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之患 第1章 姐弟

白雪皑皑的街巷上，各家都紧闭着府门，而在这条街巷上最显眼的莫过于当今正三品大理寺卿周渡的府邸，周府。

穿过九曲回廊，走过铺满鹅卵石的石子地，一开满白梅的院子里传来少年的撒娇声。

清脆的嗓音中夹了几分变声期的粗犷。

“阿姐好不好嘛，你去跟爹娘说，你这次的生辰想在外面过，好不好嘛？”

许是被少年缠的没了法，一无奈中夹着宠溺的婉约声线开口道：“那你要答应我，出府后你不能捣乱，要紧紧跟在我身边。”

话落，少年忙不迭兴高采烈的连连应声道：“嗯，我答应你，绝不捣乱！”

姐弟的意见达成一致，屋内尽余少年故意逗阿姐开心的话，一时间，整个院落充满了捂嘴轻笑声以及少年故作搞怪的声音。

清水村，一个皮肤黝黑、脸上挂着憨厚笑的中年汉子，手里提着一条鱼，边走边面朝一个小院喊道：“多鱼、多虾，爹回来了！”

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身高及至大汉腰间的清秀少年跑了出来。

中年汉子朗笑着朝他张开双臂，少年一把扑进汉子的怀中，脆声声的嗓音中还夹着一丝稚嫩：“爹！”

汉子将少年抱起，用嘴唇周边的青茬挠了挠少年嫩生生的脸颊。

少年被父亲蹭的痒了，忍不住躲了躲。

汉子见状，笑声更是大了两分。

少年一时恼羞成怒，扭着身的回头对着院门告状：“阿姐！爹用胡子扎我！”

汉子瞪大了双眼：“好你个臭小子，还学会告状了！”

门边没有应少年的期许出现一个少女，而是出现了一个面容清秀的中年妇人。

妇人右手举着锅铲，皱眉看着外面胡闹的爷俩：“大冬天的杵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进来！”

妇人没空理他们，匆匆说完这句话后便回了厨房。

汉子和少年面面相觑，汉子小声问少年：“多虾，你阿姐呢？”

冬多虾也学着汉子的模样小声道：“阿姐在屋里绣绢帕。”

汉子将多虾抱在自己的臂弯，朗声道：“走，咱进屋找你阿姐去！”

屋子里一面容秀美、十五岁左右的少女正坐在椅子上绣着手中的绢帕。

多虾看到少女后，便挣扎着从爹爹身上滑下来，朝少女跑过去，拿过一旁的椅子放在少女身边，乖乖巧巧的坐着看她绣绢帕。

望着少女手中的绢帕，多虾眉头微微皱起，双手杵着下巴，看着少女好奇的问道：“阿姐，你这是在绣什么？”

少女猛地被身旁的声音吓了一跳，待望清身旁的人和站在门口的人后，秀美的小脸一红，连忙放下手中的绢帕朝门口的人走去，仰着小脸唤道：“爹爹。”

中年汉子够着头一个劲的朝她篮子里的绢帕望去，也好奇的问道：“多鱼，你这绣的是什么啊，爹怎么从来没见过。”

冬多鱼酡红着小脸，小声回道：“这是梅花。”

汉子和多虾恍然大悟，哦，原来这就是梅花。

汉子还欲待问，可厨房传出来的一道女声止住了他的话匣：“冬海，还不进来帮忙！”

汉子脸上堆出笑，朝厨房那边回应道：“来了！”便提着手中的鱼屁颠屁颠的跑进厨房。

多鱼转过身来，见多虾双眼两晶晶的望着她，她唇微扬，回到原处坐下，轻声问：“怎么了？”

多虾一脸崇拜的看着姐姐：“阿姐，你见过梅花？”

多鱼面上出现一丝薄红，微微摇了摇头：“没有。”

多虾觉得阿姐更厉害了，没见过梅花居然会绣梅花：“阿姐你好厉害！”

她自己也不知道绣的像不像，被他这么一夸，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我没见过真正的梅花，这是我照着别人的绣品瞎绣的。”

听到这话，多虾不依了，在他心里阿姐就是最厉害的：“阿姐绣的梅花是最像、最漂亮！”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等我长大了，我带阿姐去看真正的梅花，到时候我摘一朵梅花给阿姐照着绣，”话罢，又小声的嘟囔道，“阿姐绣的梅花是最好的，天下第一好！”

听弟弟这么夸自己，她既觉得自己当不得他如此的夸但心中又隐隐有些开心。

红着脸刮了下他的小鼻头：“好，阿姐等着多虾带阿姐去看梅花。”

多虾将屁股下的凳子挪的更靠近多鱼了些，又静又乖的看着她绣绢帕。

冬海双手端着热气腾腾的大碗从厨房走出来，边走边道：“紫菜虾仁汤来喽。”

多鱼将手中的绢帕放好，起身要去帮忙，冬海见状，连忙道：“多鱼，你去厨房把麻婆豆腐端出来。”

多鱼懂事的点点头：“好。”

见多鱼进了厨房，多虾也迈着双腿跟了进去。

看着多虾黏人的模样，冬海心中嗤之以鼻，笑骂了一声：“臭小子！”

很快厨房里的人便挨个走了出来，最前面的是端着两盘菜的妇人，也就是冬海的媳妇、俩孩子的娘吕清，而她后面则是手上空落落的两姐弟。

许是进了厨房没帮上什么忙，多鱼的脸上有些泛红。

菜放好在桌上，很简单的两菜一汤，一盘麻婆豆腐、一盘清炒菠菜、一碗紫菜虾仁汤。

吕清将腰上的围裙解下放在一旁的凳子上，转身对两个还愣着的姐弟道：“愣着做什么，过来吃饭。”

两姐弟连忙回神，同时应了声：“哦。”

吕清分别盛了两碗稀饭放到姐弟俩的面前，余光瞟到多鱼身后的绢帕，随口道：“怎么还在绣，不是说了不让你晚上绣绢帕的嘛，伤眼睛。”

多鱼脸刷的红了起来，小声嗫嚅道：“明天我想去街上将这些绢帕卖了。”

吕清眉头皱了起来：“明天先别去了，改日再去。”

多鱼迅速抬头望了盛饭的娘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

娘向来说一不二，现在娘不让她去，她即使想去却也不敢开口，一时心中有些低落。

对面的老父亲见女儿这般模样，心都软成了一团，咳了一声，对媳妇道：“孩子想去就让她去吧，又不是，”望着吕清看他的神色，话渐渐的有些说不下去了，“多大的事。”

吕清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其实冬海有些后悔帮腔了，但望着女儿殷盼的眼神，他只能硬着头皮把话说下去：“多鱼卖完早点回来就是了，不会耽误她生辰的。”

多虾也立马开口道：“我陪阿姐去，我保护阿姐。”

吕清内心隐隐有些松动，但还是有点不同意：“天这么冷......”

多虾再接再厉：“我和阿姐多穿点！”

望着两个小的和一个半老不小的用同样殷切的眼神看着她，她能怎么办，只能松口呗，无奈叹了口气，望着两个小的叮嘱道：“绢帕卖不卖的完没关系，一定要早点回来，多虾你要紧紧跟着你阿姐，别让旁人欺负了她去。”

多虾挺起小腰板，昂首道：“嗯！”

老父亲心的冬海也开口道：“多鱼，今天爹爹带了一条鲜鱼回来，明天你和弟弟早点回来，爹爹给你们做鱼汤喝。”

多鱼乖顺的点点头：“好。”

望着女儿乖巧的样子，吕清想了想又开口道：“明日卖绢帕的钱自己揣着，喜欢什么便买什么，”随后，想到什么，眉微微一皱，“算了，等下我拿点钱给你，省的你明天一条绢帕也卖不出去。”

多虾不高兴的嘟囔：“阿姐卖的出去的！”

闻言，吕清看着他轻笑了一声，仿佛在笑他的天真。

多虾不高兴的埋下头，听到娘说他心目中最厉害的阿姐会卖不出去绢帕，心里不得劲极了。

多鱼看了眼弟弟，身子小心朝他挪过去，手指戳了戳他，多虾抬头恹恹的望着她，多鱼无声启唇：“阿姐会卖出去的。”

多虾眼睛一亮，脑袋重重一点，嗯，他就知道阿姐是最厉害的！

两个小的以为他们的动作做的隐秘，殊不知，对面的两人将他们的动作尽收眼底。

低头吃饭间，四人眼底皆是笑意。

多鱼一早便起了床，掀开帘子后就看到多虾早已洗漱穿戴好乖乖的坐在她门前等着她。

对面的帘子掀起，冬海哈着气、搓着手走出来，见到姐弟俩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压低声音道：“怎么起那么早？”

多鱼看了看他身后的帘子，同样低声道：“去早点能回来的早点。”

冬海看了眼外面雾皑皑的天色，有些不放心的道：“衣服穿够了吗？钱拿了吗？你们现在出去看得清路吗？”

多鱼点点头，依次回答她爹的问题：“穿够了，娘昨晚就把钱拿给我了，看得清。”

虽说女儿这般说，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你们先别走，等这雾散了些再走，或者我送你们去？”

多鱼知道爹爹这是不放心她和弟弟，便懂事的摇了摇头：“爹爹你去忙吧，我和弟弟等雾散了再走。”

冬海笑了笑，大掌一左一右的放在姐弟俩头上揉了揉，他闺女就是乖。

披好蓑衣、戴好斗笠，高大的身子打开屋门，抬脚朝大雾中走去。

既然已经起了床，姐弟两个也不打算再睡回笼觉，两个人就坐在堂屋里等雾散去。

多鱼看了眼天色，抬脚朝厨房走去，多虾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多鱼蹲在灶台处放柴火，放好后，又低头在脚边找起东西，多虾意会到姐姐的意思，眼尖的跑去拿灶台上的火折子，然后殷勤的递到她面前：“阿姐，给！”

看到自己需要的火折子递到跟前，多鱼心中一软，抿唇对他笑了笑。

接下来阿姐热菜，他就帮忙递菜，阿姐要笼屉，他就递笼屉，整个人围着阿姐团团转，好不忙活。

围着阿姐转的多虾，整个人像只欢快、活泼的小狗，快活极了。

最后，多鱼将灶里的明火熄灭只留下炭火，又将装了热菜的笼屉放在灶台上，温着。

待做好这些后，天已微亮，大雾也散去了稍许。

多鱼将提篮挎在手上，轻轻将门拉开，等多虾也出了屋子后，又将门轻轻阖上。

两人同时抬脚朝淡雾中走去，可没走几步，多鱼的腰间就被一只小手戳了戳，她低头望过去，就见多虾将他那只起了冻疮、红肿的小手伸在她手边。

多鱼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将手抬在唇边哈了哈，待手掌有了点温度后，才伸手拉住了那只小手。

多虾睁着那双明亮的双眸抬头看向阿姐，多鱼也低头用浸了笑意的双眼看向他。

冷雾里，一高一矮的身影在雪地里行走。

虽是冬天，但街上的人并没有比往常少上很多，抬眼望去，做小本生意的摊贩以及开店铺的掌柜都吆喝着、敞开着门的邀请路人来光顾他们的生意。

多鱼看了看人来人往的街市，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提篮，唇微微抿紧。

第一次出来卖绢帕，她、她有些紧张。

多虾指着一个卖菜大婶旁边的空位置道：“阿姐，我们要过去吗？”

多鱼拉着他的手出了一些细汗，点点头：“嗯。”

这次不再是多鱼拉着多虾走，而是换成多虾拉着多鱼走，姐弟俩走到卖菜大婶的旁边，多虾率先礼貌开口：“婶婶，我和阿姐能在你旁边卖东西吗？”

卖菜大婶抬头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随后蹩眉道：“若是卖菜那不行，你们重新找其它摊位，若是卖其它的话，随便。”

多虾连忙摇头：“我们不卖菜，就卖一些绢帕。”

话落，大婶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之后便不再开口。

多虾见状，心中一喜，连忙拉着阿姐去占位，多鱼在经过卖菜大婶旁边时，小声的道了一声谢。

那大婶拿着菜，卖力的朝路人吆喝着，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这声如蚊子一般的嗫喏声。

形形色色的人不断经过多鱼他们的摊位然后停在别的摊位面前，连他们身旁的卖菜大婶都快将菜卖完了，他们的绢帕还一条都没卖出去。

多虾看着那些摊贩的模样，扭头小声的跟阿姐咬耳朵：“阿姐，要不我们也吆喝起来？”

多鱼望着周围摊贩的模样，的确是吆喝起来后生意会好点，便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她伸手将提篮里的一条绢帕拿在手上，学着那些摊贩的样子将卖品在手中摇晃着，开口道：“卖绢帕了，卖绢帕了。”

声音很小，仅身旁的几人能听见。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多鱼的脸瞬间染红，心中是既羞又尴尬。

她知道旁边的婶婶在笑什么，她声音小且说话笨拙，哪会吸引来什么顾客。

多虾很不喜欢旁边那位婶婶刚刚的笑声，阿姐是女孩子，声音小点怎么了！

他是男孩子，他声音大！

他从提篮里重新拿出一条绢帕，大声的吆喝起来。

“卖绢帕了，卖绢帕了，好看又实惠的绢帕。”

多虾的声音很大，那些摊贩的吆喝声几乎都被他压了下去，也因他的大声，引得买卖的人都好奇的朝他们这边望了一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喊了半天，他们的绢帕依旧没有卖出去一条，明明已经学着别人卖东西了，但效果却甚微，这明显的落差让两人都恹恹的垂下脑袋。

旁边的大婶突然起身，姐弟俩以为大婶要走了，立马侧头看过去，在确定大婶的确要收摊后，姐弟俩心中既焦灼又羞愧，最后只得无精打采的低垂着脑袋。

也许是今天的菜卖的还不错，卖菜大婶心情好，便好心的指点了他们一句：“到这里买东西的人大多都是奔于生活的，眼里、心里都是柴米油盐，你这绢帕好看是好看，但它不实用啊，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去店铺里碰碰运气。”

被人这么一指点，姐弟俩心中就像乌云拨开了雾瞬间明朗了起来，多鱼薄红着脸轻声对大婶道谢，多虾也眨着他那双亮晶晶的眸说了声谢谢。

姐弟俩被冻的通红的脸上全是对未知的跃跃欲试和紧张，等看不见大婶的身影后，两人才忙不迭的收起绢帕，朝店铺的方向走去。

多鱼拉着多虾来到首饰铺的门口，望着里面精致而又风雅的装潢，心下有些不知所措，垂在右侧的手局促的捏了捏衣裙，暗暗深吸一口气，才抬脚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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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