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说我们不合适[GB] 第2章 火光

当恒星彻底坠入山那头去时，天色已然全数黯沉下来，道路两侧的路灯经久失修，零零散散地亮着，替夜行人照亮前行的路。

但在今夜，比他们亮的倒是不少。

激光枪什么的，在南柯星上可不算什么罕见物件。

好端端走在路上突然被枪扫射到什么的，也不是没发生过。

在治安力量难以拘束居民行为时，律法便形同虚设。

在不绝于耳的枪声里，从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和谈笑声却愈发清晰。

大门被推开的那一瞬，枪炮掀起的尘腥味和血腥味一齐涌入室内。

室内的空气净化装置自动运转起来，些微嗡鸣声被震耳的枪声掩得几不可闻。

率先推开门的人半躬着身，等身后几位全数进入，才缀在最后进来。

也不知他如何动作，三两下走位后，便站在了中央那位的身侧。

黎乔还在研究方才店里的安保系统怎么失了灵，闻见外头动静并未抬首，单撂下一句：

“今儿外头檐瓦教你们震掉几块，等外头收拾停当，记得把赔偿金打过来。”

为首的那人尚未开口，站在他身侧的那位推门之人倒先急了：

“胡说！”

“方才在外头我仔细瞧过了，别说震掉几片檐瓦，连几点火星子都没有溅过来的。”

没等黎乔尚未开口，为首那人率先抬手止了身侧人的话音，开口时态度相当客气：

“那是自然，不敢拖欠瑞恩大师的钱款，回头我就命他们把赔偿金打过来。”

早年间有帮派争斗，一个没注意将周边的建筑炸了个大半。

换作旁人大抵要自认倒霉，但不巧的是瑞恩的药房也在被炸的那堆建筑里头。

那险胜的帮派原先还梗着脖子不愿意赔偿，也不知后头瑞恩使了什么手段，将那个帮派领头几位吓得魂飞魄散，老老实实地将泰半财产都送到瑞恩手里充作药店及药剂的赔偿金。

那帮派经此一役大伤筋骨，而后便渐渐沉寂了下去，最终不知道是散了，还是被其他帮派合并了。

此后无论是帮派火拼亦或是收拢余部，大都远着这一块儿。

就是一不小心真避不过了，磕着碰着了，也没有敢拖欠瑞恩大师的赔偿金的。

没有人想步那几个倒霉蛋的后尘。

黎乔其实并没注意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直到刚刚她才彻底弄明白，方才安检系统的失灵并非由于什么高端技术的入侵，而是单纯给局域电路短暂地断了个电。

不过这也就能在这种普普通通的小药店里奏效。

医院等公共设施连接的都是联邦网，里头的高级人工智能可比这小机器人来得厉害多了，应急措施也要完善得多。

但也不知什么缘由，黎乔总觉着瑞恩对联邦网亦或是高级人工智能忌讳颇多，更不情愿同它们打交道。

早先有机会将药店一并连入联邦网，也被瑞恩找理由搪塞了过去。

旁人只以为瑞恩是不愿意暴露他私有的那些个药方。

只是黎乔总以为事情没那么简单，但要她再说出些详细理由，却又怎么都说不出了。

这会儿抬首时两颊堆起客套的笑，黎乔问：

“几位需要些什么？”

应她的还是为首那人，

“知道瑞恩大师这里的药剂药效比旁的好。抗炎的止血的都来几支，喔…再来一支低级细胞再生剂。”

他顺势举起左臂，但见其小臂偏上的位置有一处极其明显的弹痕。

尚在涌出的血液在衣衫上一层层濡染开来，瞧着伤口尚且新鲜。

黎乔随意扫过两眼。

那伤势不在要害，挖出子弹后清创止血便完事了，问题不大。

但能顶着这样的伤势谈笑自若，那人多少也算个人物。

外面的枪声不止何时已然平息，但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在响起。

也许就是下一秒。

在一名小弟殷勤地小跑过来付完款后，黎乔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随后低头简单操作了一下。

数息之后，兢兢业业的机械臂再次伸出，将对应药剂稳稳地送到几位来客的面前。

眼看着即将到闭店的时刻，黎乔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当中那名来客。

是在无声地谢客。

但显然他并没有读懂黎乔的意思，亦或是装作不懂，还含笑同她道：

“不知可否借贵地简单处理一下？”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开门做生意也没有无故拒绝客人合理诉求的道理。

黎乔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开口仍是一派温平：“请自便。”

那人也不矫情，站在原地用完好的那只手“滋啦”一声撕掉左臂沾血的衣衫，露出紧实的肌肉和血肉模糊的伤处。

他周遭数人这会儿如梦初醒似的，一个个忙围上去，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起伤口来。

而他却平静地仿若被处理伤口的不是自己，眸光虚虚地凝在一处。

顺着他的眸光望去，黎乔意识到他在看墙上的挂画。

不过也不奇怪。

周遭都是冰冷的金属色调，唯墙上的那几副挂画红艳艳的，同周遭格格不入。

“很艺术的画。”他评价道。

黎乔继续假笑：“这些都是由瑞恩大师亲自绘制而成的，他很喜欢。”

这话不假。

红色在南柯星上总象征着血腥与暴力，但瑞恩却说红色喜庆。

还有画上那几个人像，他也说寓意着招财进宝，就比如最靠近收银台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喔…财神！

常来的客人弄不清楚，他的几位学徒也不太明白。

但瑞恩要求，店里一直也便这么挂着了，久而久之也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特征。

兴许是主星那边的习俗罢？

瑞恩是从主星那边过来的，这点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至于他为什么放着主星的大好日子不过，跑到南柯星这么个犄角旮旯又破败落后的地界，就无人知晓了。

听见黎乔这么说，那人显然有些惊奇，但他什么都没说，临走时又要了一支祛痕剂。

祛痕剂不是常用药剂，黎乔有些惊讶，确认了一下库存里有，再让他们付款购买。

送走这一波，差不多便到了闭店的时间。

黎乔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确认好一切无异，潇洒地起身离开。

同收集药材、处理药材等其他活计比起来，看店无疑是相当轻省的活计了。

但下班总是让人愉快的。

这三日都由黎乔来看店，今天是第一天。

但这并不意味着学徒们每日都在干杂活，没有轮到班的日子里，大家大都是在熟悉药材钻研药剂，或是购买处理好的药材尝试自己配置药剂。

在这方面瑞恩对他们并不苛刻，甚至还算大方。

他在基础药剂方面并不藏私，不吝啬药方和指点。

甚至黎乔还从他手里拿到了Alpha抑制剂和Omega抑制剂的药方，因为某一次时他看到了黎乔买Alpha抑制剂时肉疼的模样。

药材也允许他们以成本价购置回家，成品药剂则以售价的六成回收上架。

只要学徒们在药剂上的天赋不算太差，就能够凭此维持生计，或是有的赚。

这个老头古怪又贪财，但对待黎乔他们一直都不算差。

外头似是已经被收拾过，混在空气中的血腥气淡却下来，尘土飞扬时带起的沙尘气息却依旧明显。

破破烂烂的建筑顽强地挺立着，不知何时便会支撑不住坍塌。

等明儿恒星升起来，他们的主人会过来简单修葺一下。倘若实在修葺不了，那也就随他去。

残存的树木草丛稀稀拉拉地，这儿一点，那儿一块，同零零散散的路灯一起，显出一点儿生气。

路上大大小小的水坑在路灯照射下折射出粼粼波光，漂亮得像仙境一般。

黎乔顽心大起，如扔石子一般探出足尖去点水面，滴滴银珠借势跃出水坑，那水坑却似受了惊，忙漾起层层涟漪来警戒。

她终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路走，一路点，纵有些许银珠跃到了裤脚之上，黎乔也混不在乎。

这个点已然没有多少人仍在街上逗留，匆匆路过的见此情形，好奇的也不过多看上两眼，便顾自走自己的路去。

某种程度上说，南柯星上的人见惯了生死，对诸事都相当包容。

一路闹着直到乘上公共悬浮车。

没人在乎黎乔的仪容似乎有些不太齐整，她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将手肘搁在窗侧，望向窗外的景色。

一幢幢低矮的建筑被昏暗的光线所笼罩，着实算不上什么好风景，甚至在夜晚时分有些瘆人。

但黎乔显然习惯了这些。

直至看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黎乔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今晚似乎还没顾得上吃晚饭。

兴许是午饭吃得晚，此刻她并不太饿。

家里还有几箱营养剂，等到回家再喝也不迟，以往她也都是这样做的。

但今晚她忽然不想喝又腻又恶心的营养剂了。

草莓味、橘子味、香蕉味，不同的口味，同样的恶心。

黎乔跳下车，走进其中一处灯火通明的建筑，也就是商场。

商场已实现无人化管理，二十四小时营业，时时敞开的大门欢迎每一个进来购物的顾客。

黎乔慢慢逛着。

其实她有很多想试试的，但她的钱包不想。

一路来到生鲜区，黎乔不禁有些茫然。

上一回吃饭菜而不是营养剂是什么时候？她已然记不清楚了。

此时望着琳琅满目又不甚熟悉的商品，她竟不知如何下手。

粗粗扫了一圈，黎乔想起来瑞恩说红色喜庆，便从货架上拿了一个鲜红鲜红的果实，旁边的商品名写着“番茄”。

她一边摩挲着果实，一边在心里默念。

“番茄”

“听名字应该很甜吧。”

其实黎乔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字听起来很甜。

但她想着，这么贵的果子，应该很甜吧。

踱步到肉类区，她本想买些荤的尝尝，却对这个价格望而却步。

转手拿了一个蛋，也便当是荤了。

付完款出来时，黎乔不禁有些恍惚。

这两样玩意的价格加起来，够她喝一周营养剂了。

但说后悔，其实也不后悔。

商场离车站尚有一定距离，黎乔慢慢地走着，晚风吹拂着她的面颊，有些惬意。

突然间，黎乔注意到斜侧方隐有火光。

是爆炸的前兆。

而不远处有一名女孩低头想着些什么，似是没注意到身后的火光即将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其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