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肾不交 第11章 疗伤

沈君谦问他：“那你还能想起多少东西？记得自己的名字吗？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的吗？”

廉忻忍着头痛，努力回想了一阵，说道：“只能想起一些零碎的东西。嗯……我记得，我叫廉忻，好像是要前往梁丘。”

他说得断断续续，语句也是颠三倒四：“在路上，我被车夫暗算了，然后，沈大哥你出现救了我。但我只依稀记得好像是在一个农家的小院里，那边有个掌柜的称呼你沈兄弟……可我想不起来你的名字。”

“因为我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沈君谦对他自我介绍：“我叫沈君谦。”

说得认真又郑重。

廉忻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想：“好像……当时你提了两只野兔还有一袋鱼进来，对吗？”

沈君谦肯定道：“是的。”

“后来，后来的事情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好像有三个身着黑衣的杀手在与我交手。为何我会弄得浑身是伤，我也不太记得清楚了。抱歉……”

沈君谦却对他道：“没什么需要抱歉的，你需要的是好好休息，还有按时服药。等体内的毒解了你就会想起一切了。”

廉忻看他似乎愿意照顾自己，有些安心，便谢过他：“好，劳烦沈大哥照顾我了。”

沈君谦没有理会他的客气话，问他：“可否让我查看你的行李？也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廉忻回道：“当然可以。沈大哥您随意。”

然后他又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便接着说：

“沈大哥，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廉忻思忖了一下如何开口，询问道：“沈大哥，可不可以劳烦你将我护送到梁丘，我既然要前往此地，说明当地定是有认识我的人的。”

怕对方觉得自己招惹了一个麻烦货色，天一亮便丢下他跑掉，廉忻立刻接着说道：

“我定是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到了当地，我会付你一笔可观的报酬。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和一路的照顾。酬劳多少，你尽可以开口。”

没想到对方听后，并未有任何犹豫的情绪，马上开口应道：

“好。”

廉忻原本有些不安的情绪被他一句承诺安抚了下来。

他原本是有些担心若是对方不答应他应该怎么办。

且不说自己记忆缺失，只记得眼前这人的一点零星的事情，而且身上的疼痛表明自己现在已经是遍体鳞伤，还双目失明，内力尽失，即使手上有些功夫也使不出来，现下更是连自己为何会被人追杀也全然不明。

这种情况下，他除了依靠眼前这个男人，紧紧抓住眼前这根救命稻草，实在是想不出第二条出路了。

他心中感叹自己足够幸运，遇到这样一个身手不凡还心地善良愿意照顾自己的好人。若是遇到个心术不正的歹人，没准对方早就掳了他行囊中的财物逃之夭夭了。

廉忻伸手在身旁摸索了一阵，摸到了刚才那个包裹，递给沈君谦，问他：“沈大哥，这是我的行囊吗？你现在要打开看看吗？”

沈君谦却将那包裹拿了放在旁边，对他道：

“先上药吧。”

廉忻听见他起身走道火堆旁提了一个金属的东西放在地上。然后走了回来。一手圈住他的肩背，一手往他的膝盖窝下一捞，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突然被人用这样的姿势抱起，廉忻语气有些慌乱叫道：“沈大哥？”

没走几步，他被沈君谦轻轻放在了一块石头上。

然后他感觉对方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他听见沈君谦对他说道：“你的踝关节错位了，我现在需要先帮你把关节复位再清理别的伤口。这扭伤不好好处理，会留下病根，影响走路。”

“复位？”廉忻问道：“怎么复位？”

“用手法。”对方言简意赅。

廉忻闻言，对方还未动手他便已经开始感觉不安。

脚上的伤，若是不去活动，几乎是感觉不到。只是一旦有些轻微的活动，立刻疼得人龇牙咧嘴，直冒冷汗。

廉忻虽然失忆，却不知为何脑中还记得自己好像曾在门派中看到过练武受伤的同修被医师徒手将关节复位的画面。

只记得那同修当场惨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虽眼前一片黑暗，但恐怖画面却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突然廉忻感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脚踝。

回忆的画面戛然而止，廉忻不由得一阵紧张，下意识地把膝盖一抬，想把脚踝从对方的手中抽回。

沈君谦看到了他的动作，手上加力，将脚踝固定在自己手中，不让他乱动。“别乱动。”

“好……”想到对方也是好心帮自己疗伤，廉忻强忍心头的不安，老老实实不动了。

沈君谦一手托着他的脚，一手在他的踝关节附近仔细摩挲，观察关节错位的情况。捏了一阵后，他心中有数，准备开始复位，抬头望了一眼廉忻。

只见廉忻偏过头去，一只手紧紧拽住身侧的衣摆，整个人肢体僵硬地紧绷着，额头还虚虚冒起了一层薄汗。

沈君谦看他的模样，安慰道：“别紧张，我会动作快些，只会有一瞬的疼痛。”

话语显然没有起到任何安慰的作用。

“等一下，等一下……”廉忻连忙开口叫停。

沈君谦停下了动作，对他说道：“不能等太久，扭伤的关节不快些复位会造成经脉的损伤，对恢复不利。”

然后似乎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一本正经，放缓了语气，哄人似地说道：“别担心，我很擅长做复位，我会很快的，你忍一下，不会很疼的。”

廉忻用手抹了一下额头的薄汗，心知这一茬是肯定躲不过去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快刀斩乱麻。

他好似在自我安慰，又好似给自己鼓劲般说道：“没事，咱们练武之人，这点小伤不足为惧，你尽管处理便是……”

于是挪动了一下身子，调整了一下坐姿，把头扭开，紧闭双目，双手暗暗使力紧紧抓住两侧的衣摆，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咬着牙对沈君谦说道：“好了。”

停了一下，又继续抬高了音量，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说道：“沈大哥你……”

他刚想说快动手，话还未到嗓门，突然他感到自己的脚踝被人用力一握，一掰。

“唔……！”廉忻下意识闷哼一声，那剧烈的疼痛还未来得及从脚踝传开，便听见沈君谦说：“好了。”

“哎？哦。”廉忻反应过来，沈君谦没有骗他，果然只疼了一瞬间。

他欣喜夸道：“沈大哥，你果然好快！”

沈君谦沉默了一下，问他：“嗯，不疼吧。？”

廉忻动了动刚才一直麻木无感的脚趾，说道：“现在不疼了。”

沈君谦复位完后，并未起身，叮嘱他：“就算关节复位了，这几日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你的脚底还有伤口，只是刚才给你紧急止血时用的伤药里有止痛的成分，所以你没感觉很痛，其实伤口还挺深的，恢复起来需要些时日。”

廉忻这才想起，自己刚才与人缠斗一番，似乎确实是受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伤。只因目不能视，又经过沈君谦的处理才让他不至于疼痛难忍，他便忽略起身上的感觉。现在细细感受一番，确实发现自己身上不少地方被缠上了绷带。

“你饿了吗？”廉忻听到沈君谦问他。

廉忻有些懵，回道：“怎么了？”

沈君谦解释道：“我得帮你处理一下你脚上的伤口。你身上的伤口并不深，都是些刀剑造成的皮外伤，我刚才已经帮你包扎处理了，但脚上的伤口因为沾染了泥土和碎石，比较麻烦，需要拆开绷带，清洗一下伤口后再重新上药，否则伤口很容易溃烂。”

“好……”廉忻表示明白，又想问这跟我饿不饿有什么关系？

沈君谦继续说道：“清理伤口需要花些时间。如果你饿了就先吃些东西再弄。”

“嗯，我不饿，沈大哥你开始弄吧。”

“好。”

把绷带拆开后，沈君谦一只手托住廉忻那细白的脚踝，另一手拿过身边的水袋，用嘴拿掉了水袋的塞子，对他说道：“我要冲洗一下你伤口的泥土。”

廉忻回道：“好。”

然后他感觉沈君谦将水袋里的水倒在了自己的脚上冲洗了一阵，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只感觉到有水流在脚上，有些微凉的感觉伴随着一点点的刺痛。

廉忻心道：确实没有很疼。看来沈君谦这人不简单，身上不仅带着能压制万毒的灵药，连所用的伤药都能达到这样好的止血止痛的效果。若非遇见他，就算当时勉强击退几人，也未必有运气能带着一身伤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活下来。虽然目前的状况看来，真是倒霉透顶，但换个想法，能遇到眼前这人，还得此悉心照料，又何尝不是一种否极泰来呢？

冲完水后，沈君谦把廉忻的左脚搭在自己的大腿上，从旁边的桶里拧出一条热毛巾，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污渍。

廉忻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被那热毛巾一碰，一股酥麻的感觉沿着被他捏住的脚踝处传到了腰上，激得他脚趾都蜷缩了起来，膝盖也下意识往回缩了一下。

看见他的反应，沈君谦料想是廉忻对疼痛敏感，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忙停下手上的动作问道：“很疼？”

廉忻不知怎么，脑补了一下两人现在的姿势，双臂骤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掩在碎发下的耳尖却不争气的爬上了一抹红。但想到对方在尽力帮自己处理伤口，便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道：“没有，只是我没想到有热水，吓了一跳。”

沈君谦将毛巾在桶里洗了几下，拧干后又继续替他擦洗。他头也不抬，说道：“没事，疼你就说。我尽量轻点。这伤口还算好处理，只是被石头划了一个浅口，你跑了太久，伤口的血有些凝固了，用热水比较好清理。”

廉忻强压住那股蹿上来的奇怪感觉，对方明明只是在用热毛巾替他擦拭伤口，他却感觉好像足底有一根羽毛在轻轻搔他，那股痒劲不知怎的挥之不去，好像直直搔进了心里。

他面色不改，坐定石上等着对方给他上药包扎，却感觉如坐针毡，心底不住念道：哎……快点结束吧。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廉忻一直在心中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不知为何，想着想着，不知为何，他脑中出现了一段佛经，来不及仔细去思考这段佛经是在哪学到的，他在心中跟着默念了起来。

将绷带绑好后，沈君谦将他的脚放下来，对他说道：“好了。弄完了。”

脑内诵经被打断，廉忻忙道：“哦，好，有劳沈大哥了。”

沈君谦将毛巾扔回桶里，捞起桶里的水简单洗了一下手。刚想起身，就听见廉忻的肚子发出“咕噜噜——”几声。

两人都愣了一下。

沈君谦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

廉忻一下尴尬至极，感觉那耳根的燥热呼地一阵涌到了双颊。忙解释道：“不是，沈大哥，我真不觉得饿！”

沈君谦并未打趣他，而是认真说道：“现在已接近亥时了。你应该是从中午开始便没有进食了吧。你之所以觉得不饿，是因为我之前给你吃的压制毒性的药物让你觉得肠胃不适。还是得吃些东西，你今天受伤流了很多血，不吃些东西你身体会撑不住的。”

廉忻认为他说得有理，便点头应道：“好。”

沈君谦提着桶走出去将污水倒了，又在包裹里摸索一阵。走回来将一块干粮递给廉忻，对他说道：“今晚条件有限，你先吃点干粮应付一顿吧。”

然后又将水袋放到他的手上，自己却不吃，只是走回存放行李的地方，查看和整理。

廉忻没有什么胃口，但为了身体恢复，只得小口小口勉强自己吃下。他听见沈君谦在翻看自己的东西，便一边吃一边同他搭话。

“沈大哥，你说……我为什么会失忆呢？难道是刚才打斗时摔到哪，然后磕到脑袋了吗？”

沈君谦一边仔细查看廉忻行囊里的东西，一边回他：

“应该不是，我刚才仔细检查过，你的头上并没有磕碰留下的伤口，也许这也是毒物造成的症状。我们明日便离开此地，等你身上的毒解开后应该就能慢慢恢复记忆了。”

“好。但愿如此。”

忽然，廉忻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便试探问道：“那车夫定是趁我不备，故意将我带到此处偏僻山林中。沈大哥，你又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沈君谦语气如常说道：“我本就是名猎户，早些日子便决定来此狩猎。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越容易猎到些好东西。”

廉忻语气带上点感激道：“真是多亏了你及时将我救下，再晚一点，我怕也是小命不保了。”

沈君谦道：“碰巧而已，我在林中看到你的马车，那车夫正悠哉靠在车门上喝酒，但车边洒落不少血迹，还有一个人的尸体。我躲在灌木从中观察许久，未见到你的身影，料想大约是出事了。夜晚的山林中是很安静的，循着你们打斗的声音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人。”

一番说辞，听起来倒也合理。虽然廉忻还是不太相信世上能有如此巧合之事，况且那两名杀手身手不凡，但沈君谦这人更是深藏不露，能在夜色中轻易了结了两人的生命。

眼下许多事情他都想不起来，自己又负伤失明，他不想问些太过敏感的问题，以免激怒对方，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他还想继续利用这人护送自己到安全的地方。

于是由衷叹道：“沈大哥，你好厉害，今日这样的状况若是换了他人，怕也是被对方灭口，自身难保，更别提救下我了，今日你救我一命，你的大恩大德日后我定会涌泉相报！”

“嗯……”沈君谦随口应了一声，似乎没有什么兴趣继续聊下去。

接着他听见沈君谦停止了翻看东西，朝自己走过来。

沈君谦问他：“你的东西不多，我已经看完了。追杀你的是什么人？你想得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