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朽静静看着西维斯此刻的疯狂。她面无表情伸手移开肩上的手臂,扫视周围说:“西维斯,这次的工作怎么完成?”
她的反应完全出乎西维斯的意料,尽管不解,他还是解释说:“外面的石块有文字和图画,根据石头的字画放到属于它们的建筑,古华夏的骨刻文我已经整理完毕。”
仓凛看到西维斯走来时浑身一激灵,很显然,她被西维斯刚刚回肠荡气、激情饱满的话语震惊到定在原地。
西维斯将手中的石块放在石墙之下,扭头看向仓凛说:“你对历史有了解吗?”
仓凛后背绷直,紧张道:“我,我对古画有兴趣,文字我不太了解。”
西维斯点头:“这里大部分都是古埃及与古华夏的文字与壁画,古埃及的文字封藏认识,就交给他了。我们三个先去把里面有图画的碎块找出来。”
“还有人呢?”一则男声从不远处传来,方朽闻声望去,发现文字墙边站着一位皮肤暗白的少年。
他五官立体,一双鹰眼犀利无比,哪怕只是被他毫无情感地轻瞥一眼,便会惊觉起一股被窥探内心的恐惧**感。
仓凛闻声好奇去看,在和他对视的那一刹,她宛如受惊的鸟,飞速跑到方朽身后哆哆嗦嗦说:“方朽,我要换工作地点,我先走了。”
就在她出门时,玻璃门正凑巧打开,仓凛来不及反应,一头撞上坚硬的胸膛,她捂着头后退几步,被方朽扶住。
凝言随后进门,看着眼前的建筑感慨道:“天哪,这建筑也太宏伟了吧。给,西维斯,爱迩给你带的早饭,他不好意思给你。”
爱迩噔她:“明明是斯客非要带着,你为什么老是提我。”
凝言:“哦,那斯客说要给他带玉米,你说什么说西维斯吃不惯玉米,还非要选这个大肉包子。”
爱迩冷哼一声,注意到方朽面前一脸绝望的仓凛时,他眉头皱起:“你怎么又是这副表情,谁欺负你了?”
仓凛头摇得像拨浪鼓:“没人欺负我,我要找工作长者,我先走了。”
爱迩却堵在她面前,和仓凛对视那一瞬间他不自在扭过脸,说:“我,我知道我最近肯定有一些行为打扰到你了,我向你道歉。这次我是真心实意的。”
仓凛受宠若惊:“啊?好的,我没有生气。”
说完她想绕过爱迩就要出门,但见爱迩跟堵墙一样抵在门口,仓凛没辙了,留下来跟他们三人,在遍地石块中寻找壁画碎片。
另一边,方朽与西维斯站在古华夏石窟文字墙前。近距离与文字墙接触后,方朽的心依旧是平静的。西维斯慷慨激昂,诉说着他在书中看到的历史与见解。
一直跟随着二人的封藏靠在墙上,听完西维斯的话后,他轻笑一声:“西维斯,你好像是为书而生的。”
他另辟蹊径的看法令人震惊,精准刺入要害般的语言令人哑然。
方朽看着西维斯绿色的瞳孔,目光渐渐模糊,他的眼神超乎寻常的明亮与坚定,像.......一只永远不知道退缩的猫。
方朽闷声笑了笑,忽略掉脑海中闪现的几个画面,转身离开石窟:“我去帮他们。”
“等等!”西维斯喊住方朽,“方朽,你应该知道我喊你来是做什么,你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与我谈,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也不愿意吗?”
“封藏是明日镇的人,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他不是外人。”
方朽脚步停顿,忽然动了动肩膀,笑出了声。她侧过身看向西维斯,目光带着轻讽地笑:“人多的地方我不说,人少的地方我也不说。西维斯,如果你相信我,就不要干涉我,从始至终我都不需要朋友,亦或是同伴。”
“他不是你的外人,但你们两个,还有这里的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是外人。”
西维斯一怔:“你……”
方朽淡淡打断道:“的确,在未来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但也仅仅是帮助而已。西维斯,你如果相信我,就别问。”
西斯维低下头,在方朽平静的目光中他鼓起信心抬起头,笑着说:“好,我相信你。”
方朽微微一笑:“谢谢。”
封藏默默注视着方朽,目光在方朽和西维斯身上来回转,最后转过身,重新注目于文字墙。
方朽出来时,斯客正指着爱迩气急败坏大骂。逐渐走近后,斯客的声音清晰起来,带着愤怒:“爱迩!到底是谁教你这么对待女生的!你有点太过分了!”
方朽发觉少了两个人,询问:“怎么了?凝言和仓凛呢?”
斯客拎着爱迩的后领,怒火中烧:“自己说!”
爱迩缩头缩脑,声音像呢喃:“我想和仓凛道歉,但她好像不愿意和我交流,我一冲动,就想抓着她让她听我说话。”
“结果她好像很害怕,她就突然挣扎起来,然后,然后…”
方朽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然后呢?”
斯客看到爱迩这副扭扭捏捏的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来到善堂里爆发了第一次脾气,他猛地抬手给了爱迩一拳。
猝不及防,爱迩被打倒在地,斯客将他提起来,又给了他两拳,气到发抖:“爱迩,你平时再怎么胡闹我都没有打你骂你,但仓凛一看就是没怎么和男性相处过,容易害羞的女孩,你怎么敢和她动手!”
“我和你说过的话你全部忘得一干二净了吗?你对西维斯和方朽无理取闹也就罢了,你现在居然学会欺负一个女孩了?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方朽看着他们两个扭打在一起的画面,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无力感来,她不想再听,伸手扯开二人,问:“所以到底怎么了?”
爱迩沉默几秒,带着愧疚小声说:“我,不小心把她衣服扯裂了…她哭着跑了。”
方朽深吸一口气,回想起食堂外仓凛不自在扯衣服的模样,她松开二人,转身追了出去。
斯客默默注视着跌坐在地上的爱迩,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继续清理石块。
方朽是在图书三馆的背面找到仓凛的,她缩在建筑角落,肩膀抖动,看得出来她身上多裹着一件马甲,应该是凝言的。
方朽在转角靠墙望天,听着仓凛明显压抑的哭声,脱下身上的马甲披在她的身上。
仓凛感受到肩上的重量后,下意识回过头,但身后除了大片的树荫外,再无其他人。
今日的工时已经不合格了,方朽也懒得回三馆,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幅画来。当那阵突如其来的浑噩感退去时,她已经无意识来到了那棵茂盛巨树前。
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树下的粉色身影与画架映入眼帘。
髓之海明显也看见了方朽,她有些惊讶:“你逃了工作?”
方朽走到树下席地而坐,看着髓之海作画,依旧是熟悉的冷调油画,散漫道:“无所谓,反正今天的工时已经结算不了。”
髓之海没有停下作画,说:“我说了,工作院的人不能来这,不怕被发现吗?”
方朽背靠大树,惬意呼吸新鲜空气,疲惫感与复杂情绪仿佛被净化,听到髓之海的话后她眯着眼,说:“没有守卫看守,只有你一个人,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就是这片区域的守卫了。守卫妹妹,你要找人来抓我吗?”
髓之海回头撇了一眼方朽,傲慢哼笑一声:“你的工作院马甲呢,没有马甲就在善堂行走,很容易被抓的。”
方朽:“那我很幸运,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守卫。”
髓之海画笔微停,旋即换色上刷:“方朽吗?”
方朽点头轻应。
髓之海:“图书馆不善于出佼佼者,三十年前出现的佼佼者似乎消耗掉了图书馆所有的精神。你很笨,对文字不敏感,并不契合图书馆的工作条件,不,应该是,你与任何能有所成就的工作都无法契合,所以你做什么都成不了佼佼者。”
方朽没有生气:“哦,是吗。”
髓之海停笔,沉默片刻后,说:“你说,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方朽:“因为莫名其妙的灾难。”
髓之海笑着摇了摇头:“我是说,为什么我们会活着,为什么我不是一幅画、一朵花、蜗牛、鱼,偏偏是人。”
方朽轻叹一声:“你的问题太深奥了,我回答不上来,我只是一位字都认不全的普通人。”
髓之海提笔作画,二人静默相处了许久。她笔下的画终于完成,髓之海看着眼前由心而生的画作,无尽的空虚却突然笼罩着她。
她说:“画这幅画的时候,我全身心投入其中,我知道每一笔落下的意义,每一个色彩所蕴含的想法。可是当我画完之后,不论是我还是这幅已完成的画作,都感受到了死一样的空虚。既然最后一笔是结束的死亡,为什么我还会渴望绘画的过程?”
方朽睁开眼,看向蔚蓝的天空,瞳孔中倒映出世界的一切,她的声音在风中柔和:“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