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景仁宫的宫门,小禄子就一脸兴奋的跑过来打了个千,道:“启禀小主,皇上来了,正在屋子里等候小主呢!”玉珍一喜,提着裙摆,踏着那高调的花盆底鞋,伴随着咯咯之声,直奔屋里去了,我在后边叫道:“小主你慢些,当心摔着!”可是玉珍像是未听见一样,直奔着跑进去了。我只好回头吩咐怡宁上茶,怡宁便领命去了。
怡宁进去奉茶。我便先去看看小白兔怎么样了。
拿着青草喂给它们,看它们吃的真香,无忧无虑的,真好,要是有一天我能走出这个紫禁城就好了,在宫里的日子当真不是那么好的,想一想上次被皇后那个苦瓜脸被莫名其妙的打了一顿,我就有些讨厌了。虽然是什么锦衣玉食,但是那却不是我们的,而是皇宫里的主子们,我只是一个宫女,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福气,而且这锦衣玉食的背后,夹杂着多少的阴谋算计,说不清楚,也没有人能说的清楚,更加没有人能理得清楚,也不会有人能理得清楚。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我呢?
叹了口气,还没叹完,怡宁跑进来说皇上要我把买的小兔子拿去看看,而且指名道姓的就是我!我听到这话很是震惊又很是奇怪!
啥?怎么又是我。
我怔怔的呆在原地,心里琢磨着他又想干什么?
“这个东西叫小白兔?”他指着笼子里的兔子问我。我点了点头心里纳闷:这东西不叫小白兔叫什么?笼中的小兔子正认认真真的啃着青草,一点儿也不在意看着他的人是谁!他伸出手轻轻而又害怕的戳了戳兔子,小白兔没有什么反应,还是努力的啃着青草。玉珍道:“皇上喜欢吗,这可是依云买回来的,好几天了,但是皇上都没有时间来看看,臣妾也好希望皇上能喜欢!”
“它真可爱!可惜它们都在笼子里困着,没有自由。”半晌未说一句话的他突然来了句这个。我和玉珍都是瞬间抬头看着他。他拿着几根青草正在逗弄这小白兔,看着它们那吃草的三瓣嘴巴一动一动的,脸上才终于有了笑意。其实我很想问他为什么事情愁眉苦脸,闷闷不乐的,但是我终究没问出口,害怕他好不容易有高兴的心情,就被我的话给抹杀了。
这几日,玉珍陪着慈禧前去听戏,那可真是苦了我,还有其他同病相怜的宫女,要一直在一旁站着,站着,除了站,还是站,无聊的戏让我很想睡觉,可是却又不能,要是一个弄不好,慈禧大发雷霆,我小命就玩完了。除了玉珍外,自然是少不了什么皇后啊,瑾嫔啊等人。
“皇上驾到!”一阵不疾不徐的声音让我瞬间清醒了,一个熟悉的明黄色身影被众位太监拥着出现在这台下,台上的戏子仍是伊伊哇哇的唱着。他向慈禧行礼,后宫妃嫔也向他行礼。末了,慈禧来了一句:“皇帝也来了,坐罢!”主位之上是他,一旁是慈禧,后宫众人都相互看了一眼慈禧与皇上,可是慈禧却是专注于台上的戏,我微微看了看台上的戏,咋听着其中一人正说什么身体抱恙,而另一个人却是面呈痛苦之色,隐约听见说什么母亲身体有恙,我却在这里无计可施,当真是不孝子,今晚,我定要想办法前去宋营探望母亲……
宋朝?探母?
再侧耳一听,原来这出戏是杨家将的故事?
可是余光再一看他的面色,有些急,有些慌忙和不安,还有些担心,坐在那里眼神时不时的看向慈禧,几欲开口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时不时的望向台上的戏,双手搭在膝盖处不停的摩擦,仿若坐如针毡,又似热锅上的蚂蚁,焦躁难安。在这人前,我实在是不好问,也没那个包天的胆子。玉珍悄悄的看了我一眼,我也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
这时候,慈禧跟前的红人李莲英迈着细碎的步子悄悄的进来在慈禧的耳畔说了什么话,慈禧听完后没有任何表情,仍是只关注于台上的戏,众人见着李莲英进来,都纷纷侧头看了看他,李莲英亲自来老佛爷的跟前传话,自然是大事,怎么能让人不好奇呢?说实话,我很是好奇,这慈禧,国家的危难当头,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听戏,如果她肯把这点时间放在国事上,自然后边的事情也就不会那么的惨了。
今日的他似乎有什么重大的心事,否则怎么会这样?再看那慈禧,端坐在那里,饶有兴致的正听着戏,看着台上的戏,手不停的在那里打着拍子,虽然她的拍子打的很好,但是我觉得作为一个母亲,虽然是养母,但是你的儿子今日有如此举动,难道你不该关心一下吗?就算是随便的问一下都好啊!她居然在这里安安心心的坐着,而且还是认认真真的听着她的戏,这就是一个母亲在儿子有异样的时候该做的吗?
慈禧一个不大不响的声音说:“好,赏!”台上众人立即跪下叩拜,口中整齐的念着:“谢老佛爷赏赐。”慈禧脸上微微出现几丝笑意,然后台上的众人都有规矩的退下,最后一人刚放下帘子,那鼓声、锣声轰然一响,又有人徐徐出来,此番唱的是什么我完全不懂。而后又听得那个皇后说了句什么:“这是老佛爷最喜欢听的《坐宫》戏了!”我又悄悄的看了一眼他,在那里坐着,眼中满是焦急之色,却是强自压着、憋着。
这一晚,他没有来景仁宫!
两天后,我才从怡宁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原来是他的父亲生病了!我想了一想,才明白,皇上的父亲本是位极人臣的一位亲王,封号醇亲王,而他原来是醇亲王的儿子,后来被慈禧给推上了这君临天下的宝座。现如今,不过前不久,醇亲王一时不慎淋了雨,本来没多大的问题,但是感染了风寒,然后身体就开始抱恙,一直不见有什么起色,反而有恶化的趋势,也难怪,前几天,他在畅音阁那里听戏时万分的难受,如坐针毡!父子之情又怎么能轻易割舍呢?即便一个是至高无上的君,一个是臣;即便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即使有身份的阻隔,有红墙高瓦的阻隔,也断然割不断他与王爷的父子之情。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了老爸,叹了口气,对此我的确是深有体会,也不知老爸怎么样了,我又怎么样了。又突然想到,我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老天让我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我不懂。或许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来到这里才知道老爸对我的重要性。
我问一旁的怡宁:“那王爷的病情如何?”怡宁摇摇头,手中摆弄着瓶子里的花草,道:“不知道,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而且这宫里又能说什么呢?”
怡宁都这样说了,又能怎么知道呢,我心中一阵着急,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的心情又是怎样的?我又该如何才能让他宽心一点。
这一晚,他还是没有来玉珍这里。我有些按捺不住了,但还是忍住了。
又过了一日,他终于来景仁宫了。我欣喜若狂,端着茶水就进去了,不过几日未见,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像是瘦了一大截。眼睛有些凹陷,面色苍白,正坐在桌边怔怔发呆。玉珍在一旁看着他这样,好像也没什么办法,桌上摆放着一碗银耳粥,还摆放着许多的东西,有我买的泥人,还有波浪鼓,以前他很是喜欢这些东西的,而现在就放在他面前,他也只是呆呆的看着一旁发呆,眼神呆滞。
玉珍看我进来,向我瘪嘴的示意桌上的那晚银耳粥:他还是没有吃东西!我躬身行礼,大声道:“皇上吉祥!”他似乎是入了定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我看向玉珍一眼,又大叫一声“皇上吉祥!”他的眼才微微有了波澜,看向了我,略微抬手让我起来,然后又入定了。
我将茶上好,只希望他能随便喝一口,哪怕是只喝一口就好,因为我在茶里加了参汤,他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他怎么受得住,身体怎么熬得住。我看向玉珍,她也是看着坐在桌边像木头一样的他,满脸的心疼之色,也是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玉珍轻轻的凑过去,整个身子挨着他的后背,玉珍的两只手环住他的脖子上,头轻巧的搁在他肩上,柔声道:“皇上,我们吃点东西罢!好不好?”撒娇而又可爱的语气在他耳畔响起,他终于有了一丝反应,道:“珍儿,朕不饿,你吃罢。”
玉珍小嘴一瘪,歪头嘟囔着道:“皇上不吃,那臣妾也不吃,等皇上什么时候吃,臣妾也才吃。”目光定定的锁在他转过头来的脸上,他深邃的瞳仁里倒映出玉珍可爱的模样。玉珍定定的等着他的回答。
“奴婢也是,既然皇上不吃,小主也不吃,那奴婢也陪着皇上和小主,大不了饿死算了。”我说的很坚决且很有豁出去的气势,毫不避讳。他和玉珍同时转头看向突然跪在地上的我,玉珍面上一喜,环着他脖子的胳膊摇了摇,他的身子也跟随着微微晃了晃,玉珍道:“皇上,依云可是我的好姐姐,你可不要把她也给饿死了,好不好嘛?嗯?”
半晌,他看了看玉珍,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我,我的目光一刻也未离开过他的身上,只希望他能吃些东西,不要把他自己给弄垮了,不然,不然怎么样,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不愿再看到他不吃不喝的坐在桌边发呆,我也知道他心系醇亲王的病情,但是他这样不吃不喝的就能帮助王爷的病情吗?
见他还是有些迟疑,似有再次入定的趋势,我心中腾地有了一股火气直往上冒,也不管自己的身份是什么了,大声道:“皇上这样不吃不喝,难到对王爷的病情就有所帮助了吗?皇上这样作践自己,难道老佛爷就会让你出宫去看望王爷吗,王爷的病若是好了,奴婢自然是无话可说的,但是皇上的健康,是心系整个天下,心系整个大清存亡的安危,难道皇上忘记了洋人给我们的耻辱吗,难道皇上你不要你的子民了吗?”我有些激动,这些话说的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为了他不再这样,我只好抬出那些古老的庸俗话,希冀他能听得进去。
似乎我的话只是本能的将他激怒,但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再不吃些东西,他真的会受不住的。他抬头看着我,眼里不知是什么情绪的酝酿,让我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看不透,也看不懂,只知道自古以来的一句话:帝王之心最难测!还有一句话:天威难测!
说完这番话,其实我已经害怕的不行,本来他就在无名情绪的边缘徘徊着,本来就在他如此的伤心忧心的时候,我还这样说他,这简直就是把命悬在了裤腰带上。一个不慎我的小命就没有了。
玉珍靠在他的肩头也是怔怔的看着我,仿佛没想到我会这样数落他,但是顾不得了。
我见他没有反应,又道:“皇上只有好好的爱惜自己,才会有机会出宫了解王爷的病情,不是吗?”提到醇亲王的时候,他的眼好像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也不知他是怎样想的,半晌,他抬起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我,缓慢的开口道:“依云,你起来罢,朕听你的话就是了,你说的对,朕不能倒下,朕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后两句话,他说的很坚定。
玉珍听到这话,脸色随即由不相信到高兴,忙端起桌上的那碗凉了半截的银耳粥。我起身,呆呆的看着他,我要亲自看着他吃完这晚粥,否则我不安心。玉珍拿起白玉般的勺子,一匙一匙的喂给他,顷刻,他就已经吃完了那碗银耳粥。我终于放下一颗悬着的心了。现在想想我刚才说的那番话,后背直发凉。
玉珍也是高兴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