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第4章 我回来了

这里是海城，是林骛凡从小长大的地方。

她与她的爱人郑卫也在这里许下了相约相守的誓言。

“骛凡，外面冷，来把围巾戴上吧。”

这是一座极少落雪的城市，如今却终于也是冷到了会飘雪花的时候了。

林骛凡看着被裹成粽子的自己，笑得有些无奈：“围巾……就不用了吧？”

这年，林骛凡33岁，她的爱人还是30岁。

W-0816追上林骛凡的脚步，把一条新织好的奶杏色围巾套在她的脖子上，把她冰冷的手握在掌心，放到嘴边哈气。“不行，天气预报说了，今天是有史以来最低温。你的感冒才刚好，戴着更好一点。”

她的爱人化身成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机器人陪伴在她的身边。

W-0816一边说，一边替她把围巾整理好。林骛凡忍不住上手捏住她的脸，说：“你把我包得这么厚，我都要走不动了。”

只见W-0816轻笑着，顺势把她的手握在掌心，与她十指相扣。

“没关系的。我牵着你走就好了。”

她和W-0816相处的时间从六个月增加到了两年。

雪花在海城的天空肆意飞舞着，落在破晓疾驰在前往墓园公路的车顶上。W-0816坐在驾驶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心事却全然不在路上。

“骛凡，你最近忙这个棘手的案子，都连着好几天没合眼了，又要准备去出差，今天天不亮就起床了，我怕你吃不消……现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路，不如休息会吧？”

林骛凡没有说话，握着怀里的花正襟危坐着。她微微地摇摇头，冒出些许血丝的眼睛睁得老大，目光依旧向笔直公路的尽头走去。

W-0816见状，也没再打扰她，只是默默地提了速度。

林骛凡轻轻拭去灰色大理石墓碑上堆积的雪花，把鲜花放在碑前，怀恋地抚摸着碑上的彩照。即使照片已经被太阳晒得褪去了些许颜色，可相中人的笑颜却依旧光彩照人。

“阿卫……海城下雪了，你看到了吗？是不是很漂亮？你不在的日子里，虽然你把W-0816留在了我身边，但我还是很想你……”

林骛凡摊开手心，接住一片雪花，献宝似的捧到碑前，像一个见到新奇事物兴致勃勃的小孩。W-0816撑着伞站在她身旁，看到墓碑上的照片，有些恍惚。一股神秘的力量促使着她开口回应，理智却封上了她的嘴，化作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脑海反复萦绕。

“嗯，我看到了。很令我意外，也很让我惊喜。没想到你小时候想在家乡堆雪人的愿望，如今真的实现了。如果我可以陪你一起堆一个小‘骛凡’就好了……”

“是的，它很漂亮。你也很漂亮。”

“凡凡，我也很想你。”

那个被藏在心底的秘密，却在W-0816的关注点都在林骛凡身上的时候滑出唇间，把她们俩都吓了一跳。

“W-0816……你在说什么？”“没事没事！是系统故障导致记忆输出发生了错乱……”

林骛凡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太放在心上，随后又双手合十，开始对着墓碑滔滔不绝。林骛凡的眼底乌青，W-0816却在她脸上看不到一点倦色，竟是少有的欢喜。她的心头不禁泛涩，默默地立在一旁，把伞又撑得低了一些。

“阿卫，我马上要去山城处理一个案子。现在想想，我们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再回去过了。上一次在山城，还是我们两个人。如果你在的话，就好了……真希望你能回到我身边。”

骛凡，我回来了。

W-0816心想着。

飞机越过重叠的山岭，朝着西北方向飞去。林骛凡倚靠在W-0816的肩头，看着飞机底下落满雪花的山头不断后退，手指默默地扣着W-0816的手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眼前一黑，温暖覆上了眼周。“盯着雪太久，眼睛会不舒服的。休息一下吧，距离山城还有两个小时呢。一会我先送你去见证人，然后我再去总部维修。”

“见证人不用这么早，我还是先把你送到总部去吧。别到时候让他们以为你是被退回来的，把你销毁了。”林骛凡轻笑着，要去拿开覆盖在眼睛上的手。“那现在你也得先好好休息。”W-0816依旧不放手，林骛凡只好无奈地答应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她的身上。W-0816习惯性地在她手背上有节奏地轻敲着，没过一会就把林骛凡送进了梦乡。

W-0816确认林骛凡睡着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揽在怀里，生怕这般僭越的行为会惹得她的不快。她看着天空下方曾经生活过十年的城市，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惆怅起来。

山城，她记得的。六年前，她就是在这里做的决定，要离开这个她们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地方，离开她们被迫分开的两年过往，回到林骛凡最爱的、也是自己最向往的海城，再也不回来。然而她最终还是回来了，被绝症和林骛凡带回来的。那次是两个人一起来到山城，但却是林骛凡一个人离开的。

医生向她的爱人宣告了自己的死亡，却转头把她推进了实验室。像这样的人到底还有多少？她联想到最近公布的失踪人口数据，不敢再想下去。航班的广播在播报着山城的天气状况，飞机俯冲着掠过山城四周耸立的山峰。W-0816俯瞰着回转在城市中的高架桥，自己原来也是那奔流不息车流中的一部分。自从她决意带着林骛凡回到海城，每一次到山城永远是她的意料之外——上一次是为了求名医药石，这一次却是为了求真相结果。所谓的“维修”，不过是为了让林骛凡放下疑心的托辞，她要去找的，是那个属于她的真相。

她，机器人W-0816，究竟是不是制造她的主人，郑卫？

林骛凡在她怀里无意识地嘤咛着，她又悄悄把手臂圈紧了些，私心驱使着她亲吻怀中人的额头，但最后也只敢轻轻地吻她的发丝。忽然，她的手臂被人猛的一抓，低头却见怀中人眉头紧蹙，想要伸手抚平，却听见她小声地呢喃着同一个人的名字。

“阿卫……不要离开我……”

W-0816心一颤，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在。”

是啊，就算此行证实了她是郑卫，她又应该怎么样和林骛凡解释自己就是郑卫呢？

飞机很快降落在了地面。W-0816抽出手，温柔地拍着林骛凡的肩膀：“骛凡，我们到了，该起床啦。”

林骛凡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W-0816贴心地帮她把头发整理好，笑道：“看来睡得很不错嘛。现在睡醒了，会不会舒服一点？”

林骛凡打了个哈欠：“嗯，确实舒服一点。现在我的精力满满啦，这几天我尽快把工作处理完，我们就早点回家吧。”

W-0816点点头，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拉着林骛凡，脸上堆满了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