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肾不交 第29章 法阵

廉忻见对方已发现自己，倒也从容起身，信步从灌木丛中走出来。

“在下廉忻，失礼了。”廉忻向对方拱手行礼，并未因为对方是小辈而有所看轻。

“呵呵，原来是水宗的廉二宗主。久闻廉宗主大名了，方才我这班门弄斧，让名门大家看了笑话。”

廉忻见对方认识自己，心下多了几分警觉。

从穿着看，此人是火宗的高阶修士，但是他并不记得自己跟火宗什么人有过交集……除了，沈君谦！

难道是沈大哥把自己到梁丘的事情告诉了火宗的人吗？

想到此，廉忻内心有点不是滋味。

雷皖接下来的话把廉忻的注意力又拉回了他身上。

“不知廉宗主深夜在此，所为何事？如果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需要解决的话，请务必让我们火宗也尽一份绵薄之力啊”

语气依然是那么轻佻戏谑，没有丝毫恭敬的样子。

廉忻没想到这个雷皖毫不避讳，直接就开诚布公自家宗门，于是便打算旁敲侧击打探对方的目的。

“廉忻今日只是带后生晚辈在此围猎些低阶邪物，看天色已晚，这便要打道回府了，未曾想会遇到雷少侠“惩恶扬善”。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廉忻的话让雷皖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而且笑了足足超过一弹指的时间。

“惩·恶·扬·善，我回去怎么也得跟洪教主禀告一声，天啊，居然被水宗二宗主夸奖了，真是莫大的荣幸呢，哈哈哈哈。”

廉忻看到他阴阳怪气笑个不停，直接开门见山地发问打断。

“火宗派雷少侠来此，想必也是为了伏兔山邪祟之事吧？”

“哈哈，你们水宗的人都喜欢明知故问吗？不为邪祟，难不成我大半夜来爬山赏月吗？”雷皖依旧笑得很张扬。

“方才我是先行前来查看局势，所以才潜伏在此，雷少侠既已化解了这……个小问题，我这便去唤小辈们一齐下山了。”

廉忻说罢便回头唤出躲在后方灌木丛中的凌骁、章柳，然后向雷皖示意告辞。

章柳和凌骁见廉忻唤他们，便从灌木丛中出来了。

两人踮着脚，一脸嫌弃的避开地上的尸首，小心翼翼的碎步走到廉忻身旁。

近距离瞧了雷皖一眼后便马上低下头后，不敢在明面上表露出什么情绪来，白着一张脸学着廉忻的模样向对方行礼。

廉忻领着凌骁、章柳从雷皖身旁走过时，两位少年人头也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出。

而廉忻和雷皖则不约而同地用眼角余光撇向对方。

待廉忻继续走了几步后，听身后雷皖慢悠悠说道：“今儿这夜里，山里估计不太平啊，廉宗主还请尽快下山，今晚好好休息，就算躺着睡不着也别再往这山里跑了。”

廉忻闻言，脚步顿了一下，回道：“多谢雷少侠的告诫，廉忻必当铭记于心。”

廉忻带着两人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走到能看到镇上灯火的地方，这时候，两个孩子的精神从极度紧绷的状态一下子松懈下来，肚子发出咕咕声，竟是比那塘边的□□还叫得响。

章柳叹了口气道：“哎……刚才，刚才可吓死我了……”

凌骁道：“那可不是，你不知道，我在那灌木丛里，被一个虫子咬了一口，又疼又痒的，我都不敢去挠。”说着撩起后颈的马尾给他们看，确实肿起了一个红包。

章柳道：“刚才那个同我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居然已经是火宗的高阶修士了，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呢，以前都只是道听途说而已。看来火宗的人在伏兔山行动的事，绝非谣传。妈呀，一来就让我们碰上个大的，幸好没有找我们的麻烦。”

凌骁想了一下，拍马屁道：“还多亏了廉大哥……他定是给你面子不想与水宗的人发生冲突才放过我们的，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估计下场就跟那些山贼差不多了。”

廉忻打断他们说道：“刚才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虽然那个雷皖下手狠辣不留活口，但是杀的那几个皆是十恶不赦之人，那个被山贼绑来的女子也是他救下放走的。”

章柳说话都有些磕巴了：“总，总之，这下平安无事，我们还是赶紧回镇上将这件事告诉大家吧！“

一行人又继续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镇子就在眼前。

廉忻神色凝重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看上去并未完全放下心来。

他突然停下脚步对章柳、凌骁说道：“我总觉得今晚应该有大事要发生了，实在是拖延不得，你们快些回去找杨宗主，就说遇到了火宗的人带了法器进了伏兔山，。”

“什……什么？”两人听后不可置信道：“您，您叫我们回去？那您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廉忻点头：“是的。事不宜迟，我现在需折返回去一探究竟，你们加快些脚程，还有，把你们身上的法器都拿给我。”

两人赶忙把兜里的法器一股脑倒了出来，用布巾包好，快速打了个结，递给廉忻。

廉忻跃起，足尖在树枝上一点，借力飞出，林中几个起落，不出须臾便没了踪影。

章柳和凌骁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忙朝镇上撒腿跑去。

廉忻闭关三年潜心修炼水宗心法，如今修为大有长进，仅凭风中带来的水雾气息便可感知灵力的纯净与否。

伏兔山，因状似一只卧伏的兔子而得名。早年山间灵气充裕，树海辽阔，林木高低错落，郁郁葱葱，草叶苍翠茂盛，近些年，因灵脉受损，植物开始枯萎，变得稀疏，河流亦变得细流浑浊，山上居然蕴生了由自然六气与邪气结合化生而成的妖物，人称六淫。

夜间原是山林凝气结露之时，但此处水气却微弱如丝，廉忻循着这股微弱的水气进入了深山之中，他越是深入越发感受到山中邪气浓度的加剧。

方才在官道上碰到了雷皖，他不敢再往那条路走，怕有人埋伏在那里，于是便打算独自进山从原定的山路去寻几个小孩口中的山洞。

之前从梁丘镇上收集到的情报得知，在伏兔山与临山交界处的山坳中，有一因地势活动造成的狭长裂隙，里边透出的灵气异常旺盛，因此吸引了不少修行者前来。后经人工开凿，把原本的缝隙扩成一个可容纳数十人的山洞。

廉忻很快就发现了目的地。隐匿了自己的气息，来到了山洞前。

他站在稍远的地方观察了洞口外部的环境，外侧山体岩石坚硬且多为整岩，若是强力破除怕是会引起整个山洞坍塌，所以入口处便只开出了一条曲折蜿蜒地面极不平坦的小道。

刚才见过的独轮车正停在山洞入口旁，车上的箱子少了几个，看样子是因为洞口的宽度不够，所以只能将之停在洞外，让那两个差役手扛装着法器的箱子进入了洞内。

廉忻闭气凝神，贴近山壁，仔细探听着内部的动静，然而全无所获，能听到的只有洞口内里插着的火把燃烧发出的“吱吱”声。

确认此时四下无人，廉忻瞬间移动到木箱旁，他迅速打开木箱，把自身携带的法器和箱子里一些外形相似的进行了调换。市面上的法器虽然是五花八门，但基础形制都差不多，多数名家并不追求外形的华丽，只在功能上稍作强化和改动，山里夜黑风高的，普通人就算仔细查看，一时半会也要犯迷糊的。

法器调换完毕，廉忻收敛自己的内力，蹑手蹑脚探身进洞，打算深入探查里面的情况。

走了约一百多步的距离，洞内逐渐开阔，再往前就是一个下沉的区域，廉忻听到了念咒的声音，知道下边必然有人在开坛做法，他观察了四周环境，选了一簇从岩洞底部延申到洞顶的钟乳石柱作为藏匿处。廉忻确认自己隐藏稳妥后，朝着下方看了一眼，随即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地上用红色液体画着一个巨大的法阵，上面歪七扭八的躺着一堆人，全都光着身子，皮肤上被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

空气中未闻到血腥味，看样子那涂料大约是朱砂一类的物品。躺在地上的那些人之中有些目光呆滞，有些人紧闭双眼，有些人翻着白眼，看上去仍是活人。

廉忻推测，这些人大概就是石大川家里四个小孩看见的那些修士。

可他仔细看了许久。并未找到石大川家的那个小胖子。

法阵里的尽是些成年人。

难道他不在这里？

廉忻心下有些疑惑。

他还未曾深入思索，便听见一阵脚步声朝这边走来，他赶忙猫低了身子。

脚步声似乎是两个人，应该是搬运法器的那两个差役。

就在这时，又多了两个人的脚步声传来，一人的脚步沉稳有力，另一人步子轻盈，廉忻马上知晓这其中一人定是雷皖。

“幸好及时赶上了，若是误了时辰，以宗门的规矩，你可要是受重罚的。”

廉忻听着来人的声音，觉得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只得躲在暗处继续观察。

“参，参见魏昴大人！”那两名差役迎上，弯腰鞠躬，大声行礼，模样极尽狗腿。

魏昴……？

那个火宗的‘怪物’！

他居然也在伏兔山！

……看来他们在这里要做的事情非同小可。

魏昴炼化出的灵兽是一匹银狼，此时正跟在他的身边。

估计是看不惯手下人的狗腿模样，只瞧了那些人一眼，并未作答，目视前方走下台阶来到祭坛前。

廉忻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后悔。

他后悔没能早点探明情况，以现在的形势来看，梁丘镇那个小小宗门的几十号人，绝对不是火宗的对手。若是贸然前来，恐怕人没救成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廉忻按住胸口，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了下来。现下情况非常不妙，贸然交手绝非明智之举，听闻杜仲与手下门生联手对抗尚且不敌魏昴，现在与魏昴一同的还有那名叫雷皖的少年，此人身手也非同一般，而自己只身一人，今夜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未知数。

廉忻按在胸前的手微微抓紧了胸襟，他想到沈君谦离开前的那一夜，他问过沈君谦，如果自己遇上魏昴有多少胜算。

沈君谦只是让他快跑……

怎料才不到一天，这个如果有可能要变成即将发生的事情了。

而就在廉忻想到沈君谦之际，又有一个说话声传来。

“外边怎么还有剩余的法器没搬进来？”

这个声音如惊天炸雷，将廉忻轰得两眼发白。

来人正是沈君谦。

两个仆役听了沈君谦的话，急急忙忙跑去洞口把最后那箱法器搬了进来。

雷皖看了一眼差役抱着的木箱，突然有打开查看的想法，刚要抬手，就听到沈君谦严声喝令道：“动作快点，把法器放置到对应的位置上。”

“遵、遵命。”两名差役抱着木箱大跨步的跑下台阶。

此刻躲藏在暗处的廉忻心中涌出许多复杂的情绪。

他居然在这里？难怪雷皖听到我的名字马上知道了我的身份……

惊讶，不可置信，被人欺瞒的不信任感……廉忻感觉无数复杂的情绪犹如海浪般朝自己迎面扑来，将他一把拍倒掀翻，随后卷入黑暗的深海。

“你可真是姗姗来迟啊，之前都跑哪里逍遥快活去了？”雷皖对着沈君谦调侃道。

沈君谦没有搭理雷皖，静静地注视着祭坛的方向。

山洞内的火把、火堆的数量可观，光线很充裕，廉忻终于看清了那沈君谦的相貌，他身着一袭红黑渐变的长袍外套，右侧大半边脸和额头缠着绷带，看不清全貌，着一件玄色立领长衫，广袖宽袍，手上戴着手套，腰间扎着一条一掌宽的腰带，背上负一把大刀。就在他微微转头的时候，廉忻发现他脖子露出的部分有一大片烧伤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