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肾不交 第12章 改道

廉忻抬手按了按眉心努力思索了一阵，模模糊糊想起一些自己与车夫的对话。

沈君谦蹲下来对他说道：“若是想不起来就算了，不要勉强自己。”

廉忻十分笃定回他：“白冠珪。”

这一回答，似乎出乎了对方的意料，沈君谦听后沉默许久，才问他：“你确定？”

“嗯，我确定。”廉忻答道：“这句话，并非是那车夫告诉我的，而是我自己说出口的。想来……或许原本我自己亦是心中有数了。”

沈君谦又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可……他是水宗的宗主。”他停顿了一会，又接着道：“而你也是。”

廉忻想了一会，对沈君谦说道：“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派人来暗杀我。”

沈君谦没有接话，廉忻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廉忻见他迟迟不开口，便问道：“沈大哥，你刚才看了我的行李，里面可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沈君谦对他说道：“大多也只是些生活用品而已，只有两封书信，一封是梁丘镇的杨宗主寄出的求助信，另一封则是水宗给的回信。上面说他们会派你前往梁丘协助他们调查伏兔山上的异象。”

廉忻：“哦，原来如此。不过我如今这般模样，怕是就算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说先到了当地，联系上杨宗主，再做后续的打算了。至于白家……我怕是回不去了。”

沈君谦安慰他道：“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等我们离开这里，找到医师配制解药，将你体内的毒解开，一切便可以恢复如常了。”

廉忻的情绪也并不低落，对他说道：“嗯，没事，现在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君谦拿出腰间的地图仔细看了一会，说出了心中的顾虑：“现在还有个情况就是，今日来的那几名杀手，不知已是全部的人马还是后续可能会有第二波人前来。我们一路上最好是乔装打扮一下，到了下一个镇子，我想先把马车换掉或者改造一下车身外形，这辆马车外形特别，造型显眼，若是要躲避追杀最好便是不要乘坐带有明显特征的马车。还有，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其实已经偏离去梁丘的官道很远了。若是走回头的道路，我担心会遇上第二波前来的杀手，所以我建议是绕远路前往。一来可以规避追踪而来的杀手，第二个他们不知我们前往哪条道路也无法推测我们到达梁丘的时间，一旦到了梁丘，他们就不好下手了。”

廉忻表示同意他的做法：“嗯，还是沈大哥考虑周全，就依你的想法去做吧。”

确定好行进的计划后，沈君谦将他抱回那张临时用干草搭起的床上，把干净的衣服递给他换上，又将换下的那些破损沾满了血污的脏衣烧掉。抛出一个法器张开了结界，走到他身边在他身上盖了一块东西，叮嘱他今晚好好歇息，自己拿了一件长外袍靠在马车的车门上闭目养神去了。

躺下来后廉忻反而有些倦意全消，或许是今日遇到的事情太多，让他思绪混乱，无暇思考，他对自己失去记忆一事感到不安和焦躁，但又不好坐起来，只得继续躺着任由自己胡思乱想。

他用手一点一点摸着身上盖的那块东西，摸了一阵后，他发现那并不是一张被子，而是一件长款的厚外套。

仔细摩挲几下，他发现这件外套上有好几处破损的痕迹，那些破损并未被缝补起来。他心中觉得古怪。现在怎么说也是正值夏末初秋，即使在山林里过夜也仅仅是体感微凉，自己又为何要带一件反季的服装在身旁呢。况且这衣服手感不同其他，似乎是用了什么珍奇异兽的皮毛缝制而成的。

这件外套同自己的行李放在一起，应该是自己的东西吧？如果不是，它又是谁的东西呢？为什么自己要一直带着这样的一件破衣服上路呢？

他一点也想不起来。想着想着，一阵困意袭来，廉忻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廉忻就被沈君谦收拾行囊的响动声吵醒了。他坐了起来，问道：“沈大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们要出发了吗？”

沈君谦回他道：“快到卯时了。我先把东西收拾好，一会就出发。”

廉忻点头，摸索着身边换下的外衣想要穿上，却听见沈君谦对他说道：“你不换衣服也没关系，待会你可以在车上继续睡一会，我们得尽快离开此地，等沿途找到个方便汲水休憩的地方，那时我再叫你起来。”

说着便走过来将廉忻抱到了马车上，将一切安置好后，两人立刻趁着天色未明，驾车离开了。

等廉忻再次醒来时，天早已大亮，这个回笼觉睡得意外的沉。他下意识用手揉了一下眼，在手背遮挡上来的一瞬，廉忻突然发现自己一片漆黑的眼前出现了一些微弱的光线变化。

反复尝试几次后，他又惊又喜，这意味着自己的视力正在恢复，至少他能感受到一些光线的变化了。

廉忻心道：看来沈君谦给的药确实不错，接下来的几天只要自己按时服用，身体应该就能早日恢复了。

廉忻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沈君谦似乎是在外面准备吃的，一阵阵食物的香气从车窗帘子的缝隙飘了进来。

他摸到一直放在身侧的那件旧外套，将他套在身上，系好腰带，又随意将头发扎起，小心地朝车门方向挪去。

见他醒了，沈君谦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朝马车走了过来。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沈君谦问道。

廉忻有些欣喜说道：“今日感觉好多了，伤口也不怎么疼了，还有些轻微的痒，应该是在长肉愈合了。”

接着又问他：“沈大哥，你在煮什么？好香啊。”

沈君谦答道：“嗯。我弄了些鱼汤，你先过来吃些东西再服药，那压制毒性的药对肠胃刺激很大，最好别空腹服，昨日是事出突然所以我才……”

廉忻忙说道：“沈大哥，你别这样说，你能救我一命我已是感激不尽，如今更是得你这般悉心照料，你若是还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叫我无地自容了。”

沈君谦搀扶着他在一截枯木上坐下，给他端来鱼汤让他趁热喝下。

廉忻浅尝了一口，竟觉得无比鲜美。

原本料定这是在荒郊野岭，当是食不果腹，有些干粮勉强对付一下便应是心满意足了，不曾想眼前这人非但武功高强，厨艺更是精湛，普通的一道鱼汤被他加入一些香料，变得鲜美无比，廉忻原本就喜欢吃些海鲜水产类的食物，一碗汤下肚，他感觉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整个人变得暖呼呼的。

廉忻由衷赞道：“沈大哥，你做的这个鱼汤真好喝，这样的荒山野地中，竟能品到如此美味，看来我这趟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沈君谦只对他说道：“好喝你就多喝点，还要吗？我再帮你盛一碗。”

廉忻将碗递给他，笑道：“好，再来一碗。”

见他恢复了不少精神头，沈君谦也放心了不少。问他：“那你今日可有想起什么来？”

廉忻摇了摇头，有些失落：“没有，好像也没有想起什么来。只是记得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沈君谦安慰道：“这也才第二日，不急于一时，日后总会想起来的。”

廉忻说道：“不过，与昨日相比还是有所恢复的，今日我眼前已经能感到有些光线的变化了，沈大哥你给的药当真是有效。”

沈君谦说道：“那就好，今日你继续按时服药。”

廉忻喝了一口汤，细细品味了一下，问道：“沈大哥，这鱼汤里面似乎加了不少香料去腥提香，所以才会那么好喝。你怎会随身带着香料？”

沈君谦答道：“因为我不喜吃鱼，我平日里极少吃这类荤腥味重的食物。但鱼类比其他猎物更容易获得，所以我会随身带些味道偏重的调料，至少烹饪时可以掩去那股腥味。”

“哦……原来沈大哥不喜欢吃鱼，哈哈，我倒是挺喜欢，我现在还记的事情，应该是小时候，我和家人居住在一个临海的城市，那边有很多渔村，每天饭桌上，几乎是少不了些海鲜河鲜的。”

沈君谦应道：“嗯，水宗的本部位于照海城，那边三面环海，是个很美丽的地方。”

廉忻见他这样说，语气带上些轻快问他道：“沈大哥你去过？”

“嗯，去过几次。”沈君谦回他。

廉忻自言自语道：“我现在对那边的印象其实是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小时候的事，也不知现在那边是个啥模样，变化大不大。不过现在也没法回去了……白家的人在追杀我，要是我回去了，怕不是刚进城就被人干掉了。”

说完后，他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扫兴，便换了个语气说道：“嗯，不过等我想起一切后，定会联系我的部下，带着大队人马杀回去，攻占白家，为自己报仇雪恨！等我大权在握后，沈大哥你一定要来照海找我，我定会以座上宾的排场招待你，带你在照海好好游览一番！”

沈君谦听他一番豪言壮语，没忍住轻笑了几声，答应道：“好，我一定去。”

廉忻又继续与他闲聊，问他老家在哪，是哪里人。

沈君谦避重就轻，只说自己居无定所，平日多以打猎为生，四处旅行，并不会长久待在同一个地方。

廉忻听他有意隐瞒了些东西，也并不拆穿，毕竟身在江湖上，对外人有所防备，不会一见面没多久便推心置腹的也实属正常。

他装作无事一般继续同对方闲话家常，聊得多了，有些东西总会在无意中透露出来，不必刻意去打听。

廉忻又喝了几口汤，问他：“哎，沈大哥，那你第一次去照海是因为何事？是特地前去旅行，去打猎还是拜访亲戚？”

沈君谦不知为何沉默了一会，才对他说道：“我是去……参加婚宴。”

“哦？”廉忻道：“那对方一定将你视为很重要的人吧，你这样四海为家，居无定所，他还能联系上你，你们定是时常联系，经常来往。而你也特地赶往，说明你也一定是非常重视对方了！”

“嗯……”沈君谦说道：“他对我来说，确实是很重要的人。”

廉忻并未听出他语气中隐藏的情绪，对他说道：“哎，那正好啊，等到时你来照海，叫上他们一家人一起，咱们在饭馆订个桌吃个饭，好好叙叙旧，聊聊天，大家一起认识一下！”

沈君谦像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敷衍地应了下来，然后又将话题转开，他征求廉忻的意见：“今早我起来重新规划了一条路线。那条路是条位于峡谷中的石路，遍布碎石。但也正因如此，相较于一般的泥土路更不容易留下车辙的痕迹，也更好躲避追踪。只是那条路环绕群山，较难行走，一路上也没什么村落，都需要露宿山野。而且路程也比较长，要到达梁丘会比预计的花费更长的时间，但相较于其他路线更为安全。”

廉忻一口答应下来：“好，就走那条路吧。沈大哥，你估计我们绕这条远路，大约还需要几日才能到达梁丘镇呢？”

沈君谦说道：“若是路上没有耽搁，大约需要十二天左右。”

廉忻估算了一下，觉得可以接受，在路上的时间他还可以好好疗伤，让身体恢复一下。

沈君谦再三对他表示，自己既然已经答应了将他安全护送至梁丘，定会尽自己全力办到，廉忻不疑有他，两人很快达成了共识。

接下去的几日，两人都在车马兼程的赶路。

一日，走在山路时，廉忻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潺潺流水的声音，然后他听到沈君谦将马车停了下来。

沈君谦打开车门，对他说道：“附近有一条很大的河流，听声音离这里很近，我看了地图这附近并无村落，我想过去查看一下河岸边是否有适合过夜的空地，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廉忻有些不安，说道：“沈大哥，我跟你一起过去吧，万一有人追来，我……”

沈君谦知他心中不安，把一柄短刀塞给他，对他说道：“拿着吧，用来防身。这里如此偏僻，应当是不会有什么人来的。若是你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便大声唤我，我就在附近，不会走远。”

廉忻知晓自己脚上有伤，眼睛又看不见，若是真的带着他行走，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还不如自己乖乖待在车上，好让沈君谦快去快回。于是也不再坚持，表示自己会好好在这里等他回来。

沈君谦离开后没多久，廉忻便开始在马车上调息打坐了起来。这几日他身体有所恢复，他逐渐感觉有些内力渐渐能汇聚在丹田之中，这是一个很好的势头，若能尽快恢复武功他便能有了自保的能力，不再受制于人。

突然，廉忻听到原本安静的丛林中，传来一阵马蹄声，还伴随着两个陌生的人声。

他一个激灵，警觉了起来，立刻停止了打坐，屏息凝神，留心听着马车外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