯星乃至联邦其他星球，都对星球内部进行了深度开发，用来容纳底层居民。

像黎乔和沈宁宁这样的，大都是在地下城区租了一间房子来容身。

电梯面积不小，运行起来也很平稳。

二人乘上电梯，随着晚班回来的众人逐渐沉入地底。

人群一层层散去，而她们一直乘到最底层。

电梯屏幕上赫然亮着“-18”。

常被黎乔调侃是“十八层地狱”。

地下城区并不阴暗，顶上甚至还因无恒星直射设置了人工灯光，温度也要比地上城区高上几分。

但望着地下城区低矮的建筑，黎乔总觉着有些说不出来的压抑。

她将沈宁宁送回家中，在沈宁宁家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瓶瓶装水，借以冲洗一下手上的黏污。

在冲洗之前，黎乔鬼使神差般将手掌放到鼻尖下，闻了闻汁液的味道。

微酸，不甜。

就是这样一枚微酸的果实，要了她四十联邦币。

而且她还一口没吃上。

黎乔一边安慰着自己“破财消灾”，一边打开瓶盖喝了口水，而后用凉水将手心手背浇了个遍，角角落落都不放过。

夜风吹过湿漉漉的手掌，吹得她一阵激灵。这一刻，她又想起沈宁宁来。

说起来，她与沈宁宁一直联系的一直断断续续，上一回见面还是一个月前，乃至发生了这么多事，她都一无所知。

黎乔沉沉地叹了口气，插兜往家走。

走过几条路，又转过几个路口，此时周遭早已空无一人。

这一时她走进一处空巷，两侧的墙皮剥落得厉害，路灯亮着微弱的光。

黎乔停下脚步，语气笃定：

“跟踪了我那么久，不出来让我见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