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教室里一片静谧,阳光透过窗户洒落,映出细碎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纸墨味,偶尔有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窗外传来微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整个世界仿佛都沉浸在这一刻的宁静之中。
程砚知撑着脑袋,目光无焦距地落在书页上,指尖无意识地转着笔,思绪却飘得老远。她盯着那一行行数字与符号,眼前的公式开始模糊,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在纸上爬。
终于,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扭头看向身旁的林听晚,声音带着几分倦怠:“去吃饭吧?”
“再等一会儿。”林听晚头也不抬,笔尖在习题册上快速地划过,眼神专注而沉静,语气笃定。
程砚知盯着她认真思考的模样,眼里带着几分无奈,又有点好笑:“你怎么这么自律?”
“因为我不想晚上熬夜写。”林听晚依旧专注地盯着题目,思考片刻后,在演算纸上写下一个解法。她微微顿了顿,终于抬眼瞥了程砚知一眼,唇角轻轻弯起,“而且这样就能错开饭点,人少。”
程砚知微微挑眉:“……好吧,那我也再看两道题。”
尽管话是这么说,她的注意力却很快又偏移了。
余光中,林听晚微微皱着眉,神色专注,时不时地轻轻敲着桌面,似乎在琢磨着解题的思路。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侧脸上,淡淡的光影勾勒出她流畅的轮廓,睫毛在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随着眨眼的动作轻微颤动。
程砚知本来只是无聊地瞥了一眼,却不知为何视线停留了片刻。
她不动声色地转回头,盯着自己的练习册,一种没来由的幸福感涌上心头。
傍晚的操场,天空被夕阳晕染成温柔的橘粉色,晚风拂过,卷起一丝夏末的余温。
军训结束后,程砚知和林听晚已经习惯了每天吃完晚饭后到操场走上一圈。漫步在柔和的暮色之下,时间仿佛也变得缓慢起来。
草坪上三三两两坐着看书的、聊天的同学,跑道上不时有坚持晚训的队伍经过,整齐划一的口号声在空气中回荡,与远处教学楼前偶尔响起的篮球声交织在一起,成为校园傍晚特有的背景音。
程砚知走得漫不经心,脚尖随意地踢着一颗小石子,低头看着它在地上滚了几圈,忽然侧头道:“要不我们也去跑两圈?”
林听晚闻言,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语气不紧不慢:“你确定?”
程砚知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尖。
“上次说要跑的也是你,结果跑了半圈就气喘吁吁。”林听晚嘴角微微弯起,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程砚知顿时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极力挽回面子:“这次不一样,我肯定能坚持住。”
林听晚低低地笑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指了指前方的长椅:“先坐一下吧。”
程砚知顺势坐下,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边变幻的晚霞,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惬意地感叹道:“啊——好舒服啊。”
林听晚站在她旁边,目光落在程砚知微微仰起的脸上。落日的余晖映在她的侧脸上,暖色调的光晕柔和了她平日里的锐气,让她的神情显得格外安然。
几秒后,林听晚微微偏过头,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把手里的矿泉水递了过去。
程砚知愣了一下,随即接过,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带走了些许夏末的燥热。她握着矿泉水瓶,手指轻轻摩挲着瓶身的凹槽,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跑道上。
夜色慢慢沉下来,周围的灯光一点点亮起,操场上的人影被拉得很长。
她忽然觉得,像这样并肩同行,有人陪着走走停停,谈天说地,似乎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恍惚间时间来到了期末考后。
蝉鸣在盛夏的校园里连成一片,撞碎在玻璃窗上,融进教室吊扇低低的嗡鸣。
程砚知的指尖停在数学试卷上,半晌没动。她刚写到一半的三角函数大题,被黑板上的通知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大家放假前填好《分科志愿表》交到班长处。”
她盯着黑板上的这一行字,指尖微微收紧。
窗外的凤凰花在热风里晃动,投下碎裂的光影。教室里偶尔有同学在小声讨论分科的事,带着一种将要步入未知的兴奋和紧张。但程砚知没办法像他们一样简单地下笔,她的心思混乱成一团,像是函数图像里纠缠的曲线,时而靠近,时而远离,找不到焦点。
"最后一道大题。"
耳边忽然响起林听晚的声音,轻而稳,带着圆珠笔敲在桌面的清脆声。
程砚知回过神,抬眸就看到林听晚把试卷推到自己面前,笔尖在纸上转出一圈银光:"你说要教我画辅助线。"
那一刻,她嗅到林听晚身上淡淡的海盐洗发水的味道,清爽得像午后的风。
程砚知微微一怔,抽出自动铅笔,笔尖悬在几何图形上方:"看见这个30°角了吗?从这里作垂线……"
话还没说完,笔尖突然顿住——
林听晚的指尖正按在坐标系的原点,修长而微凉,骨节分明。
"然后呢?"
林听晚的声音混在教室里吊扇的嗡鸣里,像是某种无形的漩涡,把程砚知的思绪拖入失重的混沌。
铅笔在纸上划出轻微的颤抖,她感觉心跳的频率正在突破欧拉公式的平衡点。她们的膝盖轻轻碰在一起,校服裤的布料在湿热空气里摩擦出细碎的静电。
忽然,喧闹从走廊炸开——
体委抱着篮球冲进教室,大声道:"老班让填分科志愿!"
一叠表格被随手扔在课桌上,像雪花一样散落,带着即将决定未来方向的分量。
印着学校教务处公章的表格静静躺在桌面,黑色碳素笔已经填好姓名和学号,只剩下最关键的一栏——文科/理科。
程砚知的目光落在林听晚的表格上,睫毛颤了一下。
林听晚没有急着写,而是把表格推到一边,低头翻着随身的铁盒,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盒盖打开的瞬间,程砚知瞥见了一张诊断书,字迹被光线割裂成碎片。下一秒,林听晚迅速合上盒子,把东西塞了进去,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如冰。
"你要选文吧?"
程砚知装作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声音压得很轻:"毕竟历史年级第一。"
"你呢?"
林听晚拿起修正带,缓缓地涂抹掉写错的字。白色胶条堆叠在"理科"选项旁,像一座小山。
蝉鸣仿佛在那一刻突然静止,世界被一层透明的屏障笼罩住。
程砚知没有回答,只是脑海里想起母亲从她一上高中就跟她说的话。
“只有理科才有前途、才有钱挣、才能学到有用的东西,文科是要被社会淘汰的!”
她虽当时也是偏向选理科,但对母亲这说法倒是颇为不认同,跟母亲辩论了好久。
后来,母亲在分科志愿表发下来之前,又发来过一个消息—
"理科,不要浪费你的数学天赋。"
林听晚的存在让她对自己原本的选择产生了些许的动摇。
而母亲不容质疑的语气却让她没有了任何选择。
一字一句,像是一道无形的束缚。
越思考,她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她原本,是有过想法,能一直和林听晚在同一个班的。
一起度过三年高中,考上同一所大学,甚至以后……
但她握着笔的手,最终还是落在了"理科"那一栏,像是早已被安排好的结局。
——"程砚知,你填好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迟疑。
她猛地抬头,就看见林听晚正盯着她的表格。
目光落在那清晰的"理科"选项上,带着一点怔忡,一点无法言说的情绪。
程砚知的喉咙有些干涩,下意识想伸手遮住表格,但来不及了。
她们对视了一瞬,谁都没有说话。
空气里只剩下笔尖在纸上游走的声音,分科表被填满的声音。
直到放学前,暴雨突如其来地砸了下来。
林听晚站在走廊,看着雨帘里绽放的三角梅,眼底映着模糊的红色。程砚知站在她身侧,数着她校服后领露出的颈椎,忍不住开口:"我带了伞。"
黑色折叠伞被撑开,雨幕中的校道变成流动的银河。她们并肩走在雨里,肩膀隔着两厘米的雨丝,林听晚的帆布鞋踩碎水洼里的晚霞。
程砚知闻到消毒水混着花的气息,脑海里浮现出那张被塞进铁盒的诊断书。她的心脏莫名收紧,想问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其实我……"
林听晚轻轻地开口,但下一秒,尾音被雷声碾碎。
狂风忽然涌来,伞面被吹翻,雨水扑在她们滚烫的脸颊上。
程砚知的瞳孔微缩,慌忙把校服外套罩在林听晚头上。她们站在大雨里,湿透的衣服贴着肌肤,梧桐叶在积水里打旋,模糊了整条路。
林听晚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一路奔跑,掌心交握,沁出咸涩的潮意。
深夜。
程砚知对着分科表失眠。
暴雨拍打着窗棂,程砚知把脸埋进残留些许香味的校服外套。
凌晨三点,她终于颤抖着在理科选项打勾,泪水晕开了钢笔字迹。
而此刻城市另一端,林听晚正将文科志愿表锁进铁盒。
台灯的光晕温柔地落在两人桌面上,抽屉里,补习时的草稿纸静静地躺着,笔迹未干的双曲线在坐标系里无限接近——
却永不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