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肾不交 第33章 旧识

廉忻想到多亏了瑞香和梦花为他准备的护身法器和灵符，让他在昨夜计划得以实施。而如今杜箬又处处为自己的安危和处境考虑，沈君谦之前也建议自己寻求金宗的帮助。

因为记忆的缺失与混乱，廉忻也不知道之前的那几年自己在白家究竟是过的什么日子……

思及此处，廉忻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也许自己当年寻亲心切，好不容易有了血亲的一点消息，便一腔热血跟着别人回了水宗，以为自己盼来的是一段暖心的亲情，没曾想自己的一番期待换来的只是一把对准自己的尖刀。

而与自己非亲非故的杜家，竟在这种时候愿意帮助自己，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安全的庇护。

看来血缘并非是维持关系的关键，爱才是。

廉忻心头泛起一阵酸涩，同时又为杜箬表现出来的诚意感到感动。他不禁轻轻吸了一下鼻子，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于是他下定决心，决定信任金宗的人，并同对方协商，寻求庇护。

杜箬眯起眼睛观察着情绪起伏的廉忻，片刻后，问道：“怎么了？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廉忻食指抿了一下鼻尖，有些莫名道：“没有，怎么了？我看上去脸色很不好吗？”

杜箬并未回答，只问道：“你现在记得多少以前的事情？”

廉忻如实回答了杜箬的问题后，又接着说道：“我这次之所以逃过一劫，在白家派出的杀手手下保住一条小命，全靠一位大哥出手相助。也正是他建议我冒险来到梁丘，寻求金宗的庇护。若不是他为我指了一条明路，现在的我仍是迷茫不堪，不知该何去何从。”

杜箬并不答话，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继续盯着他看。

虽然杜箬在廉忻的心里已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好印象，但是被他盯着看的时候，廉忻就是有种奇妙的违和感，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这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他暂时也不知。也许自己以后可以从现在缺失的那些记忆里找到答案，但现在他想不起来的事情太多，所幸便放置一旁，不再去理会和纠结。

廉忻犹豫再三，下定决心开口问道：“大哥可曾听说沈君谦此人？”

杜箬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没什么变化的答道：“认识。”

听到这个答案，廉忻心中有些惊讶，但并未直接追问，只继续说道：“他虽是火宗的人，但对金宗的事颇为熟悉，与我说了一些同坊间传言截然不同的细节。我一开始也并不完全信任他。但自从来到梁丘后，询问了瑞香和梦花两位师父一些事情，才发现事实确如沈君谦所说。”

杜箬道：“那你认为这个人怎么样？”

想到昨夜沈君谦与自己在火宗的眼前交锋，他却处处对自己手下留情，廉忻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想问的问题。

他反问道：“那是否可以说明，此人是可以信任的呢？”

杜箬没有直接回答他，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他。

片刻后，杜箬道：“你要相信你自己的感觉，问问自己的内心，若你的内心告诉你他是可信的，那你便去相信他。”

杜箬的回答模棱两可，态度亦是暧昧不明。

廉忻感到疑惑，他已明说对方是火宗的人，而且大哥又说了自己是认识他的。江湖上谁人不知火宗同金宗是有着不可调和的过节的。

宗主夫人断臂，三公子之死，皆是血海深仇。为何杜箬还把对这人信任与否的选择权交给自己，而非是警告自己不要再同火宗的人有任何的交集？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好说得太明白的东西吗？

廉忻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些端倪，便没有把话问得太深。

廉忻试探问道：“若我说……我将沈大哥视为我的救命恩人，亦是我的知己好友，大哥可会对我产生什么想法或是心存芥蒂？”

杜箬道：“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亦是你的私事，我并不会横加干涉。”

果然，如同廉忻预料中的那样，不管是说话还是表情，他似乎都是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既看不出赞同，也看不出反对。

廉忻再次思考后，又问道：“如果火宗和金宗发生冲突，沈大哥不会帮着火宗对付金宗是吗？”

“不会。”

这个答案让廉忻内心的大石头彻底落地了。接下来，他便要解决自己身上的问题了。

他说出自己心中的担忧：“大哥……那白家那边……”

杜箬道：“你放心，那边的事我替你处理。”

廉忻这次算是真正的放下心来，道：“廉忻先谢过大哥了。”

杜箬道：“你若是跟金宗的人在一起，白家就暂时没办法对你下手了。我还需在此地呆一阵子，而你便不要久留了。你去了丰隆和梦花瑞香聚聚，散散心的同时顺便考虑下，之后是回到大天下，还是前往曲珩找我的二弟杜珩。”

廉忻点头应道：“多谢大哥，廉忻会好好考虑的，大哥……你可知为何白家的人要对我下手？”

杜箬道：“你亲生父亲曾任水宗的宗主，在你全家遭遇海难后，白冠珪拿到了宗主之位，白家的人都认为你们全家没有人能活下来。而你却在数年后突然回到水宗，这就让水宗宗主之位的归属产生了分歧，于情于理他都没资格继续当水宗的宗主。”

廉忻没想到杜箬能把话说得这样直白，之前几次提到白冠珪，杜箬都直呼其名，不知他本性便是如此心直口快，还是因为同自己很是熟悉，基于信任才会这样将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

说着，杜箬眯着眼睛把头一侧，看向廉忻的颈部问道：“你中蛊了？”

廉忻下意识将手一抬，遮住了颈上的黑莲印记，道：“是的，这蛊还挺棘手的。昨日与那雷皖交战时看他年少，大意轻敌，被摆了一道。此蛊凶险，廉忻亦不知，该如何应对。”

杜箬道：“你伸出手来，我替你诊脉。”

廉忻照做。

一阵过后，杜箬心中有数，对他说道：“等会我先去医馆替你调配些草药，让你身体原本中的毒素排出，你且带着，至于后来中的蛊毒，待我回到宗门后与父亲再寻破解之法。往后一路上，你自己多加小心，万不可再鲁莽行事。”

廉忻谢过杜箬，送他一路走出杨府。

直至看着杜箬上了马车离开后，便挨在杨府大门的门柱边，仔细回想和思考着方才在房中与杜箬的一番对话。

他在脑中默默整理着得到的信息，还有一些他没有想通和理顺的事情，再结合之前在路上听到的传闻对照一下，思考和分析着现在的情况。

突然，他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那便是——会不会沈君谦其实是杜箬安插在火宗的一个卧底呢？

否则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杜箬的话语同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想到这里，他心脏狂跳，心中不知怎么升起了一阵欣喜和兴奋感。

他在心中暗道：沈大哥，若我下次再遇到你，定要将这件事问个明白。

廉忻抬眸，看见杜箬的背影已经渐渐远去，正要转身回去，突然一只手在他身侧一撑，将他整个人困在了大门的柱子边。

廉忻定睛一看，眼前是一个面容俊俏，衣着华丽的公子哥。

那人同自己差不多一般高，却不知为何下巴却稍稍朝自己仰着，一只手正撑在他的身侧，脸上扬起个得意的笑容。

廉忻想不起这人是谁，只得疑惑道：“你……？”

对方看他神色，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精彩起来，他眼中透着一股不可思议的惊喜神色，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廉忻见瞒不过去，瞧着对方的衣着打扮，应该也是以前见过的某个富家公子，总不至于在杨家的大门口便做出些什么出格的行为，刚要打算开口如实应答。

结果对方见他沉默不语，突然将脸稍稍侧过一边，双目紧闭，剑眉微蹙，修长的手指张开，轻轻扶着自己的额头，鼻中哼出一道气音，抿着嘴笑了起来，语气笃定又自信地说道：“哦，一定是相公变得太帅了，所以你一时没认出我来。”

“……”这一通自说自话，直接给廉忻整了个哑口无言。

那人放下扶额的手，突然发力扣在另一侧门板上，两手将廉忻拢在了中间。

然后他稍稍靠近对方，眼神凌厉，语气稍微带上些狠劲，说道：“谁准你忘掉我的？”

廉忻突然觉得眼前这人好似脑壳坏掉了，精神有点不正常，正想拍掉他的手离开。

那人却突然换上一副温柔的面孔，语气轻柔说道：“乖，我是王守田。怎样？想起来了吗？”说完还用手在廉忻的鼻尖轻轻点了一下。

廉忻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恨不得冲进后厨用水瓜络将鼻尖上的皮擦去一层。

他一把拍掉对方支在身侧的手，正色道：“王公子，请自重。”

王守田闻言，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表情一下变得好奇了起来，问他道：“廉忻……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跟一样不一样了？”

廉忻懒得同他废话，只问道：“王公子，你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的话，我这便告辞了。”

说着，顾不上什么礼节问题，转身便想走开。

王守田见状忙伸手拦住他的去路，说道：“廉忻，你要上哪去？不如我陪你去吧！”

廉忻冷言拒绝道：“多谢王公子好意，不必了。”

说完后，飞一般快步走下楼梯，不顾王守田在身后唤他，转身离去。

走了一段距离后，廉忻在街上回头观察了一下，确定王守田没有跟来，才安心在镇子的街道上逛了起来。

他心想，怎么今日这般晦气，一大早便遇上个怪人。

而且他还貌似同自己很熟的样子。

换在从前，他若是遇上个认识自己的熟人，恨不得同对话坐下来连喝三杯，聊聊家常，叙叙旧，套取些有用的消息帮助自己回想以前的事。

可今日遇上这人……只同对方呆了一会，便感到浑身不适，想要即刻逃离。回想刚才的场景，更是感到头皮发麻，浑身痒得起一身的疹子。

廉忻估算了一下时辰，现在早已过了中午用膳的时间，想到杨府里金宗的人大概还在收拾打扫，便打算在路边买一个葱油烧饼应付一下。

走着走着，又瞧见一摊卖烤羊肉串的铺子。于是也买了不少，打算找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来把午饭解决掉。

他正要付钱，忽然身旁来了几个衣着朴素的修士，三人手上各提着一壶酒，问老板要了张方桌坐了下来。

镇子上多了不少外地的修士，从衣着打扮可知，有些是金宗本家带来的，有些是听闻了风声打算过来跟金宗的大部队一起进山蹭经验的。

廉忻眼珠一转，想到一个好主意，于是提着羊肉串走了过去，同几人打招呼道：“几位道友，你们好啊。”

三人起初有些防备，但抬头一看，瞧见廉忻虽是一副寻常打扮，但面容姣好，气质不凡，笑容温和，于是也放下戒心来，客气回礼道：“这位小兄弟，有何指教？”

廉忻晃了晃手上的羊肉串道：“没什么，不小心买多了，又想着一个人吃酒没意思，想问问各位能否同你们拼个桌，羊肉串就当我请客了。”

几人一听，大方招呼他一同坐下。廉忻把之前买的羊肉串都放在桌面，招呼他们吃，回头唤老板给他们再加三份。

同桌的三人见他如此大方，于是热情给他斟酒。

几人边吃边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