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杖责数已满。”世兰的话打断了青雀地沉思。
青雀公子微微颔首,“带下去吧。”说罢,眼睛不经意间又望向了柴房的窗扇。
那里已没有了任何身影,只剩下斑驳的窗棂。
葡萄看着青雀公子的一举一动,也不由得望向黑洞洞的柴房,眼神中的冷意越来越浓。
青雀公子转身进了书房,葡萄也跟了进去,见主子离开了,围观的一众仆役也都散了去。
“公子这次为何发这么大的火?无竹挨这二十板子可真是冤啊。”有仆役替无竹打抱不平。
手上拿着扁担的仆役应和道:“是啊,昨日公子责罚时无竹不在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你们知不知道,那婢女是公子亲自拣回来的叫花子,刚来时都以为她是个男子。”另一仆役凑近了人堆低语道。
“哪有如此好看的男人,真是善于伪装。”拿着扁担的人摇着头丢下这句话便走开了。
“你们都闲来无事了么?莫要在背后议论公子,不要忘了教训。”世兰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众人一听便揶揄着四散而去。
世兰刚安顿好无竹,出来取些茶水以备无竹不时之需,他这伤没有十天半月定是无法下床的。
向来清心寡欲的无竹怎会做如此糊涂之事?碰了公子的逆鳞,哪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世兰也没忍住朝柴房望去,那里面关的女子可是公子花了重金买回来的奴仆,可却又为何如此对待?
世兰越发地猜不透公子的心思了。
最后一抹天光终是消失在了天际,黑暗的寒夜总是很难熬。
好在小哥哥递进来的肉包子多,娇圆上顿没吃完留了些,晚饭算是有了着落。
娇圆拿起冰冷的包子啃了一大口,可嚼了几口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她又想起今日那小哥哥挨打时的凄惨模样,喉头哽得生疼,鼻子一酸,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混着包子强咽下去,满嘴的腥咸酸涩。
回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浑身是血的小哥哥伏趴在长凳上,娇圆忍不住抓紧了手中的包子,将它捏成了一团。
娇圆突然间觉得这包子一点也不香了,心里很疼,身上也很疼,头也很疼,好累……奇怪,有好些日子不头疼了,这又是怎么了?想着想着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已躺在一架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梅子和香草坐在她的身旁,满眼担忧地望着她。
见她醒了,梅子赶忙摸了摸娇圆的额头焦急地问道:“娇圆,你好些了么?还有何处不适?”
娇圆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梅子,摇摇头。
香草顺势用手抚上了娇圆的小脸,探了探才放心地说道:“高热是退了,你真是吓死我们了。”
娇圆有些不解,她记得自己正在吃包子,吃着吃着就睡着了,怎么醒来就在马车上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为何在马车上,我不是还有一日才能出柴房么?”娇圆疑惑地问梅子。
梅子和香草对视了一眼,娇圆醒来后似乎记性比刚来时好了些,她竟然能记住自己还差一日。
香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亏你还记得。昨日我们要返回燕京,一大早便禀明了公子,去柴房带上你一起走,结果发现你高热昏迷,立即喊了府里的郎中给你开了药。”
“喝下药去也没见你转醒,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我俩就一直守着,丝毫不敢懈怠,现下终是醒了。”说罢,梅子上前也抚了抚娇圆的脸。
娇圆昏迷期间,已给她换了干净舒适的衣衫,好让她睡的舒适些。
定是这两日柴房夜里寒凉,受了风寒才导致娇圆生病,既然主子都同意放她出来了,这几日就好生照顾她,让她早点好起来。
想到这里,梅子又赶紧将温在一旁的药端过来柔声道:“娇圆,来喝药,听话。”便像哄孩子似的一勺一勺将药喂给她喝。
见娇圆喝完了药,香草连忙塞了个甜果进她嘴里,怕她嫌苦,后期闹着不愿意喝药。
见梅子和香草如此对待自己,娇圆终是忍不住漾出笑脸道:“梅子姐姐,香草姐姐,你们对我真好,谢谢你们。”
听到娇圆地这句话,梅子瞬间就红了眼眶,“姐姐没能照顾好你,那般情景下也没能帮到你。”只要看到娇圆,梅子便会想起那已逝去的幼弟,心疼不已。
梅子将娇圆扶起身来揽在怀中,摩挲着娇圆的后背语重心长道:“娇圆,日后莫要再与公子作对了,是要吃苦头的。记住了么?”
香草在一旁也不住地点头认可梅子的话。
这一次公子对娇圆的责罚真是破天荒的重,还杖责了无竹,她们跟随公子这么多年,从没见公子对哪个奴仆生这么大的气。
在青雀台,日常的琐事公子都不怎么过问,全都是葡萄在一手打理,可去了趟江州公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娇圆听了梅子的话,抬起头来,因生病而失去光芒的大眼睛看着梅子,郑重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梅子姐姐。”
“那个挨了板子的小哥哥怎么样了?”娇圆没有忘记被自己害惨了的无竹。
香草怕娇圆心里有负担,便轻描淡写地说了一番:“你说无竹啊,他是习武之人,那几下板子对他来说没什么大碍,躺些时日就好了,你不用太担心。”
娇圆蹙了蹙眉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因为我受的伤,我想去看看他。”
梅子见娇圆似是认真的,便伸手整了整娇圆的衣衫,心平气和劝着,“娇圆,等你身子稳些了再去,现下里都在各自的马车上,看也不方便看不是。”
娇圆颔首,梅子姐姐说的有道理,那就再等等吧。想到这儿,不由得望向窗外,这就要去燕京了,燕京是个怎样的地方?她终还是远离了白泽哥哥,不知有生之年可还有机会再见面。
娇圆顿时心生难过,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是不是有何不适?或是憋闷?找郎中再来看看。”梅子忧心忡忡地看着娇圆。
这丫头自醒来后,变得和前两日不太一样了。
听话了些,记性好了些,可那个时常一笑就有两个梨涡的小脸此时严肃的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还有病痛在身。
“我没事,梅子姐姐,你不用为我担忧,我只是觉得醒来后有些事情能记得清楚了些。”娇圆强挤出一抹微笑,看着让人不免有些心疼。
想必是这次无竹的事对她打击太大,梅子也就没有再追问什么。
香草从食盒里拿出了些糕点,递给娇圆,“先吃两口垫垫肚子,还要有一会儿才能吃饭。”她想暂时让娇圆分分神,别忧思过重。
娇圆挑了个自己喜欢吃的,三个人就坐在这马车里边吃边聊起来,娇圆的脸色也比刚醒时红润了些。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急停下来,世兰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公子问,娇圆姑娘可醒?”
梅子和香草皆是一愣,公子方才已派世兰来问过,这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又来问。
“兰侍卫,娇圆姑娘醒了,请公子放心,奴婢会好生照顾的。”梅子急忙回道。
“醒了就好。”随即马车又缓缓地动了起来。
“装什么好人,不是因为他的责罚,我怎么会生病。”娇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梅子赶紧上前又捂了她的嘴道:“小姑奶奶,你忘了我刚和你说的话了,莫要再顶撞公子了,这番苦还没吃够啊。”
娇圆这才想起方才梅子再三叮嘱的话,垂了头,撅了嘴,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梅子知道娇圆的脾性大,可这毕竟是青雀公子的地盘,寄人篱下哪有不低头的。
还得慢慢教导她才行。
想到这儿,梅子看向娇圆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柔情。
在梅子和香草的精心照料下,娇圆的病慢慢有了起色,身子也恢复的很快,没过几日就可以下地走动了。
只是越往北走天气越寒冷,所以梅子也不怎么让娇圆下车,吃饭之类的琐事都安排在马车上。
娇圆在车上闷了好些时日。
终于碰上个好天气,阳光和煦,停车休憩之时,梅子带着娇圆下车走了走,活动活动筋骨。
兴许是许久未晒着太阳的缘故,娇圆的小脸异常的白皙,有种吹弹可破的娇嫩,刚走了没几步,脸上就悄悄爬上了艳丽的红晕。
“梅子姐姐,带我去无竹哥哥的马车,我想去看看他。”娇圆对无竹还是满心的愧疚。
梅子见她不看一眼定是不会罢休,便领着她朝无竹的马车走去。
远远的梅子就看见青雀公子带着世兰也朝这边走来,她正准备叮嘱娇圆见了公子别忘了行礼,不要再顶撞公子。
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娇圆捂着头,哎呦着喊头晕,转身就往自己的马车方向折返回去。
这是明白着要躲着公子啊?梅子想拉住也不是,不拉也不是,那就任由着她去吧。
眼看着娇圆一路跌跌撞撞地急步走回马车,一俯身就爬了进去,放下了车帘,将自己与青雀公子隔绝的严严实实。
梅子正想着也一并跟回去好了,刚准备抬脚,青雀公子已到了身旁。
梅子忙俯身行礼道:“奴婢见过公子。”说完,头也不敢再抬半分。
“她的身体可好些?”青雀公子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梅子心知肚明他问的是谁。
“娇圆姑娘的身子已无大碍,只是这些时日没晒太阳,走了走就有些头晕虚弱,看样子还需要将养几日才能痊愈。”梅子这谎言编的漏洞百出。
身子虚弱还能走的那么快,世兰知道公子的目视力极好。
只是青雀公子并没有与梅子计较,他知道娇圆现下是在故意躲着他不见。
躲得了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看她能躲到几时?
想到这里青雀公子问世兰道:“我们还有几日到燕京?”
世兰知道只要有关于这女子的事都不能怠慢,得小心应对,便思索一番赶紧回道:“大约还需五日左右。”
“前方可是定州?”
“是。”
“今日就住定州城。”青雀公子看着停在中间已放下车帘的马车。
“是,公子,这就去安排。”世兰一边应着,一边心里犯着嘀咕,公子外出向来不喜停留,这次究竟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