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明 第12章 围栏内

图书馆的氛围非常奇怪。

仓凛朝凝言递去分好的书籍后，她撇过眼，小心翼翼看向对面书架的爱迩。

爱迩迅速对上仓凛目光，吓得她头发都要炸了，急忙低头整理书堆，找出同语言的书堆好递给凝言。

爱迩跟西维斯道完歉后，浑身散发着幽怨的气息，具体表现为目光凶狠地盯着方朽。

方朽本人倒不在意，接过斯客递来的书后动作迅速地摆放。

除了爱迩幽幽盯着方朽，西维斯也时不时朝方朽投去目光。

气氛好像更怪了。生无可恋的凝言和绝望的仓凛对上目光，想法逐渐统一。

凝言轻咳一声，打破这片宁静：“仓凛，你，你怎么会分到这？”

仓凛声音轻轻的，像棉花一样柔和：“图书六馆比一般的图书馆要大，五人一组的工作量会加大，工作长者就让我过来了。”

斯客没有在明日镇见过她，好奇说：“你是永潮城的吗？”

仓凛点了点头：“嗯嗯，我是永潮西部的。”

凝言恍然大悟：“怪不得哎，我说见到你怎么有点眼熟，小时候我好像在学校里见过你。”

仓凛有点羞涩，对凝言还记得自己这件事感到惊喜。

方朽放进最后一本书后，拍了拍手，和斯客说：“我去另一间图书室，麻烦你打一桶水来。”

方朽出了门后，西维斯连忙起身拦住即将出门斯客，说：“我和方朽一起，你看着爱迩。”

说完也不管斯客同不同意，直接扭头追了出去。

爱迩白了他们二人一眼。

少了方朽和西维斯，爱迩脾气又上来了，但看到斯客那一刻，爱迩还是认命干活。

新的图书室依旧尘烟障目，方朽推开窗户通了通气，才不至于一张口就是满嘴灰。

西维斯打了水进来，在方朽指挥下去整理地上的书堆，她则是用抹布擦拭灰扑扑的书架。

“那个，谢谢你。”西维斯突然出声。

方朽擦干净一排书架后，搬起西维斯已经整理好的书，一本本摆上去：“爱迩不是真心实意道歉，你不用跟我说谢谢。”

西维斯故作轻松：“其实爱迩说得也没错，我这段时间太沉迷书籍了，确实也……”

方朽手中的书重重砸在架上，巨大的声响让西维斯声音一弱，方朽猛地转身，打断他：“西维斯，你也认为你妈妈死得活该吗？”

西维斯愣住，方朽快步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往上一提，大声说：“你为什么不生气？你为什么要原谅爱迩？你凭什么要跟我说谢谢？”

她松开手，被提在半空的西维斯狠狠跌坐在地上，方朽目光下垂，黑眸闪烁着不知名情绪：“他糟糕的性格是你惯出来的。”

西维斯震惊到说不出一句话，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感受到方朽的性格是出了奇的平静沉稳，按书中所说，就是娟好静秀的女孩。

这是西维斯认识方朽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情绪波动这么大。西维斯有些紧张：“喂，方朽，你怎么比我还激动？你怎么回事啊？”

方朽恢复了往常平静的面孔，转身去摆书，声音冷淡：“西维斯，以后脾气差点，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看着方朽的背影，电光石火那一刹那，西维斯猛地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从地上爬起来，表情变化万千。心中纠结着抱起分好的书来到方朽身边，一本本递给她。

在方朽接过一本书时，他想说话，但欲言又止，以此往复数十次，方朽注意到后看他：“你想说什么？”

西维斯又搬来书，小心翼翼说：“记事以来，关于妈妈最多的消息，就是鲁莽，不顾一切地冒险。但我从来没觉得她是这样的人，她的记忆不知为何在脑网中已经模糊，可我能感觉到她的一生是自由的。我不认同爱迩那句话。

“我其实很坚定，在获得脑网读取前人生死记忆后，我就下定决心，我要守护明日镇，我不想让身边的同伴和家人死亡。在爱迩看来，他以为我背叛了他，全身心融入进来。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恨这个地方。

“我恨他们拙劣仿制人类文明痕迹，我恨他们草率对待先人穷极一生得出的思想书籍，我更恨他们随意伤害我们的身体，让我们成为容器一样的寄主，以重建为名，毁我身躯，改我思想。

“爱迩的脾气不是我惯的，是斯客惯的，爱迩的父母也是士兵，死在了和爬行者厮杀中。斯客还是孩子的时候就接管了更小的爱迩，他很倔，需要打骂，以后我会严厉。

“明日镇不在了，但我在，我的士兵和镇民还活着，我一直在关注着他们在这里的情况，我只想，也只能全心全意守护他们。”

方朽看着西维斯，对他前半番话有些动容。

西维斯深吸一口气，像下定了决心，无比郑重说：“我接受了你的心意，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方朽：“？”

门外偷听的众人：“？”

方朽平静的脸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隙：“……”

西维斯像是预料到了方朽的表情，眼神异常坚定：“你是一个很好的女人，但现在的环境，爱情是自寻烦恼的存在。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拥抱。”

说完，他张开双臂朝着方朽走来。

方朽：“……”

她侧身抬手，抓住西维斯一条胳膊，背着西维斯给他一个过肩摔。

西维斯惨叫声猛地响起。

方朽皱眉道：“西维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天的工作就此度过，方朽找工作长者索要报酬，数十枚金币到手的那一刻，方朽心情才通畅一些。

西维斯照例泡在图书馆看书，爱迩要的报酬是食物，他吃着肉瞪着方朽，随后扬长而去。

和凝言等人道别后，方朽在小路中穿梭，来到图书九馆。

刚进入院门，整齐的图书书架上，依靠着十六曲的身影。

方朽关上门，和急忙上前的十六曲对上目光。她紧紧抓住方朽，目光倦意十足，眼下乌黑范围广，看起来有些崩溃：“方朽，我该怎么办？被寄生的新人类已经不需要睡眠，但我需要，我在他们当中太显眼了，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走？”

方朽一眼看向她眼下的乌青，说：“抱歉，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十六曲抓住方朽，恳求说：“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再待下去，我迟早会被发现的！”

方朽按住她冰冷的手，说：“我要面神的机会。”

十六曲一怔，不可置信提高音量：“你说什么？你知道面神意味着什么吗？你不能去！”

方朽点头：“我知道。现在离面神日还有一段时间，我必须等。”

十六曲踉跄几步，抱着头恍惚道：“那，那，那我怎么办？那……那你说什么带我走？你要带走的，根本不是我们……”

方朽上前扶住她：“你是唯一没有被寄生的新人类，我当然会带你走。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待下去，我有一个办法。”

十六曲：“是什么？”

“是……”方朽的身体逐渐贴近十六曲，几乎是环抱住她，下一秒，十六曲身体一僵。

方朽抽出捅穿十六曲身体的木屑块，往后退了一步，十六曲软软倒在地上。

她将木屑块丢在十六曲身上，看着她身体的抽动，刺破的伤口在缓缓愈合，失焦的眼也渐渐恢复聚焦。

方朽没有丝毫惊讶：“喔，活了。”

十六曲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瘦净的脸洋溢着熟悉微笑，但莫名阴森可怖，危险无比。她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方朽认真思考了一下，说：“直觉吧。”

方朽看着面色异常的十六曲，说：“所以，我很好奇 ，一个被内寄生的异体人，是从哪知道我的消息的？”

十六曲冷笑一声：“在你死的时候，我可能会心情好地告诉你。城市欢迎性格目的各异的人类，但唯一不会欢迎你这种将已经幸福的人类，重新拉回黑暗的坏种！”

话音刚落，十六曲猛地朝方朽冲刺过来，速度快成一道残影。

方朽迅速往后退去，但也只是和她的手堪堪擦过，还没落地，十六曲深吸一口气，肚子像一瞬间抽空般瘪了起来，嘴巴鼓起，下一秒，她朝着方朽张嘴喷出黏稠的淡黄液体。

方朽落地瞬间连忙往后跑去，液体喷在她原先站的位置，地面瞬间凹进去厚厚一层，酸液将地面腐蚀，冒出浓郁的气体。

十六曲身体萎靡起来，她的神情恍惚，像自言自语一样说：“你跑什么？你不是想救他们吗？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呢？”

方朽后背抵门，有些疑惑说：“将已经幸福的人类拉回黑暗，你们这里幸福吗？”

十六曲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大笑出声：“我们保障人类的安全，让他们脆弱的生命不受毒土和爬行者的威胁。饥饿冷热也不必担心，我们帮助他们找到热爱的工作，让他们有目标和梦想，不会因为迷茫而虚度未来。甚至我们可以帮助他们永生，让他们只为自己而活。”

十六曲身体恢复正常大小，她摊开手，反问方朽：“难道他们不幸福吗？”

方朽轻轻笑：“听起来确实不错。毕竟屠宰场的羊，在被屠夫杀之前，它们也满意它们美好的生活。”

“被圈养，被控制，被挑选。你们所给予我们的幸福，是为了你们未来的幸福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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