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肾不交 第13章 两个少年

不远处传来两个人若有若无的说话声。那声音听上去像两位少年，说话的内容却叫人听不太清，两人似乎有意压低了声音。

随着来人越来越近，廉忻屏气凝神，渐渐听清了两人了两人的对话。

一位少年问道：“哎，凌骁，你确定是这边吗？你该不是听错了吧？”

另一人语气带上了些犹豫：“我觉得应该没错。你知道的，我对这种声音向来是敏感的。再说了，就算我听错了，也没什么吧。我们花点时间进来看看。就算什么也没找到，今天也不算空手而归，也不亏呀。”

两人越走越近，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立马噤了声。廉忻听着两人的对话，感觉对方并非是自己一直在提防的杀手，但人心难测，想起那个不会武功的车夫都能在不知不觉中给自己下了好多天的毒。也许……这两人是伪装成少年的模样追来的杀手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廉忻摸出沈君谦留给他的短刀，默默地藏在了袖子里。

尽管两位少年尽量放轻了脚步，但毕竟是走在了草地上，两人又功力不济，踩着草地的声音在安静的树林中显得格外的明显。想象到两人年轻又有些滑稽的模样，廉忻在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章柳轻声道：“凌骁，你去前面，用剑挑了帘子，先去看看马车里的情况。要是有情况，我立刻在后面支援你。”

凌骁却一把拉住他，说道：“怎么是我？你怎么不去？你先去，我在后面支援你。再说，要是万一……万一里面有个人死了，烂在里头了，也太可怕了。”

章柳看着他，有些无语道：“要真这样，早就一堆苍蝇在外面爬了，咱们凑那么近，也没能闻到什么，那说明里面要么没人，要有人也是活人。”

凌骁还是犯难，反驳道：“那，说不定是有什么暗器，等我一挑帘子，就立马从四面八方射来，将我射成个大筛子。而且你说得那么笃定，你怎么不自己上前去，非要躲在我后头？”

章柳道：“我反应比你快，万一有什么变故，你若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也能立刻动手，这样总不至于两人一起着了道。”

凌骁一把拽着章柳的衣袖道：“我才不管，咱们是好兄弟，是你非要说要来捡漏的，咱们一起上，要死一起死！”说着还做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章柳暗暗思忖：也好，上前去拼一把。这马车看着着实华丽大气，想必也并非是什么小门小户用得起的。若真是他的主人出了什么事将马车弃之野外，自己捡了回去也未尝不可。

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多年来的合作让两人有了默契，两人蹲下身来慢慢靠近，同时全身紧绷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两人在车前，刚要持剑挑起帘子，却见一面容姣好，锦衣华服的公子伸出一截白皙的手从里将车帘挑开了来。

“！”两位少年也不是未曾想过里面有人，只是眼下的情况让两人还是愣神了一瞬。

“啊这……”凌骁脱口而出，不知如何解释当下的情景。

幸好章柳反应快，立刻收回持剑的手，一个翻手将剑锋下转，拱手对廉忻行礼道：“这位公子，在下得罪了。我们偶然路过，发现你们的马车停在这里，以为有什么情况，就过来看看。”

“哦……没事。”廉忻见两名少年并无恶意，确是偶然路过查看情况，便不再警惕。

章柳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位相貌青秀俊美的青年，一身华美的服饰，仪态端庄，动作优雅，却难掩一副些许病态苍白的面色，那一双好看的眼睛更是双目无神，见到二人后也只是坐在车上，并不下车。

凌骁显然也注意到了眼前人的异常，悄悄伸手拉了拉章柳的衣角。

章柳又盯着廉忻看了一会儿，确认他确实是看不见的。便开口问道：“这位公子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的同伴呢？”

廉忻有些欲言又止，说实在，沈君谦进林子深处已有一些时间了。原本他离开时只说自己下去看看靠近河边的地方有没有空地能方便他们今晚过夜，但对于廉忻来说，沈君谦离开以后的每一分一秒，对他来说都充满了不安与煎熬。

但眼前的这两位少年，似乎武功不济。若是沈君谦遇上了什么麻烦，再搭上眼前这两人，怎么看也让人于心不忍。

廉忻想了一下，对二人说道：“原本是有一位友人与我同行，但他说让我在这里等一会。他去河边看看今夜有没有合适过夜的地方。不过，也有一阵子了，他还没回来。”

“那……”凌骁想说，他实在是不放心一个双目失明的公子在此独自一人等候，反正现在两人也没有什么急事，不如在这里一起等他的那位友人回来吧。

话音还未落。树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

廉忻心中突然一惊，整个人都变得紧张不安了起来。

“不好！怕不是有人遇到麻烦了。章柳，我们上！”凌骁提起剑便往声音的方向跑去。

“哎，等等！”章柳伸手一抓，想要阻止凌骁的冲动行为，却一把抓了个空，眼看着人从自己身边朝树林深处跑去。

“哎……”章柳叹了一口气，“这人，怎么那么冲动。”然后忙安慰廉忻道：“公子，你且在此处等会。我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你不要乱走。”

说完也一齐朝树林方向前去。

廉忻眼前一片漆黑。他只能勉强辩出打斗声传来的方向，但他不敢贸然离开，只能坐在马车上干等着。

随着两位少年的加入，那声音变得嘈杂起来，打斗的声音也变得激烈。还时不时传来两位少年的惊呼和一些听不清的对话。

廉忻在马车上一动不动，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树林里的动静。原本在宽袖中松开的手又紧张地握住了短刀。

就在此时，他听见两位少年一阵惊叫后，打斗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除了树林里惊起的几只飞鸟和一些虫鸣，廉忻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万籁俱寂。

黑暗和安静如逐渐涨起的潮水，在脚边悄悄漫上来，将廉忻拉入不安和恐惧的深渊。这一刻的安静比方才的打斗声还要令他感到窒息和恐惧，如坠冰窟，他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廉忻在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握着短刀，用微微发抖的手扶着车边，试探着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还未走出几步，廉忻就听到树林那边传来几个人的声音。那两个少年语气欣然，似乎是得到了什么好东西。

他听见章柳语气轻快道：“今天究竟是什么好日子？竟接二连三让我们遇到了好事。本想着过来看看是否有人遇到了麻烦，没想到居然碰到了沈大哥你。”

突然，凌骁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廉忻，对章柳道：“哎，那不是……他怎么下车了。”

刚说完这句，他看见廉忻似乎心情有些急切，脚步不稳地朝这边挪过来，可毕竟这里是山野乡道，地下的树根也是盘根错节。廉忻脚下一绊，一个趔趄就摔坐在了地上，手上的短刀也掉落在旁。

他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想要挣扎着爬起来。手也在旁边四处摸索着掉落的短刀。

然后他听见有人把什么重物扔在地上的声音，快步朝他跑了过来。

“哎，沈大哥！”凌骁喊道。

章柳拍拍他：“别喊了。我们先把这头野猪扛过去再说。来你拿前腿。”

还未等廉忻反应过来，他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双脚离地。

他被人打横从地面抱了起来。

廉忻的双手下意识抓住了对方肩上的衣服，他听见沈君谦问他：“不是让你别下车吗？乱跑什么。”

内容是在责备，但语气却并无怒意。

廉忻有些委屈，低下头说道：“我……我看你那么久没回来，又听到树林里有打斗声，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沈君谦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把廉忻放在了马车上，蹲下身去看他的脚。

廉忻把脚一缩，说道：“我没事。”

沈君谦毫不理会他的动作，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脚踝，对他说道：“你脚上的伤口还没好，刚才又摔了一跤，我看看伤口有没有裂开。”

然后动作迅速地脱掉他虚虚套在脚上的鞋，握着他的脚踝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确实没有渗出血液，才放下心来。帮他把鞋子套了回去。

“我就说没事吧，你帮我包扎得那么好，哪会走两下就崩开呢？”说着还坐在车上晃了晃双腿，“你想让我别四处乱走，就不应该随便把我一个人留下，还那么久都不回来。”廉忻语气有些嗔怪地回嘴道。

“……好吧。”沈君谦顿了一下，对他道歉：“是我不对，我只是刚好在河岸边发现有一头野猪在喝水，便打算将它拿下，改善一下伙食。”

听到沈君谦的道歉，廉忻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他语气软了下来，像哄小孩似的说道：“好啦，看在有野猪肉吃的份上，我就原谅你啦！下次别再这样了，我会很担心的。”

沈君谦回道：“好，没有下次了。”

这时两个少年气喘吁吁地抬着那头大野猪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原本两人就抬得十分勉强，加上山野的路面比不得官道，地上坑坑洼洼，碎石乱枝铺满了一地，常人走上去本就是摇摇晃晃，两人又抬着重物，虽然距离不远，但也走得东倒西歪，跌跌撞撞。

凌骁正反手抓着野猪的前腿在前边走着，走近时抬头一看，正看见沈君谦单膝下跪在地，捧着廉忻一只脚，动作轻柔地往上套靴子。

他顿时刹住了脚步，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整个人被震惊得钉在了原地。

而走在后面的章柳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住，一个猝不及防往前一拱，两人随即伴着一头肥大的野猪一起滚倒在侧。

“哎哟！凌骁！你搞什么鬼啊！干嘛突然停下来啊！哎呀，疼死我了。”章柳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尘土骂道。

“呃……我……哎哟，嘶……。我的腿被压住了。章柳，你帮我挪一下！”凌骁叫道。

章柳绕过身去查看他哪被压住了，这时沈君谦也走过来，他看了看两人，弯下腰把那头野猪往肩上一扛，朝马车走去。

章柳伸手将地上的凌骁拉起，问道：“你怎么样？摔到哪了？”

凌骁：“我没事，就是刚才腿被那头野猪压住了。”

章柳见他看着沈君谦的背影，神色怪异，便拉住他小声问道：“你刚才到底怎么了？干嘛突然停下来？你看到啥了？”

“呃……这，嗯。”凌骁支支吾吾，神色古怪，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来个啥。又抬头看看沈君谦，对方已经把野猪稳稳当当地放在了马车上固定好，他皱起眉头，看了一下，好像也没发现什么，便对章柳说道：“没什么，我大概是看岔了。”

“啧。”章柳抬手虚指了一下他，便转身朝前走了。

凌骁低声自言自语说道：“不会吧。刚才那人真的是沈大哥吗……他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沈君谦将野猪固定好，嘱咐廉忻小心脚不要被它压到。却瞧见廉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你在找什么？”

廉忻说道：“沈大哥，你给我的那柄短刀，方才我摔倒时好像掉在旁边的草丛里了。你可以去帮我找找吗……？”

沈君谦正在打最后一个结，于是随口说道：“一把小刀而已，丢了就丢了。到时候再买就好了。”

廉忻一下子没了声音，坐在旁边一动不动，神情却有些不安。

“……”沈君谦好像想起了什么，或许那柄短刀是现在为数不多能让廉忻获得安全感的器物。

于是拉过廉忻的手，把那柄短刀放在他的手心上，说道：“拿好。罚你刚才乱走，下次还敢不敢乱走了？”

廉忻失而复得，心中甚喜，顿时眉眼也舒展开来，他用手指仔细摩挲着那短刀上的花纹，轻轻应声道：“嗯。不敢了，再也不乱走了。”

沈君谦刚扶他坐好，两位少年便走了过来。

章柳问道：“沈大哥，你们这是要去哪？要不我们顺路送你们一程吧？”

沈君谦回他：“原本是想在河岸边找个露宿的地方，但是这边野兽太多，晚上不太安全，得换个地方。”

凌骁一听，连忙跟章柳对视一眼，热情对他道：“沈大哥，既然你们在找住的地方，不如跟我们回村里吧！我们村现在还在建，空房子也有，何必在外风餐露宿的，找个地方好好休息才是正道！”

然后他转了转眼珠，又想了一下，小声补充道：“再说……您今天打的那头野猪，也好有个地方，多些人手帮您处理一下，不然要是坏掉了多可惜！”

沈君谦见他惦记着那头野猪，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便问道：“你们村离这里多远，大概在什么地方。”说着他摊开了地图给他们看。

章柳接过那地图，指了一下给沈君谦看，说道：“沈大哥，你看，就在这里。”

沈君谦疑惑道：“这里？”

他看了一会地图。发现上面并未标注有村落的存在。

然后听凌骁说道：“嗐，沈大哥，你看地图没用。咱们那个村子刚建起来还不足半年时间，也就这几个月陆陆续续有些人也过来了，在地图上找不到也是很正常的，你看我和小柳早上也是走了近道的小路过来的，两个时辰就能走到这里了，要是咱们骑马回去。半个时辰大约也就能到了。”

沈君谦听后，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对他们道：“好，那就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