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 第6章 不要辣

Vol.6

许博来到径市还没来得及四处转转，他只认识消防支队附近的路。

一大早林印带着许博乘公交车去市中心的手机城。径市说是城市，但跟个大点的县城没两样，城市规划特别杂乱无章。所有高层建筑都围绕城市中央的一大片湖区建造，美其名曰湖景房。

许博坐在公交车上沿路观察街景。他神情毫无波澜，林印不知道许博在想什么。

到了站林印率先下车，指着手机城旁的一条小街。

“好长时间没来这儿，好不容易来一趟。走，带你去吃径市最有名的牛肉米粉。”

许博想了想，问：“辣吗？”

林印爽朗一笑：“能做不辣的。”

林印带着许博穿街过巷，他说的那家有名小店在小街身处，没有店面，就是民房改建的临街早餐店。

门口行人道上摆着五套塑料桌椅，他们到的时候坐满客人，轮了三波好不容易才跟另两个食客拼上桌。

径市这样的苍蝇小馆很多，门口占道摆桌的也多。开店多数是上了年纪的人，小地方都讲人情，城管看见睁一眼闭一眼。真有硬任务检查下来，都会提前通知。

林印提前跟老板打了声招呼，一碗放辣，另一碗一丁点辣都不要加，再加两个荷包蛋。

一大碗热腾腾又扎实的牛肉米粉下肚，许博额头上冒汗。他抽了张纸巾出来擦汗，起身要去付钱。

林印按住他，蹦跶过去爽快地付了钱。

“谢谢。”

“地主之谊。”林印咧嘴一笑，“走吧，九点多手机城应该开门了。”

两人起身往手机城走，对比了几家店铺，花了一个多小时把付小觉的手机摄像头修好。

回去路上路过一家男装服饰店，许博停住脚步往里面看。

“等我五分钟，买几件衣服。”

林印还没反应过来，见许博已经进店。林印抬头看了眼服装店外打出的一行促销标语——满99减30。

果然不到五分钟，许博拎着一个袋子出来。

“走吧。”

“你不用在意小觉那些话，他无心的。”

“我没在意，正好缺几件换洗的。”许博拎着袋子，朝来时下车的公交站走去。

林印望着许博的背影，乐呵地摇摇头也跟上去。

***

下了车在附近流动小摊上买了些水果，林印和许博顶着大太阳一路往支队大院走。刚到门口，看见一个穿校服的女孩站在大门边探头探脑地张望。两人疑惑，对视一眼走上前。

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女孩转过身。

林印面色一惊，认出来：“张燕燕？”

张燕燕瞧见林印先是低着头瑟缩地倒退几步，小麦色的脸庞微微涨红。

“你是来找我的吗？”林印站住脚步问。

张燕燕点点头，鼓足勇气走回到林印面前，把手里拎着的一个粉红色纸袋塞到林印手中，飞快地抬眸扫了眼他，转身跑掉了。

林印一脸懵，望着张燕燕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茫然地转头看向许博。

“打开看看，她特意拿给你的。”

林印嗯了声，打开纸袋，只见里面躺在一盒卡通图案的创口贴，一盒擦伤软膏，还有一封信。

回到宿舍林印小心翼翼地拆开信。信封上写着：给林印大哥哥。

张燕燕字迹工整，写了满满一页纸。

许博抱着脸盆去浴室洗新买的T恤，宿舍里只剩林印一人，他安静地读信。

“林印大哥哥，展信佳！

我是你之前救下的女孩，我叫张燕燕。你的名字我是问了好多人好不容易才知道的。今天冒昧地给你写信，还跑到消防队门口找你，希望你不要太惊讶，千万不要讨厌我啊。”

林印看着信纸上画着的吐舌头表情，他笑了笑继续往下看。

“你不一定认识我，也可能已经忘记我，但我真的很感激那天在天台上你对我说的话。我知道你所说的经历那些都是你曾经结痂的伤口，你勇敢地把它们撕裂开展露给我看，是为了我指路，让我有继续活下去的信心。

突然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要离开径市了。那天以后又发生了一些事，小姨把我接到她家住，还联系上妈妈。妈妈说月底会把接去她工作的城市，带我一起生活，还说到时候会送我去上舞蹈班。

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其实一直有一个跳芭蕾舞的梦！不要告诉其他人，我怕他们会笑话我不自量力。

这是我的企鹅号码，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加我好友保持联系。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的，因为……你的话真的挽救了我，我不想忘记你。

我真的很期待跟妈妈一起开始新生活。我会好好长大的，像你说的那样，再多长大几岁，说不定能看见不一样的人生风景。希望大哥哥你这样的好人能永远平安，健康。——张燕燕。

p.s.纸袋里的药是我用平时积攒的零花钱买的，大哥哥一定要用啊！”

看完信，林□□中暖融融的。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折回原状塞回信封里。他把企鹅好记下来，打算晚点加张燕燕。

许博洗完T恤，抱着脸盆走回来，见林印坐在床铺上一脸感动表情。他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林印扬了扬手中的信，开心道：“张燕燕的信里说她妈妈月底过来接她，她马上就要去另一个城市展开新生活。”

“换个环境对张燕燕而言，是最有效的治愈方法。”

“我真为她感到高兴。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多怕她熬不过去这个坎。”

小胖子董亚杰和付小觉一前一后走进来。

“你们回来了？裘队说下午打篮球，你们去不去？”董亚杰问。

“算我一个。”林印举手。

许博站起身朝付小觉走过去，把修好的手机递给他。

付小觉拿过手机前后检查，又打开摄像头测试，一脸不放心模样。见手机真的修复如初，他瞥了眼许博，没吱一声。

林印见许博和付小觉之间关系还是很冰冷，走过去双手分别搭在两人肩膀上，笑嘻嘻说：“下午一起打篮球吧！”

许博：“哦。”

付小觉：“哼。”

***

消防支队占地面积不算大，没有专门的篮球场，大伙儿平时打篮球都是在库房前头的空地上，篮球架是移动的，打完了还得挪到一旁不能占地方。

裘轲带着的一队总共9人，凑不齐人数干脆三对三斗牛，石晋添当裁判。

许博个子高，打球又很有技巧，连连得分，让作为对手的付小觉很不爽。

付小觉的目光时不时扫过许博脚上穿着的AJ，如果不是穿着一双这么好的鞋，许博肯定不能够跳这么高，跑动这么敏捷。一定是这样。付小觉心里满是不服气地想。

篮球赛刚开始没多久，平地起风天空飘来一大片乌云，随即零星雨点落下，不一会儿变成暴雨。众人赶忙收了东西往宿舍楼里跑。

消防队警铃不断。径山低洼地区很多，每当降雨消防队总要忙活一通。当值的二队和三队接到任务，迅速集结前往不同地点实施救援。

警铃再次响起，广播喇叭播报警情东区涵洞积水阻路有群众受困车中。

消防支队其他队伍全都派出去处理警情，裘轲带领的一队全员取消休假，立刻投入抢险救援。

支队距离报警地点大约二十分钟路程，一路上石晋添不断向报警人确定实时信息。一次次通话后，石晋添的眉宇一点点紧蹙。

石晋添用对讲机联系前面一辆车的裘轲。

“老裘，这里是石晋添。”

“裘轲收到，你讲。”

“事故地点水位上升比预期快，受困的两名群众目前已经听从我们安排从天窗爬到车顶。目前水位已经没过车辆三分之二高度，水深大约一米七左右。”

石晋添清晰的陈述令车内其他人俱是心头一紧，情况相当紧急。

强降雨持续，消防车行驶速度受到限制。众人坐在车里越发心急如焚。

坐在后座的小胖子突然开口：“你们还记不记得前年的事情吗？”

付小觉瞟了小胖子一眼：“你可赶紧闭嘴吧，千万别乌鸦。”

“什么乌鸦嘴啊，我说的是历史，我们得借鉴历史不能重蹈覆辙。”

付小觉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不理小胖子。

小胖子揉揉鼻子，不满地哼哼了声，继续对许博说：“你新来的肯定没听过，前年我们这儿出了桩事故，那会儿我还没加入消防队，在电视上看到的，可轰动了！”似乎是怕许博不信，小胖子又够着身子拍了拍林印的大腿，“是不是啊林印，那会儿你不是就在队里，你还给我讲过这件事的细节。”

许博听小胖子董亚杰提到林印，他下意识转眸看向林印，只见林印低着头，低声叹了口气。

小胖子兀自回忆着：“前年发生那桩事时，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同样的大雨倾盆，水位上升飞快。消防队用最快速度出警，但赶不上大自然的力量，涵洞里积水太深很快把熄火的车淹没，那哥们儿临走没等到救援，手机短信里还存着一条遗言，把消防员们都看哭了。”

小胖子说完看了眼许博，发现这货居然还是一副冰块脸，丝毫没有波动，反而坐在他身旁的林印低垂眼眸，隐约见着眼眶泛红。

林印低声说：“我记得他。涵洞里信号不好，又加上暴雨，他最后一条消息没发出去。他的信息写着‘老婆，儿子，我爱你们。’唉，如果我们当时赶去的速度再快一点……”

“不可能的，就像今天这种大雨，车速压根快不了。”付小觉突然说。

林印隐隐咬了咬嘴唇，克制自己的情绪。冷不丁的，他突然感觉手背一凉，惊讶地望去看见许博不知何时把手掌贴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似乎想安慰他。

许博的手心温度偏凉，贴在手背上却让人出奇安定。

林印缓缓抬眸，讶异地看向许博。

许博目视前方，像个没事人一样，拍了拍林印的手背后收回手，再次搁在自己的膝盖上。