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明 第8章 工作日

方朽抬起头，越过人群和他四目相对，直到那抹探究视线主动从她身上移开，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西维斯注意到后侧身询问：“怎么了？”

方朽摇了摇头，下一秒，空旷的中厅响起温柔敦厚的嗓音，余音缭绕，莫名让人放松。

“诸位，今日的早餐好吃吗？”

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有人目光复杂地看着祭坛上笑吟吟的紫衣，过了片刻，中厅响起稀稀拉拉的回应：

“还行，一般。”

“肉太多了……”

“好吃。”

声小但杂乱，这时，人群中炸响一声怒音：“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把我们抓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好吃好喝供着我们吗！”

人群又安静了下来。西维斯生无可恋地抬手拍脸，他有些悔恨：“我就应该把他锁到我的身边。”

说话的是爱迩，他戴着特制面罩，满是困倦的眼睛此刻怒气冲天。

凝言微微惊讶：“昨晚还没精打采的，今天一下子就好了？这身体素质不一般啊。”

她说得没错，哪怕是西维斯，恐怕精神力也没有百分百恢复。

祭坛之上，任枢生冷峻不近人情的声音传来：“我说了，这里是各位的家，怎么能用抓这个词来形容。”

“善堂请各位来的目的，只是单纯想帮助各位。我们为人类文明鞠躬尽瘁，城市中融合人类所有古老文化，建筑、美食、服饰，这些都没有失传，甚至在各道发扬光大，声名赫赫。”

“城市中居住的新人类都从善堂出身，只有经过善堂的教育，你们才能完全融入属于你们的新文明。”

此话一出，场下哗然一片，爱迩压抑着怒气，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教育？用着我们的语言建筑和文化，还好意思说出教育二字？教育我们成为恶心虫子的寄主吗！”

任枢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往前走一步，嘴角上扬：“诸位，来到善堂后只有一晚的时间给你们适应。24小时制已经被世界抛弃，太阳永不落下，时间已经凝固，但你们的生命还在流逝，我认为这对你们不公平。”

“为了让你们更加适应，善堂的时间用钟声来代替。只要在善堂中工作十九次长钟，你们的身体就会逐渐适应这里的一切。而在工作中的佼佼者，将有一次面神机会。”

“面神？什么意思？”

“都新文明了，还信仰神吗？”

刚刚敦厚的嗓音再次出现：“只有得到面神机会，各位才能完全融入这里。它是一次让各位找到坚定信念的机会，同时会让各位脱胎换骨。”

“啊对，”清脆的拍掌声响起，陌生的声音带着炫耀，“这里的工作不是打白工，每一次短钟响后，你们都有对应的报酬。钱、食物等一切规定奖励都可以找工作长者索要哦。”

“一次面神的机会在一百次长钟后，从下一次短钟开始计算。即使你没有被选上，在面神日后的25次短钟的自由日，各位也可以出门放松。”

“工作分配会根据大家各方面条件来考虑哟，”紫衣男子往前走了几步，双手张开，欢快说，“请各位高举双手，来期待一下自己的工作吧。”

任枢生抬起手，接过身旁紫衣递来的权杖，纯金的权杖一尘不染，握在手中重量十足，而他十分轻松地单手握住，杖底用力击打地面。

沉闷的撞击声带着回音响起，“砰”的一声，头顶忽然响起爆炸声，吓得人群不禁瑟缩一阵。

随后便是洋洋洒洒的彩纸，满天飞舞飘落。

方朽在人群中抬头，瞳孔中倒映出彩色的飘扬，她愣在原地。

耳边的喧闹让她回神，她下意识伸出手，无数彩纸与指尖、手侧一擦而过。她的手不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一张黄纸左右晃荡，落点似乎除了方朽的手心，哪都是它的归宿，但最后却挤开其他纸片，稳稳地落定在她的手心。

方朽打开后里面出现一行字，是末日前全球通用的华夏语，可惜方朽看不懂，只认识纸上数字“二”。

方朽抬头，发现凝言和相腹也是同样迷茫的表情，便抓着她们两个来到西维斯身边。

三张纸横在他面前，西维斯惊讶道：“方朽，凝言你们也是二类图书馆。相腹，相腹是三类兵团。”

“图书馆是什么？”凝言自言自语说。

西维斯进入明日镇人类圈内。奇恒是兵团，怒胜思是守墓团。

方朽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大部分人的工作都是音乐院、园丁院，旷工、守墓等常见工作。

且所有工作的序幕都是二类开头。

图书馆这类枯燥工作方朽目前只发现了自己，凝言和西维斯。

西维斯绕了一大圈走了回来，身后跟着爱迩和斯客：“他们两个也是图书馆工作。”

爱迩臭着脸，显然对这份工作不满至极。

祭坛上的声音再次传来：“两侧小径上有引路守卫，请大家自行询问，守卫会带你们前往工作的地点。希望在第47次钟响后，有佼佼者的出现。”

人多起来就容易混乱，同是图书馆工作的方朽五人和其他人道别后，就从人群中先行挤了出来，找到黑袍引路守卫，询问图书馆的位置。

爱迩心情不佳，他将纸片揉成团，趁前方带路的黑袍守卫不注意时，将纸团丢进他的帽子里，嘟囔说：“我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路上也有许多新人类路过，周边新人类听到爱迩这一句后，都不约而同露出一个奇怪笑容。

西维斯抬手给了他后脑一巴掌，伸手将守卫帽子里的纸团悄悄拿了出来，瞪着爱迩：“你是一个成熟的明日镇士兵！”

爱迩翻了个白眼：“明日镇早没了。”

斯客有些担忧看着爱迩：“爱迩，你不可以这么想，明日镇不仅仅是地点，更是我们士兵心中的信念。无论它在不在，你都是明日镇的士兵。”

爱迩低着头小声说：“又不是所有人都是你。”

西维斯抬手勾着爱迩的脖子，语重心长说：“新兵，没有食物和水的日子我们都挺过来了，难道你还会怕我们坚守不住自己的信念吗？这是别人的地盘，任何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

凝言和方朽在他们三人身后听着，凝言悄悄说：“我怎么感觉像是在教训小孩？”

方朽沉默了片刻，说：“爱迩只有15岁，你就当他们在教训小孩吧。”

凝言大惊：“什么？才15岁？怪不得昨晚在禁闭室里还哭呢。”

爱迩脚步一僵，迅速回头瞪着凝言，一字一顿说：“我没有！”

他的面罩已经取下，长时间佩戴面罩使他的鼻梁上印出一条细红的印记。

爱迩长相偏古东洋，因为营养不良缘故，他面部削瘦，纯黑的眼大而有神，突然这么一瞪，倒还真让人感觉到一丝寒意。

凝言瞬间焉下去，有些垂头丧气躲在方朽身后，可怜兮兮说：“他又瞪我……”

方朽觉得好笑，抬手拍了拍凝言脑袋，以表安慰。

图书馆的位置在另一座建筑中，远离中心善堂，位于后花园一棵参天大树旁边。

引路守卫和门口黄衣守卫交接工作，示意五人出示工作证明。方朽等人拿出黄纸，由黄衣守卫检查，随后放行进入图书馆。

铁艺大门被打开，五人进入图书馆区。建立在花园上的建筑春意盎然，种植着许多油橄榄树月季花等植物。

相比于庄重肃穆的善堂，这里自由气息浓厚，让人放松。

图书馆馆长是位和蔼的女性，她穿着白袍，身后披着黄色披风，身后和胸前都绣着图书馆的图腾标志，圆形灰色底上抽象勾勒出黄色骆驼的形状。

她在图书馆正门面带微笑注视着众人，方朽等人走到她的面前，这才发现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羽毛全数覆盖。

在阳光下纯洁如雪，却让人感到一丝毛骨悚然。

馆长声音亲和，像阳光一样温暖：“欢迎各位来到玉帛图书馆，我是这里的馆长，你们可以叫我乌米。”

身后的羊角守卫悄声说：“这次一共有两百五十名人类被分到图书馆。”

乌米馆长感慨万千：“又是全工作人数最少的吗？算了，有人来了就好。亚子曰，你先带他们去工作地点，内容分配就交给你了。”

工作长者亚子曰弯腰低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抬头看向五人，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进来。

方朽收回从刚才就一直落在乌米身上的目光，在经过乌米身边时，她对方朽报以一笑。

方朽轻轻颔首，面无表情地和她擦肩而过。

跟随着亚子曰进入内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纯白长廊。周围包裹着翠绿茂密的植物，镂空图纹的设计让阳光也有了形状，铺打在瓷面地砖，形成一条通往“光明”之路。

长廊尽头则是一座座方正的建筑，亚子曰带领众人进入左侧第三间房内。一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较于外部的一尘不染，内部可以说是荒芜已久。

阳光从窗户射进，让室内呈现灰蒙蒙的色彩。门旁边摆放着清扫工具，以及两大桶清水。

屋内共两层，每一层都整齐排列着书架，但书架上却没有任何书籍摆放，所有书籍全被堆放在地面，或高或低，杂乱又随意地堆积在墙角。

为了防止落灰，在这些书籍上盖了一层遮灰布。

亚子曰一边挥手散灰，一边拉开遮蔽严实的窗帘，灰蒙蒙的室内一下子明亮起来，可以清晰看见空气中飘浮的尘埃。

他说：“抱歉，图书馆的人手实在不足，我们又不会保管这些书籍，只能出此下策。”

方朽有些恍惚地摸了摸墙壁，粗糙的沙砾感让她思绪渐远，直到一时忘了收力，疼痛让她回过了神。

亚子曰介绍着五人的工作内容：“图书馆的内容很简单，你们只需要整理地上的书籍，根据文字来将它们放入各自的区域。”

“一百次短钟后算一次长钟，十次长钟算一天。除了必要的进食外，你们工作的时间一共需要七次长钟七十次短钟。”

爱迩愕然道：“你开玩笑呢？！”

话音刚落，周围响起了恢宏绵长的钟声，共响了三声，亚子曰说：“这就是一次短钟，敲三声，长钟敲十声。七七零的时间不算长，图书馆的工作很轻松。”

方朽问：“只需要根据文字而分类吗？每本书的内容和体裁都不一样。”

亚子曰：“如果各位愿意细分的话，图书馆会非常荣幸，但要是这样，储存书籍的书架可能会库存不足。”

他往里走了几步，将提前放好的衣服交给众人：“这是员工服，穿上它才能在善堂中自由行动。”

黄色连帽长马甲，背后和胸前绣着图书馆骆驼图腾标志。

亚子曰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说：“祝各位工作愉快，如果有任何不解的地方，请在门外求助守卫，他们会帮助你们。”

凝言小声嘟囔：“一听就是很枯燥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