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肾不交 第19章 抵达

沈君谦将他带至篝火旁，示意他坐下。

轻声问他道：“要谈什么？”

廉忻并未坐下，在他面前站直了身子，认真道：“沈大哥，接下来我说的话，若是你不想回答，我绝不勉强你。但你要是回答，千万别说假话可以吗？”

沈君谦看了他一会，应道：“好。”

廉忻有些犹豫如何开口，思忖片刻后，他开门见山说道：“沈大哥，我回想起了一些事情……你是火宗的人，对吗？”

问题问出后，两人在篝火前沉默了一阵。

廉忻见他不答，原本想着大概是问到了他不愿回答的问题，并未指望对方会如实承认，但不管对方承不承认，他自己亦是心中有数了。

出乎意料的是，沈君谦大大方方承认了：“是啊。”

廉忻吸了一口气，问他：“沈大哥，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想知道你对我的看法，你可有把我当做朋友看待？”

见对方沉默不语，廉忻又问他：“难不成……沈大哥只当我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而已吗？”声音却越发小了下去。

沈君谦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他：“那你呢？你又是如何看待我呢？”

廉忻直视眼前模糊的人影，坦然道：“我在田家村说过，我将你视为亲如手足的好友。”

沈君谦轻笑道：“我亦如此。”

又问他道：“你是不是，很在意我是火宗的人？”

廉忻见他拿出了诚意，便也如实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你是什么宗门的人，并不能代表你这人如何。就算是水宗，不也是有好人也有坏人吗？你曾出手救过章柳和凌骁的命，他们定是知晓你是火宗的人，可他们对你仍是尊敬有加。于我而言也是一样，你非但救我一命，一路上还对我悉心照料，赠我名贵稀有的解药。论迹不论心，你为人如何，我都看在眼里。即使门派不同，也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看法。”

两人坦诚把话说开，心中的心结也随之解开。

廉忻问他道：“沈大哥，明日我们便会抵达梁丘镇了。到时候你还有什么打算？你会留下来陪我一起吗？”

沈君谦道：“送你抵达后，我就离开。”

廉忻忙问道：“为什么？你有什么急事要办吗？为何不多留几日？”

沈君谦答道：“原本我便是带着任务外出，在农家小院遇到你，纯属意外。现在安全将你送到梁丘，我也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廉忻有些失落：“沈大哥，多亏了你给的解药，我的身体已经在日渐好转了。再多个几日，我便能重见光明了。你救我一命，此恩此情，怕是一生也难以回报，可我连你的样子也没能仔细瞧瞧。你说自己四海为家，居无定所。此次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同你再相见……”

沈君谦宽慰道：“你现在最需要考虑的问题是你今后的去向，这世界说大不大，若是有缘，我们定能再相见的。”

想到对方一路护他周全，将他安全送到梁丘，廉忻心中充满了感激。沈君谦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廉忻虽心中不舍，但也不好强留。

只好说道：“沈大哥，你可还记得之前我对你说过，以后若是有机会，请你一定要到水宗来找我，我带你到照海市最好的地方去游玩，到最好的饭店吃饭。”

沈君谦道：“记得。”

廉忻说道：“那你可一定要来找我呀！”

沈君谦笑着应道：“好，一言为定。”

又问他：“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你打算一直呆在杨宗主的家里吗？你的部下能联系上吗？”

廉忻摇头道：“我想起之前我曾与一位替我办事的门客约定好在石关镇见面。可如今我非但错过了约定的时间，我们所走的这条路也并不路过那里。至于他是否会在梁丘等我，过后是否能联系上我，我心里没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而且我也担心白家会派人在梁丘镇蛰伏起来等我出现。”

沈君谦为篝火添进几根木材，斟酌道：“据我所知，你在回到水宗前一直在金宗大天下修行和生活。而我得到的消息是，目前大天下杜家也已派了大队人马赶往梁丘，你有没有考虑过，寻求他们的庇护？”

“并非没有考虑过。”廉忻说出自己的担忧：“可我几乎想不起一点有关杜家的事来。何况你也听到那些坊间的传言，他们说我当年枉顾杜家对我的养育之恩，一意孤行，非要回到水宗去。如今我又有何脸面再去寻求他们的帮助呢？杜家的人又会如何看我呢？”

沈君谦听后，对他说道：“我昨日不是同你说过，坊间传闻不可全信？既是传闻，便掺杂了许多个人的观点在。若非当事人，又岂知当中的门道？那些村民道你忘恩负义，一意孤行，可我听到的版本却全然不是这样。”

廉忻心中好奇，问道：“那你听到的是怎样？”

沈君谦道：“我听到的是，你同金宗杜家上下亲如一家。杜家的三个兄弟亦是未曾有一刻将你当成家仆看待。你是作为杜家的三公子杜仲的伴读被收养的，绝非什么下等奴仆。而且你回水宗的事情，也并非外人所传的那样，杜家当初并未反对你回到水宗寻找亲人。光是这一件事，我所诉的情节就与村人所言大相径庭。若你恢复记忆便可知晓谁说的才是真话。你担忧的那些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廉忻从未想过这件事还有会另外一个这样的版本。

杜仲……？杜仲……

廉忻心中默念几次，总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十分熟悉，但却又一点也想不起来有关他的任何记忆。他感到头脑有些闷痛，便扶了扶额，不再强迫自己去回想。

廉忻笑道：“那若是，我一辈子也想不起来该如何是好？”

沈君谦道：“有些事情，或许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才是最好。”

但沈君谦的话语似乎有股魔力，一番话说下来，廉忻心中的担忧和焦虑消散不少。

他心中认同沈君谦的说法，现在保障自己的安全才是首位的，若杜家兄弟当真待他亲如家人，那如今兄弟有难，他们又岂会坐视不理？

于是他答应沈君谦，到了梁丘之后不会随意擅自行动，暂时低调地在梁府养伤，待金宗到达后，他再将一切告知杜家的人，寻求金宗的庇护。

达成共识后，廉忻原本还想同沈君谦多聊聊，陪他一起守夜，却被沈君谦带回马车上，强硬的让他回去睡觉。他不想让沈君谦不高兴，便听话地歇下了。

第二日，四人小队又是车马兼程的赶路。终于在接近日落的时分到达了梁丘镇。

廉忻暂时还未打算将他水宗的身份告知章柳二人，打算他让沈君谦将两人支开，让他们先行去旅店订房。而沈君谦则是驾车带他直接前往杨府。

哪知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进入梁丘镇后，发现街上的情景与自己想象的全然不同。

梁丘镇并不算大，日落之后，镇上人家皆大门紧闭，只有一间客栈为了方便旅人投宿，在门口挂上明火晦暗的灯笼。

凌骁一进门就扯着嗓子问：“有人吗？来客了！”

旅店的木门从里面打开，发出吱呀的声音。

店小二小声问道：“客官，您好，住店还是打尖？”

凌骁心道，这人怎么说话这般小声，没吃饭吗？

嘴上还是回道：“住店。”

小二看了看门外，问道：“那你们一共几人呀？要几间房？”

章柳回头看了看沈君谦，道：“先要两间吧。”

小二一边招呼他们进门，一边让小工把两人的马匹牵去马厩。

见沈君谦并未有停留的意思，章柳问道：“沈大哥，你们还要去哪？”

沈君谦道：“我们先去找一个人，你们先去用餐吧，不用等我们了。”

然后给了他们些碎银，让他们自便。

谁知章柳他们刚一进门，中间四方小桌的三个人便站了起来，他们听到动静后，便起身去往屋外查看情况。

其中有个身材健硕的男人，径直走向他们的马车，他对赶车的沈君谦作揖行了个礼。

然后转身对着马车中的人行礼问道：“您好，请问阁下可是水宗的廉二宗主？”

车门由内向外被推开了，廉忻淡定自若的移步下车，面对来人站定后作揖应道：“正是，请问几位是？”

还未进门的凌骁闻言，双目圆瞪，惊掉了下巴，他用手指着廉忻的方向，磕磕巴巴道：“廉……廉廉廉二宗主！？水，水宗的宗主！？我去！真的假的？”

章柳也大感惊讶，但面上还算冷静。一把将凌骁的手指拍掉，眼神示意他不要用手指着别人。

凌骁见状立刻凑近章柳，在他耳边小声问道：“怎怎怎么办啊？我好像……之前在饭桌上骂过他是个抛妻弃子的人渣……”

章柳扯扯他的衣角，让他别慌。

只听为首的那名身材健硕的男子自我介绍道：“在下石韦，是杨宗主的弟子，杨宗主多日前便命我与门内师兄弟们在此恭候廉宗主的到来。”

廉忻对他道：“我于来时路上遇到些意外，耽误了些许时日，让诸位久等了。”

石韦说道：“梁丘的事态有些紧急，请廉宗主先随我等前往杨府。”

接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君谦下来将廉忻扶上马车，而站在不远处的章柳和凌骁二人早已是一副灵魂出窍的呆滞模样。

沈君谦给了章柳一个眼神，示意他们自便，然后就跳上马车转身离去。

凌骁这才反应过来，发出几声尖叫道：“啊啊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下死定了！我们在田家村说了那么多廉宗主的坏话！”

然后又一把扯过章柳问道：“章柳，不如我们趁机跑路吧，我们这上门拜师的计划，看样子也要泡汤了！”

章柳思忖片刻道：“你冷静一点。我想，廉公子并非是这样心胸狭窄之人，我们跟着大伙都在流传有关他的负面消息，可昨夜咱们在河岸露宿时，他仍是将自己的衣服赠与我们，为的就是让我们来到此地后能穿得体面些上门拜见杨宗主。若他对我们心怀芥蒂，又怎会这么做呢？”

凌骁眼泛泪花，嘟囔道：“呜呜，你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

店小二见他们说完话，站在旁边，看了看远去的马车，问他们道：“那……现在就剩你们两人了，你们要退一间房吗？”

章柳想了一会，就怕杨家安排了人照顾廉忻，沈君谦会回来住店，掂量着手中的碎银，咬牙道：“不退，就两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