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肾不交 第20章 梁丘

车马缓缓穿过无人的街道，行进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尤为明显。

马车内也是漆黑无光，黑暗中的廉忻内心颇为忐忑，记忆的缺失让他无法分析已知情报的利弊。

梁丘镇不大，走了没多久，马车便在一个气派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沈君谦将廉忻扶下马车时，廉忻不自觉的抓紧了沈君谦的手臂，他也因此觉察到廉忻不安的情绪。

石韦上前敲开了大门，告诉门生他们接到了水宗的二宗主，让他赶紧去通知杨宗主。

“廉宗主，请随我来。”

石韦将廉忻带到前厅后，吩咐门生给廉忻送上了茶水点心。

大半夜看一群人为了他的到访忙前忙后，让廉忻有点不好意思了。

“石兄，不必多礼，让这些门生先回去休息吧。”

石韦对那几个年轻门生说道：“你们去把廉宗主的行李拿去厢房放好，便可回屋歇息。”

“我来做即可，你拿上灯笼给我指个路。”

沈君谦随便指了一个门生，对方先是一愣，然后赶紧拿上灯笼领着沈君谦走出了前厅。

廉忻看到此情景，觉得自己这种被奉若上宾的感觉有点莫名的不真实感。

廉忻在大厅坐了一会儿，茶叶还未泡出什么味来，杨宗主便到了。

一个略显疲惫的中年男人，在几名修士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杨宗主忙拱手作揖，对廉忻行礼：“廉二宗主，久仰久仰，老夫在此恭候多时了！”

廉忻看他进来，起身走上前拱手作揖，向中年男人道：“廉忻久闻杨宗主大名，幸会幸会。”

两人落座后，廉忻对杨宗主简略说起了自己为何耽搁了这么多天才到达梁丘的缘由。

“廉忻初出茅庐涉世不深，遭逢凶徒暗算，幸得侠义心肠之人相救，这才捡回一条命，在田家村休整了些时日，这才耽误了时间。”

杨宗主看他的状态，确实好似大病初愈，连忙表示道：“只要廉宗主平安到达梁丘，便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廉忻略带歉意说道：“……如今我伤病初愈，功体尚未能完全恢复，还需要再耽搁几日方能亲自前往伏兔山查看，在此之前还望杨宗主把您掌握到的所有异状告知廉忻，让廉忻可以先思索应对之策。”

杨宗主急忙说道：“廉宗主抱恙在身还坚持来梁丘，老夫已是万分感激，其实老夫在联系水宗后，也曾向多个宗门发去了求助信，可惜都是被婉言谢绝了。正当一筹莫展的时候，不知怎的，金宗大天下那边派人来到梁丘向老夫询问了伏兔山的情况。”

廉忻想到自从记忆缺失的这一路上，听到的传言都是火宗挑衅金宗相关，这次伏兔山的事情明显就与火宗脱不了干系，金宗居然采取主动应对的策略吗？

“是金宗的人自己主动找到您老人家的吗？”

“前来的是大天下的两位女修士，她们了解这几个月以来伏兔山发生的异状后，立刻用秘法联系了杜宗主，杜宗主表示会派遣更多金宗的修士前来梁丘处置这些异状。”

说到此，杨宗主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神色。

廉忻宽慰道：“金宗的人来得正是时候，若有金宗接管此事，对当地百姓而言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杨宗主连忙给廉忻续上热茶，嘱咐他在杨府安心养病。

“老夫明日便寻来镇上最好的大夫替廉二宗主诊疗，至于伏兔山的事，廉二宗主切莫忧心，金宗的人马不出三日便可抵达。加之金宗大天下前来梁丘的消息传开后，之前离去的散修也纷纷回到了这里，大约是想跟着金宗的人一起行动，增加自己的经验吧。”

听杨宗主这样一说，廉忻放下心来，他对杨宗主隐瞒了自己失忆的事，只道是在被追杀时中了剧毒，受了些皮外伤。

正说着，杨宗主的大弟子石韦走了进来。

“杨宗主，厨子们已经备好了饭菜，您和廉宗主可以入席了。”

杨宗主起身邀请廉忻道：“廉宗主这一路上舟车劳顿赶来梁丘，老夫让人准备了几道家常小菜，廉宗主先用餐再休息吧。”

廉忻顺意接受了杨宗主盛情招待。他视力虽尚未恢复如前，但也能勉强看清屋内的家具陈设，自己可以绕开所有的障碍物。

他拿过沈君谦给他的那根长杖，跟着杨宗主往饭厅走去。

经过石韦身边时，廉忻问道：“刚才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呢？”

石韦回道：“那位大哥还在厢房整理行囊。他让我们送一份小餐给他，他就在屋外的凉亭就餐便可。”

廉忻点点头，对他道声辛苦了。

他知晓沈君谦身份特殊，自己与杨宗主大约会聊些有关火宗和伏兔山的事情。

虽然沈君谦对自己很好，但毕竟他的真实目的还不明确。且按照他自己的话说，他明日就会离开此地，但廉忻也生怕杨宗主会在饭桌上聊些不该让沈君谦听到的东西。现在沈君谦自己主动提出要独自用餐，不与他们一起，让廉忻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点感动于他的善解人意。

杨宗主吩咐一旁的下人伺候廉忻，他叫上石韦，三人一起用餐。

饭桌上，廉忻有些为难的开口道：“杨宗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杨宗主道：“廉宗主客气了，在老夫这里，当成自家一样便可，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廉忻语气尴尬的说道：“我在路上遭逢意外，疗伤看病花去不少银两，我所带细软不多，现已是所剩无多，但我此前答应付予一路护送我的沈大哥一笔丰厚的报酬，还希望杨宗主能否先替我垫付，待白家同我联系时一定如数还上。”

杨宗主爽快道：“哎，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小事一桩而已。明日你让那位沈兄弟离去时，随我一起前去账房支取便可！”

廉忻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脸上展露出轻松的笑容。

杨宗主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道：“白宗主那边……需不需要老夫派人前往照海通知一声？”

廉忻面色如常，撒了个谎说道：“这倒不必劳烦杨宗主，之前在田家村休整时，我已差人书信一封告知姨父了。”

提到水宗白宗主，杨宗主思及当初去求助水宗时，是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没曾想到水宗不但回应了，还说明会派刚结束三年闭关的二宗主来梁丘。

收到消息后，杨宗主又惊又喜，连夜吩咐门生们打点好招待的事宜。

然而一连等了好些天，眼看着早已过了约好的时间，白家的马车却迟迟不见踪影，杨宗主的内心既是愤懑，又是担忧。

愤懑的是，他怀疑这次又被水宗放了自己鸽子，明面上说是派人前往，实际上却没有执行。担忧的是，生怕对方确实派出了人手，只是路上突生变故，所以才会迟迟未到。

杨宗主一连几日都无法安稳入睡，生怕水宗的来人在路上出了事，然后水宗又把这单子事扣到自己的头上。

何况据白家的回函所说，他们派出的人是自家宗门的二宗主，那可是宗门的二把手，这要真出了事，他可担待不起。

于是便做足了功夫，让自己手下的头号大弟子，还有两个也是十分信赖的副手一同前往进入梁丘时一定会经过的客栈处等候，不分日夜，轮流当值，只要见到来人便上前询问一番。

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迟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后，他们终于在今日等来了一直想见的人。好在廉忻也并未缺胳膊少腿，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杨宗主悬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

杨宗主一边招呼廉忻吃菜，一边说起些客套话来。

“白宗主让廉二宗主您前来相助，杨某人实在是感激不尽，我等小宗小门地处偏远，舟车不便，若是招待不周，还望廉二宗主海涵。”

廉忻举杯，以茶代酒，也客气道：“哪里的话，杨宗主客气了，晚辈也是刚修炼出关，正是历练的时候，客气寒暄的话就免了，当务之急是解决梁丘镇周围出现的异象。”

廉忻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日听来的消息，又斟酌一下，说道：“据说火宗修士来到梁丘后，周围地区才会频频发生异象，虽然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二者直接的有何种关联性，但是如果此事真有火宗牵扯其中，和他们对遇上是迟早的事情……”

杨宗主听罢也是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年来火宗行为越发嚣张，四处生事，多次借着除祟的名头肆意放火焚烧农户的田地和百姓的居所，让百姓苦不堪言。”

石韦也忿忿不平附和道：“更有甚者，火宗的人四处抓捕一些江湖上的散修，不知带往何处。令得散修人人自危，许多散修更是不敢明目张胆为百姓除祟，生怕暴露了身份引来火宗的人将自己抓走。”

廉忻听了杨宗主和石韦所言，说道：“廉忻幼时曾在大天下修习，与金宗颇有渊源，就算在调查事情的过程中遇和火宗产生矛盾，我也会代表水宗与同金宗同修一起共同进退。”

杨宗主听他一番诚恳之词，心下对他颇有几番敬意。

石韦看到廉忻表态后，又吐露一些此前求助水宗被拒后的不满情绪。

“我听说照海附近多个小宗门也因受到火宗的骚扰烦恼不止，曾多次写信求助于具有天然属性相克的大宗门水宗，而白家却摆出一副闭门谢客的姿态，对上门的求助也是无一例外的拒之门外。”

杨宗主赶紧喝止徒弟道：“休得无礼，白家乃是大宗门，所言所行定是有自己的考量，现在既然能派出廉二宗主前来相助，也就证明了水宗确实要为百姓排忧解难嘛。”

杨宗主心想，这位廉二宗主在路上出了意外后，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打道回府，他却排除了艰难险阻，千方百计来到梁丘，如此大义，实在是让人感动。

廉忻想到之前打听到的关于杨宗主的事情，按理说杨宗年纪还未到五十，眼前人却显出七旬老汉的颓态，眼底也是一团乌青，想必伏兔山的事情不但棘手，还拖延了较长的时间。

一个小门派的宗主，平日的事情本就繁杂，定是遇上了强大的妖邪来犯，自家门派无法应对……何况，就在异象发生后的不久，便多次有人目击有火宗的人马在伏兔山频繁进出。

他一个小小的宗门，如何同火宗的人抗衡？那不是他得罪得起的。但是这位老宗主即便力不从心，也不想当地百姓遭罪，才厚着一张老脸写信求助水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