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肾不交 第18章 启程

章柳和凌骁过来取拜帖，看见沈君谦当真帮自己认真写了拜帖后，千恩万谢的，拿着拜帖开心地离开了。

忙完这件事后，沈君谦示意廉忻早点休息。

自从那日在浴房遇蛇后，沈君谦便不敢让廉忻再去浴房沐浴了。他打来热水让廉忻在房里擦洗身子。

因为第二日要早起赶路，两人沐浴更衣后便又躺在一张床上休息。

廉忻想到今日听来的那些传闻，心中有些烦躁，没有什么睡意。

他开口问沈君谦：“沈大哥……今日你说的那件事，可是真的？”

沈君谦问道：“哪件？”

廉忻顿了一下，有些犹豫说道：“就是……你说我早已结婚生子，儿子都六岁了那件事。”

沈君谦声音听上去有些闷：“如果你真的是水宗的二宗主，那就是真的。”

他停了一下，又继续补充道：“此事人人皆知。”

廉忻听后，忽然感觉嗓中好似塞了一团棉花，心中涌出一股怪异的感觉，好一会，他才缓缓开口道：“沈大哥，你可有后悔救了我？”

沈君谦答道：“不曾。”

又问廉忻：“你为何会这样想？”

廉忻闷闷开口说道：“今日……你也听到那些传言了。沈大哥，你如此正直善良，却救了我这样一个恶评如潮，抛妻弃子的薄情寡义之人，你可曾感到后悔？”

沈君谦答道：“我从未有一刻感到过后悔，即使现在也是。”

廉忻闻言，侧过身去面对他，用那失明的双眼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沈君谦说道：“坊间传言，不可全信。待你恢复记忆便可知晓其中究竟有几分真假，几分离谱。”

廉忻直言道：“我虽然想不起很多事，但依目前想起的事情来看。至少在我离开照海市前，我的妻儿便已不在白家了。无论真相如何，他们母子二人被我赶出家门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不是吗？”

沈君谦叹了口气，说道：“外人皆传白家待你不薄，那白宗主更是将你视如己出，他们将你奉为宗门的二宗主，还为你举办盛大的婚宴，可事实又是如何呢？你闭关几年，刚一出关，他便将你派往了最危险的地方，还雇佣了杀手在半道上意图将你截杀。”

廉忻闻言，呆愣地点点头，心情复杂。

沈君谦放缓了语气，又接着说道：“如果这样想是不是也可以反推，也许你是因为想要保护你的家人，才找了借口，忍痛将他们送走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又有谁愿意跟家人长时间分离呢？”

廉忻被他的一番话触动，内心深感沈君谦其实是个柔软细腻之人。

沈君谦接着又问他：“你今日身体恢复得如何？可有想起什么？”

廉忻如实答道：“我眼睛在白天时稍微能看到些模糊的轮廓了。记忆好像并没有恢复很多，我只能想起十多天前的事，还有一些白家的事。”

沈君谦安慰道：“已经很好了，比寻常人恢复的速度要快很多。等我们到了梁丘，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将你体内的余毒清除，你便很快就可恢复如常了。”

廉忻不再纠结，与沈君谦互道晚安后，翻过身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一亮，廉忻便起身了。他如往常一般以指为梳，整理自己的头发。

他的头发原本便有些自然卷，加上昨夜入睡时压到了，有几根碎发总是翘起来，他眼睛看不到，怎么也梳不好。

沈君谦看他的模样心中感到有些好笑，拉过他在房里的椅子上坐下。拿出昨天在集市买的梳子替他梳头。

廉忻问他：“沈大哥，这梳子，是你昨日买的？”

沈君谦：“嗯。”

廉忻疑惑道：“你怎么会特地买梳子？”他想了一下，只想到一种可能性，“难道，这原本是要买给你那心上人的？”

沈君谦说道：“之前我整理你的行李时发现没有梳子，也许是弄掉了。昨日去市场上刚好看到就买了。”

“哦，是这样。”感慨于此人的心细，廉忻前几日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车上昏睡，即使偶尔起来吃东西也只是将头发随意束起，并未在意。若是要出发去梁丘找杨宗主，还是需要顾及见客之道，好好梳洗一番的。

廉忻的头发又细又软，还带着天然的卷翘，确实是不好打理。

见沈君谦动作熟练，廉忻便打趣他：“沈大哥哪里学来的好手艺啊？”

沈君谦直言以前自己常帮母亲梳理头发。廉忻心中“咯噔”一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怕提起他的伤心事，便赞叹道：“有你这样的好丈夫，你以后的妻子一定非常幸福。”

沈君谦沉默一会才说道：“也许吧。”

梳洗完毕后，沈君谦不知从哪找来一根杖子，让他拿着，方便行走时探路。

两人拿着行李朝村口走去。

一些早起的村民聚在村口给几人送别，田村长更是依依不舍，叮嘱他们一路上保重身体，让他们以后有空再来玩，田家村会备着上好的酒菜欢迎他们到来。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四人结伴而行，出发一路朝梁丘镇方向前进。

接下来的两日，行程十分顺利，新开的小路上植被郁郁葱葱，一路上既无强盗山贼也无邪祟精怪。

廉忻的身体也在沈君谦的照顾下日渐恢复。他从几日前的完全失明，已经恢复至能在白日的光线中模糊的看到一个人的轮廓。

他每日依旧按照记忆中的方式进行打坐运功，自己亦能感到体内的灵力和内力已经逐渐恢复。

还有一日便可到达梁丘镇了，廉忻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一些，到了那边便可安心为以后的行程做打算了。

下午他们路过一片平坦的河滩，沈君谦停下车后，下去查看了一番，一行人便决定在此过夜。

三人分配好各自的任务后，便分头行动。廉忻因行动不便就留在原地看守车马行李。

一行人吃过简单的晚饭后，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早点休息。

廉忻看出这几日凌骁的情绪不高，便叫过他，低声问道：“凌骁，你这几日似乎是心情不好，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凌骁抬头看看不远处的沈君谦，又看了看廉忻，欲言又止。

廉忻一直在等他的回答，沉默半晌，最后也只等来了句“没什么。”说完后，凌骁便去河边清洗自己的餐具了。

章柳见状，走过来询问廉忻是否需要帮助。

廉忻问他：“小柳，我看凌骁这几日心绪不佳，你知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章柳道：“嗐，他呀，没什么大事。闹点小情绪而已。”

廉忻道：“闹情绪？因为什么事？你和他吵架了？”

章柳有些无语，对廉忻说道：“不是。前两日，他不是拿了两件旧衣服说要跟你交换吗？”

廉忻道：“嗯，是啊，确有此事。”

章柳道：“就因为这事。他兴致勃勃找你换衣服，结果沈大哥回来了。他让我把凌骁那两件衣服拿回去了。凌骁心愿落空，这几日便没精打采的。”

廉忻心中了然，点了点头。

章柳又说道：“廉大哥，你别管他了，过几天就好了。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

廉忻问道：“那你可有想过，为他会为一件衣服连日来闷闷不乐的？”

章柳道：“他就是好面子，之前咱们去往多个宗门登门拜师，均被拒之门外。凌骁便觉得肯定是宗门的师父看咱们穷，穿得不好，才不愿收我们为徒。这次要去拜见杨宗主，他又开始说这事，那日从你那里回来，他兴奋得在屋里一直说自己要有新衣服了。后来我把衣服还给他，告诉他沈大哥已在集市上为你购置了衣物，不跟你换了，他顿时就像只霜打的茄子，蔫巴拉的。要我说，他就算换上一身新衣服，人家也不见得就看得上咱们。人还是务实些好，换身衣服也改变不了什么！”

廉忻笑道：“话也不能那么绝对，俗话说人靠衣装，若是第一次见面时能穿得体面些，也能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章柳有些讷讷道：“可一件好衣服……实在是太贵了，咱们赚些路费本就不容易，拿去买衣服实在也是太破费了些。”

凌骁此时也洗好了自己的餐具，走了回来。见他二人在聊天，也没太提得起兴趣，只是用擦布将餐具上的水渍擦干，默默放回了自己的包裹里。

廉忻见他走近，便唤他过来。

他拉着两人的上臂，将二人带到马车前，对他们说道：“小柳，凌骁，你二人帮我将马车上装衣服的行囊拿下来吧。”

两人不知他要做什么，面面相觑，然后上去把包裹带了下来。

廉忻将包裹递给他们，说道：“我决定送你们两人一人一件衣服。你们自己选喜欢的吧。”

章柳和凌骁闻言，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心中又惊又喜，连呼几声“真的吗”，确认无误后，两人拿起廉忻的包裹兴奋的走到生好的篝火边打开，认真选了起来。

沈君谦走了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廉忻简要跟他说明了一下。

忽然，廉忻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对沈君谦说道：“沈大哥，可不可以麻烦你过去帮我看一眼。我行李中有一件黑色的长袍，比较厚，好像是什么动物的皮毛缝制而成的。那件衣服有些特殊，我想留下。你可以不可以帮我把那件外套拿过来？”

沈君谦对他说道：“那件衣服我并非跟其他的衣服放在一处，我单独装了一个包裹。你现在要拿来做什么？”

廉忻摇头，放心说道：“没有，我只是担心他们选中那件衣服。我总觉得那件衣服与我而言应该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否则我又怎会将它一直带在身边呢？”

两个孩子心满意足选好了自己要的衣服，在身上比了又比，又小心叠好放在了行囊里，还仔细包多了两层布，生怕给弄脏了。

章柳和凌骁喜笑颜开，不住地对廉忻道谢。又将剩下的衣服仔细收纳，放回了马车里。

一行人结伴的好处便是守夜可以轮流，这大大减轻了沈君谦的负担，让他也能在夜晚好好休息。

荒郊野岭，夜深人静，只闻林中不时传来几声蛙叫和虫鸣。

廉忻被一阵噩梦惊醒，睁眼后，视线范围内仍是一片黑暗，他却忘了梦中的内容。

他摸索一阵，撩起车窗的帘布，眯起眼观察车外的情况。

视线中出现一阵微弱的橘色光点。

他知道那是他们点燃的篝火。

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又是谁在守夜。他揉揉两侧的太阳穴，发现自己又比昨日想起了更多的东西。

忽然，他面色古怪，皱起眉头来。思忖片刻后，他拿起一旁的长杖，轻轻打开了车门，摸索着走下车去。

守夜的人见他下来，连忙朝他走来，小声问道：“你怎么了？要去方便吗？”

是沈君谦。

廉忻拉住他的上臂，对他轻声说道：“沈大哥，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