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肾不交 第10章 失忆

昏暗的山林中。

廉忻感觉自己的眼前好似罩了一层黑纱，明明眼前有焰光，自己却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他瘫坐在地上，一身的锦绣华服沾满了脏污和血渍，左脚的靴子也不知掉去了何处，那张清逸俊秀的脸掩在散乱的碎发中，脸上的血污和尘泥混在一处，早已不见平日的仙姿玉貌。

方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个身形高大，魁梧健硕的男人朝他走来。

他使的是火系的术法，是火宗的人？

廉忻悄悄握紧了身侧的剑柄，却发现整只手都微微颤抖，竟是使不上一点气力。对于眼前这个越来越逼近的黑影，他心中充满警惕，连呼吸也乱了节奏，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退缩着。

那人的脚步平稳从容，身影裹挟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伴着那随风微动的火苗，仿佛一只黑色的巨兽张开大嘴朝自己靠近。

明明因为身中剧毒而失去了视觉，却还能感觉到对方那犀利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像要把他盯个对穿才善罢甘休。

就在廉忻强烈不安时，那团高大的黑影突然身形一矮，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你没事吧，还站得起来吗？”低沉的嗓音混着远处若有若无的雷声传进廉忻的耳朵里。

仅仅是一句平常话，仿佛夹杂着水汽的山风将他满身的不安也一并吹走。一身的紧绷忽然松解开来。

"你是……沈……？是沈大哥吗？”廉忻语气有些不确定问道。

“嗯。”

得到对方的肯定，廉忻放下心来。

“沈大哥，我中了毒，现在眼睛看不到了。”廉忻回道。“方才多谢沈大哥出手相救，那车夫是个使毒的高手，我在不知不觉中便着了道，这才让他们趁虚而入，落了下风。”

他听见对方一阵摸索翻找的动静，然后他感觉对方在他的手心处放了一粒药丸。

“那人我已经解决掉了，这药丸你先吃下，虽不能彻底解你所中之毒，但可以暂时压制毒性，待我们走出山林到达城镇后，去找个郎中配制专门解药才能将你体内的余毒清除。”

廉忻拿到药丸后，并未服用，只对那男子说道：“实不相瞒，我中的这种毒，恐怕是几天前便已中招，那毒无色无味，随着酒香四溢播撒，方才你同他们交战时怕也是不知不觉中吸入了。像这样能压制百毒的奇药怕是十分稀有难得的，这药……我不能收，还请沈大哥你快些服下吧，以免同我这般遭受毒物的侵蚀之苦。”

说着抬手摊开了手心，想要将药丸还给对方。

对方听后，沉默看了他一阵，从怀中掏出个小瓶晃了晃，对廉忻说道：“无妨，我还有一些，这里离最近的城镇还有几日的车程，你这几日都得按时服用才能压制毒性。”

廉忻心中沉思道：虽然同他不过是之前在路过的村庄有过一面之缘，但这人看上去对我并无恶意，怕是因为经历过刚才那些事太过多疑了，若是他要害我又何必大费周章出手相救呢。

心中自嘲的叹了一句后，廉忻将手上的药丸服下。

原地打坐了一会儿后，廉忻感觉自己体内的不适感退去了少许。面前那人还是蹲着，并无任何的不耐烦。他平复了一会呼吸，同对方说道：“多谢沈大哥赠药，我现在感觉好些了，不过还是目不能视，可否……可否烦劳您送我一程，先离开这个地方，稍后我再做打算。”

还未等对方开口，廉忻好似想起什么来，又忙说道：“沈大哥请放心，我出自名门宗族，你方才又救我一命，我自然不会让你白跑一趟，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沈君谦听着渐近的雷声，抬头看了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说道：“嗯，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此处再做商议吧。而且你身上的伤口也需要马上处理，否则可能会化脓溃烂。”

说着，对方站了起来，然后弯下腰来朝坐在地上的廉忻伸出了右手。

廉忻摸索着搭上对方的手，另一只手腕一转，将剑反插在地上，借力站起。

站起的一瞬，廉忻感到自己的左脚一阵钻心的疼，他右手用力握了一下剑柄，才堪堪忍住没叫出声来，但身上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听见对方道：“我前日在此打猎，在附近找到一个山洞，原本打算今晚就在那里过夜。”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色，继续说道：“看样子快要下雨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过去吧。晚点我再去马车上拿你的行李。”

“好，有劳沈大哥了。”廉忻应道，那高大男子说着便往山洞的方向走去。

廉忻将长剑收回剑鞘中，以剑为杖，靠着仅剩的一点视力跟随者那束微弱的火光摸索着前进。

一阵踩踏落叶的响动过后，那男子朝廉忻走过来。

“你……”看着廉忻动作不协调的模样，那人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腿脚的伤看上去挺严重的，不然我背你走吧。”

廉忻不愿再给对方平添麻烦，忍着左脚传来的疼痛，有些气息微乱地开口道：“没事，我还能走，沈大哥，你先走，我会跟上的。”

那男子刚想伸出手去搀扶廉忻，只见廉忻将左手也牢牢握在那长剑柄上，正一瘸一拐往前挪动。

不露痕迹的将要伸出的手收回，“好。”他对廉忻说道，“跟着我。”

他刚转身，还未走出几步，突然听见身后一声闷响，

他回头一看，廉忻已经失去意识晕在了地上。

廉忻再次醒来时发现眼前一片漆黑。那漆黑实在太过诡异，即使是在深更半夜，也不至于如眼下这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更何况，混合在洞外雨声中的，还有一阵阵细微的噼啪声。那声音一传入耳中，他马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因为那是一种木柴燃烧的声音。

他在黑暗中逐渐找回自己的五感，廉忻用手摸了一下身下的垫子，自己似乎是被人放在了一个简易的“床”上。

有人在地上堆了一些干草，然后在上面铺上了垫子，自己则是被放在了垫子上，身上还盖着东西，不远处应该是生了一堆火，隐约传来的热量将山雨带来的微凉从洞中驱散开来。

只是好像这洞中只有自己一人，另外的人似乎并不在此处。

廉忻感到自己的额角隐隐的抽痛，他抬手按了按。努力回想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谁派你来的？”廉忻用剑指着那身材矮小的车夫问道。

“你不是很清楚吗？你可是水宗的宗主，你觉得是谁，就是谁。”

“放心，他早已身中剧毒，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会双目失明，内力尽失，到时要取他性命那便是易如反掌的事。”

“我劝你别再负隅顽抗了，早点投降吧。现在剧毒早已渗透你的五脏六腑，你很快便会五官尽失，内力全无。若是你现在认输，我们就大发慈悲让你走得痛快些，给你留个全尸！。”

“你没事吧，还站得起来吗？”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此处再做商议吧。”

……

再往前，再往前的事情，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即使是今日发生的事情，自己也只能勉强想起一些片段而已。

廉忻按了按一阵阵胀痛的脑门，心道：这下真的是遇上了大麻烦。

自己似乎是在去什么地方的路途中遭遇了杀手的追杀，而后又突然出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将自己救下，他努力回想那人的相貌，却发现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人叫什么来着……

廉忻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人的声音，他回想起似乎在农家小院里那掌柜也叫他沈兄弟，那便是姓沈了。那么他现在去了哪里？现在自己一个人，眼睛又看不到，如果真是被丢在了这里，他心中还在思考着要怎么办。

廉忻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他摸到床边放着自己的包裹和佩剑，有了武器傍身，自己心中的不安稍稍减轻了一些。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不动还好，稍微一动，廉忻就感觉自己全身疼痛，胸中涌起一股酸意，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自己的肠肚搅得翻江倒海，没忍住一阵干呕了起来。

他还未能平息自己的气息，便听见一阵脚步声朝山洞走近。

“不好。”廉忻心中暗道一声，“怕不是有什么贼人追来了。”

他本想快些躺倒继续装晕，好试探一下对方的目的，右手却在毯子下悄悄握紧了剑柄。

他身子一歪，还未能倒下，却听见那阵慌乱的脚步声就来到了自己的跟前，那人长臂一捞，将他扶了个稳稳当当。

廉忻心如擂鼓，在脑中盘算着如何将自己这怪异的行为蒙混过去，只听对方对他说道：“你醒了。”

话语简短，但声音低沉有力，用的并非是疑问的语气。

是他。

廉忻还是试探问道：“沈大哥……？”

那人回道：“是我。”

听到肯定的回答后，廉忻放下心来。

随后两人陷入了一阵短暂又尴尬的沉默中。

见对方并未再开口问其他的话，廉忻只当对方认为自己是刚从昏迷中醒来，虚弱无力一时没坐稳，他按了按眉心，做出一副羸弱的姿态来，眯着那双无神的眼睛，神情茫然，开口道：“沈大哥，这是哪里……好黑啊，为何我们不点灯？是害怕被什么人发现吗？”

沈君谦听到他问完这句话后，气息一顿。然后沉默的转头看了看还在燃烧的火堆。

火堆中的木炭发出轻微噼啪的响声，燃烧发出的热气将洞外潮湿的冷气隔绝开来。

廉忻呆呆望向那热源的位置，低声说道：“哦，原来确是生了火的。只是我看不到。”

沈君谦动作有些僵硬把廉忻扶起坐好，对他说道：“你的失明只是中毒所致……我方才喂你多吃了一颗压制毒性的药丸，但那药丸药性也是有些烈的。所以你可能会感觉有些恶心想吐。待你体内的毒解了，你的眼睛会恢复的。”

廉忻有些不安问道：“真的会好吗……？”

“会的。”沈君谦回答笃定，想要安抚他的情绪，接着问他：“那你现在可还有什么别的不舒服的地方？”

廉忻捏了捏眉心，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对沈君谦说道：“有。而且问题还不小。”

沈君谦有些紧张问道：“怎么？”

廉忻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好像……忘记了以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