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第2章 年二十八

林窄窄做了个梦，梦里翠花插着腰，手里拿着鸡毛掸子，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身在一楼的她，大声吼道：“不想见就滚！”

翠花旁边站的，正是她幸灾乐祸的爸爸建春，那小表情似在说：小崽子，你反抗不了你妈的！

她是从怨愤焦急委屈中惊醒过来的，发现是梦，她才慢慢缓过来。

她想自己之所以做这个梦是缘于翠花的一席话。

半夜回来之后，翠花对她好说歹说了半个小时。那时的她在气头上，一身反骨，对处于食物链顶端的翠花竟也能置之不理，只管收拾自己的行李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大概意思是二姨介绍了个相亲对象，对方说尽快见一面。

她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五点多才彻底睡去。

起床后，她套了一件毛茸茸的长款睡衣，将后面的兔嘴连帽一把盖在头上，揣着手慢悠悠地挪去了一楼。

一楼大门敞开，日光照得屋子暖意洋洋。她伸了个懒腰，忽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声音吓了一跳。

“中路中路，会不会打啊，小菜鸡！”

沙发那头，响起一个年轻略显急躁的男音。

怪了，林盛宽都没回来，那是谁的声音？

林窄窄好奇，寻声望去。是个陌生男子，他上红下黑，一头棕色渣男锡纸烫，慵懒地仰躺在沙发上，两条大长腿交叠着放在太阳晒着的凳子上，只眼盯着手机，手指滑动得简直不要太灵活。

似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眼皮朝这边抬了抬，愣了大约三秒过后他收回了目光，叫了声“姐姐好”。

谁啊这是？

林窄窄有些纳闷，天降一个小弟？

“弟弟好！”

虽然有些尬，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张开嘴巴说出了这三个字。之后到饮水机边接了杯开水，连忙转去了厨房。

“还记得不？那高年级的一个叫杨什么的总爱欺负女同学，我和你还有桂香好几个人就组了个正义小联盟，一放学就去堵他，他还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林窄窄怎么也没想到说这句话的会是翠花，声音振奋激昂，甚至有种年少时的热血。

“那咋不记得？为这事，他还把他爸给叫来了，说我们合伙欺负他，那偏心的老师还罚我们站了一节课呢！”

这个声音虽然陌生，但听来高昂有力，竟和翠花不相上下。

林窄窄想了想，亲戚中能和翠花打平手的只有一位——翠花的亲妹子，也是让她无法说“不”字的二姨。

但这声音显然不是！

她往里探了探，见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烫着一头卷发的阿姨正坐在厨房里的门边。而翠花正在厨台上熟练地切着小葱。

她第一反应就是退出去，只是不巧，刚好被那位红衣阿姨鹰隼般的眼睛瞅见。

“你就是窄窄吧？”

林窄窄强行露出一个笑容：“妈，家里来客了怎么也不给我说一声？这位阿姨是......”

“吴，吴阿姨。哈哈......你昨天很晚才回家，是阿姨让你妈别喊你的。”

林窄窄看向翠花，翠花的大好心情瞬时土崩瓦解，放下手里的菜刀就将她拉出来，悄声急说：“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让你打扮得好看一点，你这穿的是什么啊！快去换了！”

翠花推了推她的肩膀：“人家一知道你回来，大清早的就来了！人家儿子打扮得那么帅，你想给人家留个乡下土包子的印象不成？快去！”

林窄窄这才知道那打王者的和这吴阿姨是怎么个事。

“就为这事让我回来？真服了你？”林窄窄朝翠花抱怨，接着满脸不情愿地上了二楼。

她先刷了牙洗了脸，喝了带上来的白开水，随后拿起手机。

十三个未接来电。

她咧嘴笑了笑，不慌不忙地打开了微信，见四个公司群在顶上反复横跳，未读消息均超过三十，她索性一一点进去，看了都是与自己无关的消息，便开了消息免打扰。

看到王梓菡的消息时，她刚回了一个“安”字就有电话来了。

她静静地盯着屏幕上的“孽徒”二字，接了电话。

“林窄窄，你终于舍得接电话了！没事儿吧你？干什么了，电话跟催命似的？啊？喂......喂，说话啊！在听吗？喂......林窄窄，你没事儿吧？喂？”

听着对方越发着急的声音，她心里竟萌生出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听着呢！”

“不是，你听着又不出声算个什么事儿？我昨晚喝多了没接到你电话，我问你，二十多个是怎么回事？”

“哎，此事已让我身心俱疲，不想再提，你问翠花吧！哦对了，她还算听你的话，你去说说她吧！她这样做是不对的，是会吓死人的！”

“这么严重？”

林窄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去吧宽宽！”

紧接着挂了电话，一头倒在了床上。

“林窄窄，好了没？下来吃中午饭！”

翠花把那个“中”字咬得极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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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下一楼时，林窄窄已经换了一身墨绿及膝羽绒服，简单扎了个丸子头，看着比刚才精神了很多。

但翠花脸上还是大写着不满意。

林窄窄也没看她脸色，跟没事人一样从电饭锅里盛饭。

这时，躺在沙发上的“弟弟”刚好打完游戏，就嗖的一下蹿起来，几步跳过来：“我来帮姐姐！”

林窄窄瞥了他一眼，挺高，是她要望的程度。脸上收拾得也挺干净，如翠花所说，小帅小帅的。

她盛了碗饭递给他，故作镇定地说：“那放桌上去。”

对方照着样子做了，猝然一个箭步回来，歪头瞧她：“姐姐是生性不爱化妆吗？”

声音散漫，听着不大正经。

林窄窄猛然转头，由于对方压低了腰，她的视线刚好能与他持平。

第一次在别人家做客大都规规矩矩礼礼貌貌的，像他这样放得开还带挑衅的她还没怎么见过。

这得是个社牛吧！

“乔松！”

吴阿姨端着一碗汤走过来，这两个字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

若不是端着汤碗，林窄窄想她一定会上手。

被叫乔松的人被吓得一激灵，身子一下往高了蹿，站得规规矩矩的。

吴阿姨放下手中的汤，看向林窄窄，一转笑脸：“窄窄，他就是电视剧看多了，平时不这样的！”

“明明是你经常看！”乔松嘀咕着。

吴阿姨瞪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

林窄窄：“没事的阿姨，弟弟也是活学活用嘛！”

这时，翠花敲了敲她的手背：“多了，你爷爷和你爸去参加你姑奶奶孙女的婚礼去了。”

林窄窄哦了一声，喊来奶奶吃饭。

奶奶名叫王秀英，七十八岁。她看着林窄窄，脸上笑得很慈祥：“崽崽起来了？”

“嗯，奶奶，你怎么不去姑奶奶孙女的婚礼？”

“那有什么好看的？”王秀英摆摆手，凑着她耳朵悄悄说，“我更想看我孙女的男朋友。”

林窄窄叹了口气，看来翠花已经给奶奶做过思想工作了。

屋里五个人，一一落了座。奶奶一人座上头，她和那“弟弟”挨着各自的妈，对向而坐，翠花说这样方便说话。

吴阿姨打量了林窄窄一会儿，脸上笑意洋洋的：“窄窄啊，他就是阿姨的儿子，叫乔松。嗯......松是松柏那个松，比你只小一岁......不，不到一岁，准确来说是六个月。”

“他爸爸本来也是要来的，只是马上就要过年了，他得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好......哦，我们老家离你们不远，就在你们山的那头。因为常年在外没回来过几次，你应该没见过。乔松这边呢，你妈已经给你说过了，我就不多说了。你们俩先聊聊，昂！”

刚才多有气势的女人呐，此刻竟变得温柔似水！

林窄窄礼貌性地笑了笑。翠花是给她说过，但她没怎么听，故而对眼前这个人，她知道的也是寥寥无几。

“对，先好好聊聊，加个微信！”翠花附和道。

“好嘞！”乔松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我扫姐姐还是姐姐扫我？”

他的话引得吴阿姨有些不满，不知吴阿姨暗地里对他做了什么，乔松身体抽动了一下，眉眼间流露出痛苦的笑意：“林窄窄！窄窄，你扫我吧！”

见势，林窄窄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她拿出手机加了微信。

当要锁屏时，她误触进了他的朋友圈，封面是一张有着八块腹肌的露骨照片。她有被这瞬间跳入视野的画面惊到，反复看了几眼后，她往下拉了拉，没有露脸。

她对比了对面的乔松，心想应该不是他自己的吧！

“小松，多吃点！”

翠花夹了一大块牛肉给乔松。

“谢谢阿姨！”乔松也夹了一块还给翠花，“这么多菜，阿姨辛苦了！”

随后，乔松的视线移向了桌子上头：“奶奶也吃！”

“小松真懂事！”翠花笑开了花。

看着乔松的视线慢慢下移，林窄窄忽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想拿起自己的饭碗时，一块牛肉已经落进了碗里。

“姐姐......哦不，窄窄也多吃点，强筋壮骨的！”

随后，他又给她选了只鸡翅：“鸡翅也来点，飞得高才能看得远！”

接着是鸡爪：“这个好，抓钱！”

林窄窄：“......”

被他这样一弄，林窄窄瞬间没了食欲，她的目光跟着他的筷子游走，直到停在糖醋鱼的鱼头上时，她立马拿起筷子，抢走他筷子下面的鱼头，麻利地扔进了他碗里。

“小松多吃点鱼头，补补脑子！”

乔松一整个僵住了，他的手仍停留在鱼头消失的地方，似乎在想刚刚为什么会比她慢一拍。

这些举动下来，局面便有了微妙的变化。各自的妈都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用自己的方式教训着自己的娃，而摆在脸上的用来缓解尴尬的笑容却出奇地一致。

“小松说的对，没问题！”

“窄窄说的也有道理哈！”

饭局一结束，乔松就去外面打了一通电话，时长大约一个小时。期间，奶奶王秀英去了外面晒太阳，吴阿姨则在厨房当着林窄窄的面和翠花说了很多话。

大多都是聊她们小时候的，说有多么多么地怀念那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有时候也会把林窄窄拉进来，说是有儿女的缘分在，才让她又见到了小学时候的小姐妹。

时而又感慨颇深地说：“窄窄和我们小松还是有缘分的哈！”

翠花呢？被她的话惹得一腔热血，一边飞速搓碗一边疯狂点头，对她的话很是赞同。

林窄窄也插不进话，干脆出去晒太阳了，她拿个凳子坐在奶奶旁边：“奶奶，暖和不？”

“奶奶帮你看着呢！”王秀英盯着斜靠在一辆红色宝马车上的乔松，眼睛不曾眨一下。

也是操碎了心！

林窄窄倒被奶奶认真的样子给逗笑了。

对面的乔松见她出来，没一会就结束了电话并朝她招了招手：“林窄窄，过来！”

林窄窄没有犹豫，抓了把瓜子就过去了：“有事儿？”

“时间不多，我就直说了！”乔松正儿八经地清了清嗓子，“我想你应该和我一样是不想组这个局的，但苦于妈妈们的压迫才被动同意了。你想打消七大姑八大姨给你介绍对象的念头吗？想安安静静过个好年吗？这些，我都可以帮你！”

林窄窄看着他，边磕瓜子边想：“你怎么帮？”

乔松笑说：“不删微信，偶尔联系，制造对彼此满意的假象。我妈问我进展，你配合一下，你妈问你，我帮你配合。反将妈妈们一军，把她们玩弄于鼓掌之中，怎么样？”

“那她们催婚怎么办？”

“哪有那么快……有就找借口啊！大不了就说已经分了，她也奈我无何。”

“哦～”林窄窄别有深意地看着他，“但你怎么就笃定我不想相亲呢？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女生，年龄又比你大，可就盼着过年能从亲戚们手中拐个男朋友！”

“啊？”

林窄窄朝他走近一步，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反正你妈和我妈也看对眼了，咋俩要不试着处处？”

“你......”乔松直起身子，诧异地看着她，“我妈只是和你妈看对眼了，对你可不一定，她在屋里可凶了！”

“那有什么关系？时间能证明一切！”

乔松眨眨眼，简直不敢相信，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不是吧！你这就看上我了？我承认，我外形条件是挺好，但我内心很糟糕......”

林窄窄不紧不慢地磕着瓜子：“没关系，你的外在已经足够！”

“你认真的吗？”乔松揣度着对方话里的可信度，眉眼间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林窄窄噗嗤一笑，原在翠花的这场骗局中所受的委屈似乎都发泄了出来，她心里好受多了。

“开玩笑的，弟弟！”

“啊？”乔松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时，翠花和吴阿姨也出来了，看着这边两人站在一起说话，她们脸上开心得不得了。

吴阿姨笑容满面地走过来：“窄窄，阿姨和乔松晚上还得去参加个宴会，不得不走了，你和乔松先在微信上好好聊啊！这孩子皮是皮了点，但好歹靠得住，以后还有阿姨罩着你......”

“妈，又没喝酒，瞧您都在说些什么啊？走了走了，那边一直在催！”

乔松打开车门，硬是把人往里摁。

双方相互道别又磨蹭了好一阵，待车子开走了，林窄窄也终于松了口气。

“林窄窄，以为自己天生丽质赛天仙呢？不知道化个妆吗？”

林窄窄看着翠花那张笑容逐渐消失的脸：“昨天回得太急，忘带那一套了！”

说完转头上了二楼，她知道，自己的全勤、车费以及精神损失费都没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