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第8章 大年初四（一）

林窄窄做了一个梦，梦里，小村庄被青面獠牙、张着血盆大口的僵尸团团围住，村民们挤在一个屋子里，被吓得瑟瑟发抖。僵尸成群而来，破坏力极强，无人敢战。当一只血淋淋的手从窗户外伸进来的那一刻，一个身穿黄袍的道士从天而降，那威扬正义的气场，竟然一脚把那僵尸踢出了百米之外......

“崽崽，起床了崽崽！”

林窄窄睁开眼，一见是建春，她又缓慢闭上了眼睛：“爸啊！我再睡会儿。”

“行，我让你妈来叫你。”建春说完就要走。

“五分钟，五分钟我就起来！”

建春折回来：“我算是把你二姨这个人看明白了，她知道你妈听她的话，有啥我们家的事儿都背着我专和你妈说。就拿你和乔松这事来说，我昨天就和她顶了几句，她就把你妈拉到一边说话。嘿，她没想到哇，我就和她们隔了一道门呢，听得门儿清！她说我只知道打牌没啥远见，又说了半天乔家有多好多好，给他家介绍的女孩子有多少多少，说我们家境比不上人家，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的屁话，把你妈哄得团团转。”

“你听听，这像一个老师能说出来的话吗？我们家怎么了？我家有两个重点大学生。那乔松呢？才上一年大学就退学了，连个毕业证也没有。我们家哪里就差了？我的钱都是靠自己双手踏踏实实挣来的，那乔老二不就是被老天爷翻了张牌，中了张彩票吗？有什么好吹的？那乔松如果不成器，迟早玩完......”

林窄窄无奈，叹了口气：“爸，消消气！咋们不跟他们比。”

“我没生气，我生什么气？我就是觉得你二姨不该这么说话，长他人志气？她到底是哪儿头的？看着吧，以后请我去她家我都不去！”

“好好好，不生气不生气。”

林窄窄托着脑袋看着他，兀自在脑子里捋了一遍。

翠花在家里是强势，在二姨那儿就是弱势，只要二姨分析得头头是道，翠花多半都会采纳她的意见。而建春就看不惯二姨拿捏翠花掌控林家的事，就觉得二姨管得太宽，甚至觉得二姨看不起他。可事实上呢？二姨确实也看不起他。

他们那一代，二姨文化程度最高，见过的世面最广。在那个还在写信车马牛都很慢的年代，二姨就成了他们的中流砥柱。谁要是遇上点什么难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而从开始到现在，二姨接触最多的就是林家，所以在她看来，林家永远是翠花最劳累最辛苦，建春最没出息还最破烂。

站在林窄窄的角度，其实不然。翠花虽是家里的主要决策人，但也是在建春提供的多项选择里做出来的。建春把最终的决定权交给翠花，也是基于对翠花的无条件信任。而二姨则加了些偏向，看到的也恰恰是深潭里浮于表面的东西。

但二姨有学识有素养，建春听来的话绝对掺了些他的个人因素。

但，多年积攒下来的嫌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化解的。

“爸，二姨也帮了我们家不少，更何况，对我还有大恩。你这样我很为难的，看在我的面子上，你消消气，以后请你去她家，你还是去坐坐嘛！”

他心里傲着气，林窄窄只能给他一个台阶下。

建春瘪了瘪嘴，没有正面回答，好半会儿他才岔开话题：“快起来，你哥一大早就同学聚会去了，你妈让你去陪小苏聊聊天。”

“我?”林窄窄不敢置信，“可他是林盛宽的朋友啊？”

“那又怎样？你们年轻人还怕聊不到一起？”

“但是......”林窄窄无语到语塞。

林盛宽真事儿啊！

——

小河边，竹林下，河面上的线浮漂随着水流轻轻摆动。

林窄窄看着苏与棠端坐在小板凳上打电话就没过去。

“听不懂吗？”他嗤一声，“同样的话我不会说第二次！”

不知电话那边说了什么，他直接挂了，接了另一个电话，先是电话里的人说了两句听不太清的话，他才淡定地说了一句“报警”。

报报报......报警？

林窄窄拿杯子的手不由抖了抖。

他家里是出了什么事吗？所以才要来她家住两天？

苏与棠似觉察到了她的存在，他扭身过来，盯着她。

“先挂了。”

他声音无怒，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在指责一个犯了错的下属。

看着他那审视似的眼睛，林窄窄眨了眨眼，忙把手里的保温杯支出去：“我妈说你在这钓鱼，让我给你送水过来。”

他眼睛微眯：“你在这站了多久？”

站了多久？

他的眼神似在说：“我接下来怎么做取决于你听到了多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林窄窄想他应该不想让人知道他报警的事：“刚来，我什么也没听到。”

她笑嘻嘻地走过去，把杯子放在凳子旁边：“这里鱼挺肥的，我哥经常来这钓鱼。你慢慢钓着，我就回去了哈！”

“要不要聊会儿？”

“嗯？”

林窄窄一愣，人家主动邀请，拒绝也太不给面子了，心想也可以顺便套套他的话。

“好哇！”

林与棠从他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一个马扎折叠凳，搭在她脚边：“坐。”

林窄窄怀疑似的坐下去，一个人钓鱼带两个凳子？

苏与棠似看出了她的心思：“上次和你哥钓鱼带的，忘了拿出去。”

“哦~”林窄窄瞅了瞅桶里手掌大小的三条鱼，“你经常钓鱼吗？”

“不经常，只是偶尔，心情不好就会去。”

他仿佛在提示什么！

林窄窄斜睨他：“那挺好，证明你大多数情况下心情都是好的。”

苏与棠轻笑一声：“你这话，貌似也没毛病。”

林窄窄试探说：“所以，你这次心情不好是因为？”

“我来这儿不是因为心情不好，是我喜欢这里。你刚刚听见的，是我一个十几年都不怎么来往的亲戚突然回来，想拿回早已经不属于他的东西，方式过激，所以我让我哥报了警。”

他就这么拆穿了？林窄窄为刚刚说的啥也没听到感到羞愧，但她没表露出来，而是笑笑问他：“十几年？东西如果对他很重要，那为什么过了十几年才回来拿？”

“后悔了吧！”苏与棠嘴角掠起一抹淡然的笑，“不过后悔也没用，那东西我们给不了！”

“哦～”林窄窄点点头，人家的家事，不知真相到底怎样，她没法发表意见，于是挑起另一个话题，“你还有个哥哥？”

“我爷爷哥哥的孙子。算起来，他还是你师兄！”

“啊？”林窄窄诧异，“和我一个学校？”

苏与棠点头：“嗯，理工大嘛。不过他不喜欢他的专业，转行成了摄影师。”

这也太巧了吧！

林窄窄感叹：“我也专业不对口。”

“喜欢你现在的工作吗？”

“嗯，从小就喜欢。小时候我还教我哥画画来着，可惜他太笨，手抽筋了也练不好。那时候他还恭恭敬敬地叫了我几声师父呢，后来欺师叛道了。”

林盛宽在人家面说她的糗事，那她也能说！

苏与棠：“你哥小时候很调皮？”

“你是他大学同学，很多事你不知道。他小时候是我们村里的小胖子，调皮的程度是可以让我爷爷拿棍子绕村追他好几圈。他玩心重，一度想退学，如果不是我妈把他抓回来，他肯定成小混混了，根本做不了你同学。不过他后面不仅瘦了转性了，还挺争气的，成了我们村第一个考上重一本的。原先不喜欢他的村长现在每回遇到他都笑嘻嘻地叫他林大学生。还有我二姨也非常喜欢他，夸他会来事儿接得住话......”

林窄窄说到林盛宽就来劲儿，恨不得把林盛宽小时候所有的糗事都拿出来说一遍。

但，苏与棠在听到二姨两个字时打断了她：“你很在意你二姨的想法？”

“那不要太在意！”

林窄窄抿着嘴，二姨对她恩同再造，所以她和翠花一样，对二姨百依百顺。对二姨介绍的乔家，她不好直说。

“那我明白了！”苏与棠说。

林窄窄有些懵：“明白什么了？”

“乔松！”

啊？？？

林窄窄望着他，阳光穿透繁茂的竹林落在他身上，也让他的睫毛在眼睑下方留出了一片弧形阴影。

他的睫毛也很长！

这时，手机铃声轰然响起，她被吓了一大跳。

翠花在电话里说回去吃饭。

她挂了电话：“饭做好了，走......走回去吃饭吧！”

大概是刚看得慌了神，她扭身走得比较急，以至于着了藏在草下小竹枝的道，只听“啊”的一声，她就在空中消失，出现在了地上。

苏与棠晃了一下神，过后几步跨出去，半蹲下去扫了一眼她那不知道什么形状的身姿，对着她贴在泥土上的脸说：“你，还好吗?”

林窄窄呸呸嘴里的小颗粒，认真地说了句“没事儿”。她用手撑起身体，慢慢坐起来时朝他尴尬笑了笑：“幸好穿得厚！”

“真的没事儿？”苏与棠有些怀疑。

“真......嘶~”

她动了一下脚腕，什么没事儿，超痛！

“这下真的崴了！”苏与棠瞅了瞅她的脚。

林窄窄睨他一眼，觉得他多少是在内涵她。

什么叫真的崴了？他明显记着昨天她骗林盛宽的话。

就真，一语成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